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不沉的家宴設在一座臨水船榭,江南人偏愛園林,若非是知道無垢山莊身處江湖,尋常人過來隻當是進了某個江南富戶之家。


    曲欄清淺小池台,移步明月照人來。


    沈玉凝一路走來竟隻有一種感慨:“這無垢山莊真是有錢!”


    “誰說不是呢!”白禹也是滿眼豔羨。


    剛到了後園的門洞前便碰到了迎麵而來的孟臨宵,沈玉凝看他依舊錦衣華服帶著兩個精致好看的白衣少年,再看自己粗衣短衫,白禹更是粗糙不堪,不禁有些擔心自己是不是給武林盟拖了後腿


    白禹似乎猜到她在想什麽,附耳說道:“盟主不必多慮,江湖行走本就不拘形跡,他這樣的,一點也不像個江湖中人!”


    有白禹這話,沈玉凝瞬間覺得自己在孟臨宵這個假江湖麵前高大了許多。


    “好巧啊,孟宗主!”


    “不巧,本宗主在等你。”


    沈玉凝幹笑的嘴角險些維持不住:“等,等我”


    男人抬手,身後一白衣少年上前,將一隻精致的白瓷小盒放在他的手上。


    “秦姑娘今日傷了你的人,這藥,權當是本宗替她賠個不是,還望盟主笑納。”


    “區區一盒傷藥而已,宗主未免也……”


    話音未落,白禹已一個箭步將那藥拿到手中:“多謝宗主,宗主出手如此闊綽,不愧是掌控著北方商道的銜月宗啊!簡直令人敬服!”


    沈玉凝:“……”


    說好的假江湖呢!


    孟臨宵做了個請的手勢:“盟主”


    “宗主請。”


    二人一道進了通往水榭的月洞門,一路上沈玉凝幾次想踩白禹的腳都被他完美避過。


    “盟主,這可是流光膏啊!”白禹悄聲在她耳邊說道:“水鏡城的黑市能賣八百兩!”


    沈玉凝駭然看他:這麽多


    “正所謂,常在江湖漂都得挨點刀,可若得流光膏,方知無疤好!”


    鬧了半天就是個祛疤膏


    不過他孟臨宵一個大老爺們竟隨身帶著盒祛疤膏出門


    果然是個假江湖!


    無垢山莊江不沉已在水榭內備好酒菜,見二人並肩而來,父子二人趕忙迎了上來。


    江嘯穀甚至還小跑了兩步,一臉喜色:“盟主!又見麵了!”


    後者點頭,將其上下打量了一遍。


    修訂《江湖英豪不完全統計圖鑒》的時候江嘯穀還是個孩子,上麵隻對他有個高瘦和憨厚的描述。


    如今時隔多年……好像也沒什麽變化


    “近日有事不在莊內,盟主親臨也沒親自招待是在下失禮了!盟主,這幾日在山莊可住的習慣有沒有什麽想吃的,想喝的,想玩的在下一定極盡周全!”


    沈玉凝客氣道:“少莊主這話說的,莊主熱情周到一應俱全,本盟主都要樂不思蜀了。”


    “那就好!那就好啊!”江嘯穀激動不已:“盟主請!”


    江不沉連忙補充道:“我兒,這位是銜月宗孟宗主。”


    江嘯穀瞬間變臉,冷看一眼這位銜月宗主,出言譏嘲道:“你請的人難不成也要叫我招待”


    當爹的臉色訕訕,低聲斥道:“不得無禮!”


    “無禮且不說銜月宗與我武林盟水火不容,就說兒子身為衡山弟子也和銜月宗結怨已久,爹竟為了一己私利請來這麽一位宿敵,兒子真不知該說您聰明還是傻!”


    “你!”


    當著客人的麵被兒子奚落,江不沉卻也不敢對兒子發火,隻得好生勸道:“正所謂,冤家宜解不宜結,如今盟主和宗主一見如故情深意篤,於整個江湖都是好事一樁,難不成你還要忤逆盟主之意”


    江嘯穀大驚:“盟主當真”


    “啊”沈玉凝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回他,她要實話實說自己和這位‘故人’說的話屈指可數嗎


    “我們……”


    “假的。”孟宗主打斷她,徑直入了水榭之內。


    江嘯穀捏緊拳頭忿忿不平:“他有什麽可得意的!不過是仗著西北王的勢利!”


    江不沉雙手合十對兒子說道:“小祖宗,給你爹留點活路吧,爹還指望著孟宗主打通君北商路呢!”


    “兒子身為武林中人!最是看不慣你們這些蠅營狗苟唯利是圖的奸——商人!少來求我!”


    言罷便做了個請的手勢,十分熱情的請沈玉凝入內。


    她隻得對著江不沉訕訕一笑,後者亦是滿臉尷尬。


    江不沉備了一桌好酒好肉,滿盤珍饈,還請了樂師烘托氣氛。


    誰知才剛坐下江嘯穀又嚷嚷起來:“有曲沒舞怎麽能行叫舞姬上來獻舞。”


    “好好好,都依你。”江不沉腆著笑臉著人去安排舞姬。


    等舞姬魚貫而入,江嘯穀馬上向沈玉凝獻起了殷勤:“盟主!”


