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桌子前一位藍服公子正抬頭衝她淡淡作笑,他伸手將自己跟前的一盤點心推到了百裏怒雲麵前。百裏怒雲看著那夥計走遠了才捂著心口歪著身問道:“時公子,你怎麽會在這裏?”


    時蘭濤拿出一枚變了形的藥丸放到手邊,手指頭在桌子上寫出“千裏留蹤”四字後看向她,默默一笑。百裏怒雲盯著那四字想了半天才忽然懊惱的捶起桌子來,後拿過那枚藥丸嗅了一下,果然和她在大門外麵所聞到的木香氣味很是相似。時蘭濤看她似乎也知道此物的來頭便一副“我就是故意引你來此”的模樣盯著她看。


    正法宮真係弟子多以抓捕任務為主,為了完成任務,聽聞他們曾攜手以製藥為主的嚴氏三昧堂製作出了許多與追蹤有關的香劑,其中便有這個“千裏留蹤”。傳聞他們曾以此物抓捕過無數江洋大盜,而此香不僅保存時間長不易被發現外特別招牲畜的喜歡,時蘭濤多半是在半路上就偷偷給棗兒聞過這香,所以它才會一頭紮進這家金玉小棧。以前她也隻是聽聞此香持久度非常了得,如此來看,確實厲害。百裏怒雲思及此處便將餘下的香藥收了起來說:“沒想到時公子是如此陰險的人!有什麽事快說,是我小弟的事?”


    結果,時蘭濤卻在桌子上寫道:“我來此見一位朋友。”


    百裏怒雲抬頭便見此時舞台上的女子已經退去,走出一位穿金戴銀滿臉笑容的女人。這女人身穿紫色華袍,因她身周有數盞琉璃燈,其光映在那女人身上,她身上那華服折射出七彩光輝,閃耀奪目。百裏怒吃驚之餘回頭問道:“這就是你朋友?”也太過花哨了吧?可再一打量這時蘭濤,雖說他在正法宮時身著樣式簡單藍服,但其服裝用料不同尋常,百裏怒雲還是看出來的。而今再細看,這時蘭濤居然穿著一件繡銀絲孔雀的珠灰衣裳。她暗暗想,這時公子是個有來頭的。也不怪乎會有台上那位朋友了。


    這時,台上的女人講話了。從她說的話中百裏怒雲知道了解到她叫金玉,因為愛錢而人稱金滿樓,是這金玉小棧的東家。而在這金玉小棧中有一位紅牌姓曲,因為彈得一手好琵琶且舞姿很美,所以人送“曲婆娑”之名。而他們的紅牌曲姑娘常常自己做些曲子彈來與在此的客人聽賞,這一次正是新作初演的日子,所以人客比較多,百裏怒雲恍然大悟,原來大門外麵的對聯是這麽個意思。


    時蘭濤為她倒了杯清水,百裏怒雲喝罷還道:“時公子,沒看出來你這個人交朋友還真廣,不過你這樣合適嗎?雖說真酒那老頭子自己就有點為老不尊,怎麽你是他的弟子在這個時候不該在他墳前守孝的嘛?幹嘛追著我一個大姑娘不放呢?”


    她一口氣講了半天,時蘭濤卻隻是輕輕一笑。百裏怒雲也是識趣之人,或是對這時公子她又實在沒什麽脾氣便隻得悶悶不樂的轉頭看到那台上剛出來的頭帶白紗的紅裙女子,心裏還在想著再找機會開溜就是。


    而在那台上站著的便是金玉小棧的壓軸名牌,人稱曲婆娑。雖遮著麵容,但美目如珠,似含春染露般令人扭不開臉。百裏怒雲坐的位置並不近可也是一下子便被對方那雙眼睛所吸引。而台下的人便開始往上送東西到金玉手中,這金老板拿到那禮盒打開一瞧,臉上笑的粉都要滑下來了,她心滿意足道:“鈺寶齋的宋公子為曲姑娘送上翡翠鐲子一對。”說著,還叫身後的兩位婢女將盒子托在手中在台前走了兩回,後麵的曲婆娑到是客氣,彬彬有禮的彎腰謝賞。台下之人一陣唏噓。


    百裏怒雲見狀便轉身時蘭濤,戲謔道:“不知時公子打算送些什麽?看你的著裝,總不至於太寒酸吧?”她盡管話多,可時蘭濤時公子還是笑著搖首。雖不過片刻間,金玉已經報了七八個人名,收到的禮物有各種精巧金器,也不知這曲婆娑有何本事竟叫這些人為她揮金如土。她正想著這茬事便見時蘭濤伸出手指在桌子上麵寫著什麽東西,她回頭看去,隻見上麵寫“二樓西北”四字。這個位置在時蘭濤所坐位置來說不過抬頭便可見得,但百裏怒雲便需扭過頭才可。她正奇怪,回頭望去也是一驚,不由自主便放下了翹起來的二郎腿,如果不是時蘭濤按著她的胳膊她恐怕就跳了起來。


    在那個方向坐著的除了一些公子哥外還有一個身穿黑袍的人分外紮眼,百裏怒雲雖隻是匆匆一掃便曉得他是何人。


    那人正是無心殿的杜晦!百裏怒雲回過頭,心情起伏不定,悲喜交加。悲的自是見到毀她百裏山的仇人,喜的是在此相見卻隻見他一人,她定有機會將他除掉!百裏怒雲心思百轉千回,卻是忽然又變的惆悵起來。她緩了兩口氣倒了一杯水望向時蘭濤。


    時公子也正一直靜靜盯著她看,這使得百裏怒雲一時心情複雜起來。她問:“你認識他?”


