三個人一商議,顧臻繼續在屋頂看著孟清。


    畢竟屋裏還有齊鶴與林玥玥,這麽大的動靜還沒出來,多半是不能動的。


    宋辭一把攬住林歲歲,幾個飛身便到了院外。


    白牡丹並未在院中設有結界,隻因他們幾人術法全無又不是白鴉的對手,也就懶得多此一舉。


    兩個人落在院外河邊,宋辭又捏出一艘小船。


    船體烏黑,與他之前的變換截然不同。


    這會林歲歲才緩過神來,整個人僵在他懷中,問得猶豫,“宋辭,你......”


    “不是什麽大事。”


    他嘴角噙著笑意,扶著林歲歲踏上小船,“心魔而已。”


    “心魔?!”


    她瞧著一派風輕雲淡的宋辭,瞬間不知該說些什麽。


    繼孟清之後,連他也有了心魔。


    林歲歲臉都苦成了一團,“怎麽會這樣,你......”


    她握住宋辭的手指,難以置信,“你可是天元。”


    小船悠悠。


    無槳而行。


    河水中的涼意撲麵而來,讓林歲歲漸漸冷靜。


    “宋辭,你是不是中了言歡香才有的心魔?”


    想來想去,也隻有瘋癲的孟清用那種藥才會逼出他的邪念。


    不過,林歲歲瞧了瞧衣冠整齊的宋辭,又往他露出的脖頸處仔細打量了幾下。


    不像。


    她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感覺。


    比起之前的緊張,此刻更多的是如釋重負。


    林歲歲低下頭,無法再看他清亮的雙眼。


    是因為自私。


    在確定他沒有答應孟清的一瞬間,宋辭拒絕孟清的言歡香產生心魔這件事。竟然讓她感到開心。


    天元根產生心魔。


    這對於修仙界來說,無異於一場震動。


    尤其他又是神君凡胎,若是被長老們得知,估計要鏟平此地。


    對於此事,誰都不會開心。


    除了她。


    林歲歲偷偷看了眼宋辭,就被他逮住。


    “不是因為言歡香,也不是因為孟清。”


    宋辭的聲音淡然,似是對於心魔這事早就做好了接受的準備。


    “那......是因為我?”


    林歲歲木頭木腦的接出一句,宋辭果然點了點頭。


    他用手止住林歲歲下垂的嘴角,極溫柔又自然的附上一吻,“隻有你,能亂我心神。”


    “宋......宋辭”


    林歲歲有些結巴,“心魔可不是鬧著玩的。而且,”


    她的臉在宋辭指腹摩挲之下越來越紅,“這樣親密的事,別人麵前做不得。”


    “我知道。”


    他輕聲帶笑。


    林歲歲也不知他知道的是哪一件。


    “那像現在無人在場,可以麽?”


    他雖是在詢問,可細碎的吻在語句之間不斷落下。


    林歲歲應付不及。


    宋辭也沒有給她回話的空隙,隻是將她的臉慢慢變成一朵桃花。


    明豔鮮紅,隻為他一人開放。


    “宋辭,心魔不是小問題。”


    好不容易被鬆開,林歲歲將氣喘勻,準備再與他說說心魔的嚴重性。


    偏他眼光似水,蘊含無盡溫情。


    看得林歲歲心尖顫抖。


    “咳。”


    林歲歲用手捂住嘴唇,輕輕咳了幾聲,“等長老們到來,此事要先稟報。”


    “是要先稟報。”


    宋辭很是認同,臉上慢慢嚴肅,“心魔因你而起,也該因你而滅。”


    “......”


    林歲歲腦中閃過幾種書裏寫過的夢陀山懲罰,思來想去,最壞也就是被扔在魘龍穀。


    她既然打定主意要守著宋辭,那這心魔帶來的懲罰,理應受著。


    “我負責。你莫要擔心,心魔這事,既然是因我而起,我絕不會袖手旁觀。”


    林歲歲說得堅定,宋辭臉上笑意越加明顯。


    將她拉進懷裏,悄悄道:“我的心魔,隻需你嫁給我,便可迎刃而解。”


    “我的邪念,你負責。”


    宋辭的話一字一句,落在林歲歲耳內。


    像一顆顆小石子扔進靜水之中,帶出一圈圈漣漪。


    她想歪了。


    非常歪。


    以至於腦海裏不自主浮現出默泉的情形。


    他的身影像一隻白鴿,在她那些見不得光的邪念中任意飛翔。


    “歲歲!”


    宋辭緊張的聲線拉回了她殘存的清醒與理智,“......你,在想什麽?”