    沈玉凝舉杯攔了他道:“少莊主”


    江嘯穀道:“不知盟主的《先帝遺冊》可帶在身上不如讓在下提前瞻仰瞻仰”


    “少莊主就這麽有把握贏得最後的比試”


    “若盟主出手我自是沒有把握,不過此次武林大會既然盟主不會出手,這《先帝遺冊》便是我江嘯穀的囊中之物了!”


    “小穀!”江不沉忙道:“爹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做人最忌驕傲自滿,這還沒上鳴金台呢你就這樣洋洋得意不好!”


    “我和盟主說話你能不能閉嘴,隻待我贏了武林大會給我慶功就是!”


    “你!”江不沉無奈,又一臉慚愧的看向孟棠:“我這個兒子被我慣壞了,說些大言不慚的話還請孟宗主不要見笑啊。”


    “這樣的兒子不如不要。”孟棠喝了杯酒,餘光掃向沈玉凝,見她正在和江嘯穀推杯換盞相談甚歡,不由微微收緊眉峰。


    “孟宗主,沈盟主,”江不沉起身,親自給二人斟酒:“江某萬萬沒有想到宗主竟能和盟主相見如故,當初請宗主前來無垢山莊江某還瞞著武林盟,如今看來是江某小人之心了,還請二位滿飲此杯,日後江湖行走,都是朋友!”


    沈玉凝端起酒盞笑道:“沈某在江湖上的朋友多不勝數,再多一個或少一個,都無妨,就是不知銜月宗主是不是喜歡交朋友。”


    “如果是你,也不是不行。”


    孟棠的話倒是有些出乎意料,江不沉聽聞已是大喜過望,率先一飲而盡,又急著為二人布菜。


    “既是朋友,那江某就有話直說了,江某在北嶽城存有一批貨物想趕在仲夏來臨之前運到天闕山來,當然,道上的規矩江某都懂,但這連年戰亂,無垢山莊也是入不敷出,不知孟宗主能否行個方便”


    江嘯穀冷哼,端著酒盞一飲而盡:“這老匹夫,整天就知道做生意,滿眼都是銀子!置我武林大義不顧,居然向銜月宗示好!”


    沈玉凝看他一眼低聲笑道:“你可是莊主唯一的兒子,莊主掙下的家業將來總歸都要傳到你的手中。”


    “老子不稀罕!”江嘯穀說著又笑眯眯道:“盟主,您實話告訴我,你武功這麽高,是不是修習了《先帝遺冊》上的上乘武功”


    “不曾,”沈玉凝搖頭:“不瞞你說,我雖看過,但無法參悟,想必非有緣人不得解。”


    江嘯穀大喜:“這至寶果然是至寶!若人人都看得懂那也就不是至寶了!”


    “是啊!若少主贏得《先帝遺冊》將來參悟出什麽玄妙,還請不吝賜教。”


    “好說好說!哈哈哈!”


    這江嘯穀得意起來朗聲大笑,那邊正在和孟棠說話的江不沉則一臉無奈的搖搖頭。


    一直到宴飲結束江嘯穀都心情大好,似乎已對《先帝遺冊》誌在必得。


    出了臨水船榭,江嘯穀要送沈玉凝回小院,但他手下匆匆來報不知說了什麽,江嘯穀臉色一變。


    “盟主,請恕在下有要事在身,明日再去給盟主賠罪。”


    “無妨,”沈玉凝笑道:“少莊主有什麽事盡管去忙。”


    “好!”


    言罷看一眼他爹和銜月宗主,急急離去。


    沈玉凝給白禹使了眼色,後者會意,二人正要匆匆離去,就聽孟棠身後叫人。


    “盟主為何走的這樣急”


    “啊”沈玉凝幹笑:“難得遇到了好天氣,本盟主想著,賞賞無垢山莊的夜景,也不枉來這一遭!是不是啊白禹”


    “是!是!盟主英明!”


    “盟主好雅興,這天闕山的春月夜可是江南一絕,不如盟主盡盡地主之誼陪本宗主一同觀賞一二。”


    “啊”沈玉凝忙道:“江莊主才是地主吧”


    江不沉剛要毛遂自薦就被孟宗主打斷:“方才盟主說想與我做朋友,莫不是假的”


    “當然不是!”


    “那就好,”孟宗主滿意笑道:“請吧,沈盟主。”


    白禹要跟上,孟臨宵卻道:“你們,留在此處。”


    他那兩個白衣侍者自是滿口答應,但白禹卻是不依:“屬下要和盟主在一起!”


    男人微眯了眸子打量著麵前這個藍衣青年,目若沉水,卻是讓白禹有些不自在。


    “你這麽寸步不離的,莫不是擔心……本宗主會吃了你家盟主”


    “屬下自幼和盟主形影不離,習慣了,還請孟宗主見諒。”


    孟臨宵卻負手看他,冷聲譏笑:“習慣了那今日便改改你這習慣!”


    言罷轉身就走,白禹要跟卻被左右兩個白衣少年以彎刀阻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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