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周六,學生下午上完三節課就放假了。


    顧遠早早吃了晚飯,開著他那輛廉價的三廂雪佛蘭來到城北,今天他是來踩點的,目標是縣人民法院院長胡海平。


    胡海平在當地的口碑不太好。


    首先他是學曆史的,不是學法律的,結果也能當上法院院長,這證明當前製度是全世界最開明,最先進的,不拘一格錄用人才。


    其次據說他為人好色,他離異多年,膝下一女在國外,平時獨居,所以他經常下基層慰問女群眾。


    倒是他的財產方麵,他在財產這方麵似乎很低調,沒住別墅,住的是小區電梯房,開的也是公車,身上不戴明顯的奢侈品。不過這不是說他沒錢,他有錢,很有錢,這點寧縣人都知道。


    胡海平的住所是葉援朝告訴顧遠的。


    顧遠很謹慎,開車來到城北後,把車停在了很遠一條街上,然後步行前往胡海平的小區。這麽做自然是避免日後被警方查監控時注意到他。


    他正穿過一條熱鬧的街道,背後傳來一聲叫喊:“小顧老師!”


    他回頭看去,是他所教的理科班上的尖子生陳翔,陳翔正手裏拿著書,站在一個賣鹽水雞的小推車旁。


    “小顧老師,你怎麽在這裏?”陳翔眼中充滿喜悅,見到他很開心。


    顧遠笑著走過來:“這不你們放假了,我也休息休息,去朋友家一趟。”


    陳翔轉向小推車後的中年婦女:“媽,這就是我跟你常說的小顧老師。”


    顧遠看向那名婦女,兩處鬢角發白,臉上也多有皺紋,看著比實際年齡顯老得多,他朝女人點點頭:“原來您是陳翔媽媽,陳翔學習很好,數理化都很突出,是我帶的最好的學生了,明年全國競賽時,如果他數學和物理都拿到好成績,保送清華北大都不是問題哩!”


    婦女臉上洋溢出滿滿的幸福,皺紋笑得更深:“真是多虧顧老師的幫助啊,我常聽他說顧老師你很照顧他的,他特別喜歡你。來,顧老師,這隻雞你拿去。”她忙著抓出一支油光發亮的鹽水雞,熟練地切起來裝袋子裏遞給他。


    顧遠忙著拒絕,但盛情難卻,母子倆一定強塞給他這隻雞。於是他隻能拎著一隻鹽水雞去犯罪踩點。


    走出街道好遠,顧遠偷偷背過身看了眼陳翔母子,母子兩人正有說有笑,或許母親正在為兒子的成績感到由衷高興,兒子正在為將來的出人頭地充滿憧憬。


    顧遠笑了笑,眼眶有些濕潤。


    他所教的寧縣一中是省一級重點中學,全縣的尖子生都在這裏,除了中考成績好進來的外,每年還有一些家境優越的借讀生和官員背景的關係戶子弟入學。


    他所教的學生裏,家庭條件千差萬別,有的是特困生,甚至雙親早亡跟著親戚的,或者雙親患病的,他們生活很勤儉,學校食堂中每餐隻打一個素菜,更有人常常廉價泡麵過活,但這些學生的成績都很好。


    也有的學生家境非常優越,每天上下學都有高級車接送,這類學生中的成績有好有壞,也並非有錢人的孩子一定不思進取。像曾慧慧家庭條件就很好,爸爸是公安局的領導,媽媽也是事業單位的,她自己讀書也很上進。


    顧遠對自己學生的家庭情況多少有一定了解,他知道陳翔家境不太好,所有的學習參考書都是去圖書館借的過時書籍,所以他也常常會把自己的資料借給陳翔。陳翔學習很用功,除了英語不是很好外,其他科目都領先。照此前景,即便清華北大不一定十拿九穩,其他的重點大學肯定沒問題。


    相信這孩子心裏也是為了改變家庭命運而努力讀書吧。


    顧遠仿佛從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平時過年過節,他這個班主任也常有家長來拜訪,多送超市卡之類的東西。不過比起今天,他突然覺得手裏的這隻雞沉甸甸的。


    又看了眼手中的雞,顧遠笑了笑,繼續朝胡海平的小區走去。


    葉叔告訴他那天殺害王寶國後,路上遇到人叫他,他沒理會徑直走了,雖然此後葉叔偷偷潛回家中沒被人看到。但畢竟有目擊者在案發地附近見到他了,這是個風險點,警方有可能問到了那個目擊者,或許已經在調查葉叔了,但顧遠已經做了安排。


    不過此刻的警方絕對想不到,胡海平的最後一天也快了。


    ※※※


    “老大,我們找葉援朝談過了,他說自己11月25日晚上在家裏。”辦公桌前,站著一個三十開外的警員,他叫張一昂,跟隨高棟多年,是他的得力幹將。


    “哦,”高棟想了下,問,“你們怎麽問的?”