    他的衣袖擦著林歲歲流出的鼻血,見她拒絕對視。


    宋辭憋住笑,輕輕說著極為曖昧的話,“等回去,不需在想。”


    “我,任卿采擷。”


    他袖上的血跡又暈染開來,林歲歲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我......可什麽都沒想。”


    她裝的一臉正氣,要不是通紅的臉與宋辭衣袖上的鼻血。


    林歲歲的表情當真是十分嚴肅。


    她的宋辭,真甜。


    林歲歲拿眼角悄悄瞥了幾下,心中格外期待回山之後,與他廝守的日子。


    隻要他不提前進入問仙閣四樓。


    那便是一段悠長的歲月。


    足夠她在宋辭回歸神位後,抵禦蝕骨的思念。


    小船前行速度很快,再次進入洞穴之中,周圍的一切都變換了模樣。


    像是把所有的夜色都藏在了洞穴。


    遠比之前黑暗、沉悶許多。


    除了那股若有似無的花香。


    白牡丹也在這。


    林歲歲收起旁的心思,伸手便有一把水做的弓箭自掌心出現。


    她使勁嗅著花香,與宋辭背對背站在小船之上,警戒萬分。


    現在海女妖丹已然徹底與夢元珠融為一體。


    林歲歲雖然無法催動夢元珠,但對於海女的妖力,卻可以手到擒來。


    她倚著宋辭的後背,心中比起之前踏實不少。


    比起丟了一段記憶,現在的她能夠保護宋辭,才是最為重要的。


    “怎麽,還是用了言歡香?”


    白牡丹從水中翻出,碩大的花朵飄在水中,竟是原形。


    她根須在水底蔓延開來,與客來葉糾纏在一起,將伽羅葉妥周圍的禁製用藤蔓牢牢圈住。


    “甘願為她墮落,你還真是個情種。”


    白牡丹一麵唏噓,根須悄悄探到小船底部。


    “嗖--”


    水箭劈開水麵,直直對向那成人手腕粗細的根須,攔腰斬斷。


    “你半魔之軀倒是胳膊肘往外拐。”


    白牡丹毫不介意地收回根須,盤臥在客來葉上方,“你可想想,要是那些道貌岸然的修仙者,知道是你毀了他們辛苦尋到的天元,你在夢陀山還有立足之地?”


    “這與你無關。”


    林歲歲毫不退讓,將小船另一邊攀上的根須也一並斬斷。


    “無關?”


    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事,層層花瓣在水中舒展開來。


    “你腰間的玉佩,是從何得來?”


    白牡丹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她將玉佩給了你,我才會助你一臂之力,將你朝思暮想的天元送上。”


    “現在你翻臉無情,比起她可真是狠辣多了。”


    且不說她說的有幾分真假,林歲歲低頭瞧著自己腰間的玉佩,紅光浮現似是認得眼前的白牡丹。


    像是知道她的心意,白牡丹聲音輕快,“它自然認得我,我與海女都曾在上麵滴過血。”


    “妖物狡猾,莫要輕信。”


    宋辭的聲音低低傳來,指尖光芒流瀉,將小船四周的悄悄纏上來的根須全部抹除幹淨。


    “我就說修仙之人絕情。你與她有七分相像,沒想到母女走得是一條路。”


    白牡丹化成人形,以水做裳,側臥在水麵之上,水袖翩延,半張絕色容顏倒映在水麵,風流無限。


    她在手指尖上用水做了一朵牡丹往林歲歲扔來。


    紅光乍現,將牡丹化成一滴滴水珠,穩穩護住船上的兩人。


    “你瞧,她多疼你。這等寶物也留給了你。”


    “你說什麽?”


    林歲歲早就猜想過原身母親也曾修仙,沒想到秦柯難口中的故人竟是她。


    既是修仙,也沒有去遊仙鎮,而是嫁與榕城一商人。


    這裏麵自然是有曲折。


    況且顧臻也說小時候見過原身母親到顧家商討婚約。


    後來又一命相救賀延,才換得林歲歲與賀延一紙婚約。


    隻可惜,賀家自始至終都不認為林歲歲能活過命定的歲數。


    生生將賀延與林歲歲的婚約,變成了一場鬧劇。


    更是糟蹋了原身母親的一片苦心。


    林歲歲想著書中的描述。


    漸漸拚湊了個大概。


    女子本弱,為母則剛。


    為了打破原身的命運,那位從未謀麵的母親,也不知走過了多少艱辛。


    可是......