    時蘭濤便點頭,這一點頭使得百裏怒雲心中更是糾結起來。時蘭濤如何與這人認識?他們之間又是何種關係?卻見時蘭濤在桌子上寫道:“曲姑娘舊友。”


    這時,台上的曲婆娑姑娘款款施禮,有丫環送上琵琶。台下諸人無不翹首以盼。待這曲姑娘素手鐃撥動,琴弦如水波蕩漾,蜻蜓點水一般使人心中寧靜萬分。百裏怒雲對樂器並不在手,卻在此時如中了音毒一般失神良久,她在那琴聲中似是尋到了她的公子一般。晴朗的,明媚的,開懷的那位公子。他極靜的,他練功的,他調皮的種種麵貌卻是一點一點又聚在心頭。


    四年來,她從不敢認真去想,而如今卻又一點一滴在心間繪出了百裏山的歲月風光來。雖是她最珍惜的回憶,如今卻隻使得她失魂落魄。


    百裏怒雲扶著額頭,意氣消沉,她抬手從時蘭濤跟前的壺裏倒了酒喝,喝完後怒氣衝衝盯向時蘭濤,因為他麵前的壺裏居然裝的是水!


    時蘭濤自是理解她的怒氣,他卻偏偏不識時務的捉弄般的盯著百裏怒雲笑。盡管他是個啞巴,可從那表情來看百裏怒雲覺得自己幾乎是可以聽到他那失控般的嘲笑聲。


    “跟我走。”他又寫下一句便起身順著走廊往後麵走去。不遠處的夥計看到他便走上來引路說時蘭濤之前的房間老板娘還給他留著。看那模樣,時蘭濤也應是此處常客。


    他們自側門出去所見還是一個房間,看著擺放的桌椅應是食飯場所。有一梯直通樓上,百裏怒雲跟在後麵心想真看不出來這麽個人會和正法宮有什麽聯係,真的意外。而那老板娘給時公子所留下的房間亦相當華美,掛著紅紗,點著紅燈,整個房間的氣氛倒像要成親一般。時蘭濤跟對方道了謝便自己挑個躺椅坐下來,百裏怒雲一直站在門口,等關上門的時候她才疊起手來盯著時蘭濤“嘖嘖”兩聲不無諷刺道:“大開眼界!”


    時蘭濤卻仍隻是兩手疊在腦袋後麵躺在椅上不知在想起什麽,百裏怒雲快步走上去蹲下來輕聲問道:“你和那個杜晦可是認識?”時蘭濤聽之睜開眼,但他卻是馬上製止百裏怒雲張嘴問話,外麵便傳來夥計的聲音說是飯菜端了過來。時蘭濤對百裏怒雲使了個眼色她隻好起身去開門。


    這頓飯亦是那老板娘請的,百裏怒雲也是沒想到這地方還要色香味俱全的菜品,自那夥計將飯菜一一擺上之後她硬是給瞪著目不轉睛。待那夥計離去,她也不提杜晦的事情便坐下來拍著肚子說:“時公子,若是不嫌棄,我們倆也可以交個朋友!”


    也是多日不曾正經吃飯,百裏怒雲一時心情極好,淨手洗臉坐下來,時蘭濤笑吟吟遞給她一雙筷子。看他那一臉神秘莫測的笑容,百裏怒雲也是一時想不開,也就是看在那一桌美味佳肴的麵子上她才給忍了下去。但這一落筷,卻直到時蘭濤坐下來休息她都沒停。百裏怒雲偷瞄了他一眼說:“時公子您究竟是何方神聖?應該不僅僅是真酒的室外弟子這麽簡單吧?”聽她說完,時蘭濤卻仍隻是雲淡風輕的笑,百裏怒雲“噯”的一聲埋怨道:“知道你們正法宮秘密多……不過最讓我意外的是你居然還是個風流人物呢!哈哈哈!”她說完,時蘭濤便一副無可厚非的笑了起來。


    等百裏怒雲終於吃飽喝足,時蘭濤托出一套衣服來送到她麵前。百裏怒雲抬起胳膊在自己身上嗅了一下,又是尷尬又是無奈的望著時蘭濤說:“你有潔癖啊?”順手拿過來看看,是件灰藍色短衫,以她的身形穿上去到是正好,可以打扮成一個小書僮。她這樣一說,時蘭濤還很是中意對她點頭,看來他也著實是這番意思。百裏怒雲又是“嘁”的一聲,卻是心思一轉說:“你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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