    “我們到了派出所,約葉援朝到小辦公室聊聊。我們直接告知了來意,說王寶國案發後,通過走訪附近群眾,有人說當晚看見一個人匆忙離開,背影看有點像他,所以進行例行的調查,希望他不要見怪。”


    高棟點點頭:“對方畢竟也是個警察,你們這樣直接問雖有不妥,暫時也想不出其他好法子了。好吧,那他有什麽反應?”


    張一昂道:“他表現出生氣的樣子。”


    高棟思索下,道:“是很生氣嗎?”


    “那倒也沒有,我們提前亮明了身份,市局刑偵大隊的,例行調查。他倒沒發怒,隻是言行舉止對我們調查他表現出不滿,說他一個警察,怎麽會涉及命案等等。”


    高棟點點頭:“這個反應是正常的,如果他表現得平靜或者特別生氣,就有問題了,那樣子就顯得像在演戲。然後呢,你們還問了什麽?”


    “我問他11月25日晚上在哪裏,做過什麽事?——”


    “等等,當你們問了這個問題後,他表現很配合嗎?”


    張一昂搖頭:“沒有,他回答很敷衍,就說自己最近時間每天晚上都在家,不願意配合說具體在幹什麽。”


    “恩,這個態度是正常的。”高棟道,“你繼續。”


    張一昂道:“後來我們軟硬兼施,做他思想工作,跟他說,這案子他也知道,是大案,我們辦案是很嚴肅的,既然有人提供這條線索,我們不管對誰,都會本著實事求是的態度調查一遍,你是警察,自然也該理解。然後他的情緒總算平複下來,回憶著說11月25日晚上大約5點多,他先在樓下小吃店吃飯,後來回家,一直在家裏沒出來過。”


    高棟微微眯了眼,道:“關於他一直呆家裏有證據嗎?”


    “我們也問了他,他說5點多時他在樓下吃飯,我們可以去找店老板調查。之後回家他看過電視,上過網,電腦上搓了下單機版的麻將,以及給他老婆牌位上香,但整個晚上他的行蹤沒有其他人可以作證。”


    “這就比較難辦了,他稱自己一直呆在家裏,又缺少足夠的證據支撐。”高棟思考了一下,突然眼一亮,道,“他還說自己上過網?”


    “對。”


    “這個好辦,你們馬上去寬帶運營商調他家的上網記錄。”


    張一昂不置可否:“這數據會有記錄嗎?”


    對此高棟也拿不準,畢竟他以前辦案隻查過別人的網絡聊天記錄,還從沒去寬帶運營商查一戶人家某一天是否上過網。想了一下,道:“去問一下就知道了。我想電廠有每戶人家每天的用電記錄,寬帶運營商應該也有。”


    “好,我這就去辦。”


    張一昂正要走,高棟叫住:“等下,你們忘了個重要事,葉援朝鞋子穿幾碼?”


    張一昂一拍腦袋,慌張自責道:“這個還真忘了,隻想著問他的不在場證明了。”


    “這樣吧,你先找江偉,問問他們縣局這些年給單位裏人發的東西裏,有沒有鞋子。有的話直接調記錄,如果沒有的話,你們再直接找葉援朝調查。”


    等張一昂走後,高棟掏出本子,記下了今天調查的信息。


    葉援朝稱自己當晚一直在家,卻沒有證據提供,這條線還要繼續查一查。王寶國案發現場遺留的最有用證據就是那個腳印了,隻有鞋子對上號,才是真凶,這個是重點。至於王寶國的人際關係這塊工作,相關警力依舊在調查著,截止目前尚未得到特別有價值的線索,希望能早日水落石出吧。


    高棟揉了揉酸乏的太陽穴,閉上眼睛,仰頭疲倦地躺在椅子裏。


    這種仇殺特征極其明顯的命案,原本最好破,偏偏凶手挑在停電這個時間點下手,現場沒留有用證據,而被害人王寶國又是個人際關係複雜的角色,和他有矛盾甚至結仇的一定很多,但仇人礙於他的官職,再大的怨恨平日也一定憋在心裏,佯裝笑臉迎合。


    真是麻煩,麻煩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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