    林歲歲心口一疼,原身終究還是沒能活過命定的年歲。


    在花一般的年紀,親眼看到深愛之人背叛。


    含恨而終。


    誰又能想到,母親辛苦以命相換謀得的一份姻緣,到頭來竟是原身斃命的緣由。


    一場生與死,任憑原身母親謀劃了諸多助力,也沒能落到原身頭上。


    反倒是林玥玥,頂著與原身有幾分相似的容貌。


    以月靈根的身份,倚靠秦柯難、顧臻、賀延、宋辭,將人生過得圓滿又順暢。


    手指漸漸收緊。


    所以,她這個繼任者,無論如何也無法原諒賀延。


    更不會在他身邊委曲求全。


    那於逝者來說,都是莫大的侮辱。


    “歲歲,凝神。”


    宋辭一把握住她顫抖不已的手,“過去的事,莫要多想。”


    “你現在有我。”


    “有你?”


    白牡丹涼涼一笑,“就是有你才更加糟糕。你不知自己是什麽身份麽?”


    “夠了!”


    飛速射出的水箭停在白牡丹麵前,“我的事不需你多言。”


    林歲歲臉上殺意濃重,“你便是與我......”


    她頓了頓,咽下心口湧上的無奈與傷痛,“與我母親相識,也都是過往。”


    “原來,你不知道。”


    白牡丹臉上笑意更深,將麵前的水箭一翻袖折回。


    紅光遮蔽,將威力大增的水箭盡數化作水珠。


    “隻要你掛著腰間的玉佩,我們妖魔便不能主動謀害你的性命。”


    “這可是,用千百妖魔的血玷汙了的神玉,得之,可行走魔界。”


    白牡丹本想看看林歲歲吃驚或是詫異,再或是難以置信之類的表情。


    可她臉上平靜至極,沒有一星半點表情。


    “我是說,這塊玉可以與破魔令相抵抗。”


    白牡丹想了想,決定全部說出,她就不信林歲歲還能如此淡然。


    “破魔令,你應當聽過。那是可以誅殺妖魔的神玉。”


    “其實,當年的破魔令並非單個,而是一對。”


    白牡丹眼睛直直看向林歲歲,“隻是其中一塊吸收了魔王之魂,而另一塊卻被萬千妖魔的血跡所玷汙。”


    “所以,夢辭神君便將被血跡玷汙的那塊破魔令扔進了魔界。”


    她眼光悠長,似是陷在了過去那段腥風血雨。


    “魔界之中,都傳言得到此玉者,能號令妖魔。可是,無數廝殺之後,這塊玉卻從魔界消失的一幹二淨。”


    “千萬年時光,這事本就被忘得幹幹淨淨。直到幾十年前,一個紅衣女子拿著這塊玉出現。”


    白牡丹眼神柔和了許多。


    “我與海女都是心甘情願將血滴入這塊玉佩當中,隻因她答應,會將我們二人的妖氣隱藏,不被修仙之人發現。”


    “唯一要求便是不得傷害帶著此玉的女子。”


    她瞧著眼眶微紅的林歲歲,頭次笑得溫柔,“我聽他叫你歲歲,是麽?”


    “歲歲,你娘真的很愛你。”


    “我不會傷害你,但是我的仇必須要報。”


    “所以,你與他先沉睡一會。”


    白牡丹的聲音越來越低,林歲歲被宋辭圈進懷中,兩個人眼皮低垂,鼻息之間全是花香。


    “睡吧,我會為你編製一場美夢。”


    “與他一起,相守一生的美夢。”


    林歲歲握緊宋辭的手指,眼淚驟然滑落。


    黑暗襲來,好在這次,他也在身邊。


    白牡丹的根須無法碰觸林歲歲,紅光比起剛剛雖然微弱,還是頑強的罩住兩人。


    “原來,這便是為娘的心。”


    白牡丹收起根須,用水波將林歲歲與宋辭兩人安置在客來葉下的河泥之中,想了半日,還是將兩人又好好放置在洞穴的深處。


    “過去你總說我不懂,現在,看著她,倒是讓我有幾分心軟。”


    她自言自語,將臉埋在水中,“想必海女也是一樣。”


    “我們妖,化成人形久了,也便如人一般矛盾複雜。”


    白牡丹從水中泅出,一身水意將她襯托的更加水潤動人,“也許你說的對,我並不恨他。”


    “看來,我很快便能與海女一同去尋你。”


    “你的孩子,她長得很好。”


    白牡丹手指抵在院門之上,偏過臉低低笑道:“我也隻能到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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