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主!」白禹心如刀絞,自認識她以來,除了沈大哥死的時候,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她如此悲傷的哭泣。


    其實也算不上是哭,她讓眼淚浸濕了被褥,不肯被人看見。


    此刻,雖然眼睛依舊濕潤潤的,卻也沒有流淚,隻是臉紅,眼睛也紅。


    整個人像街市上那種塗著紅腮的瓷娃娃,被大雨狠狠淋了一場。


    「盟主……」


    「我沒事兒,」她強自擠出一個笑來:「還是口渴。」


    白禹忙不迭去給她倒了盞茶。


    沈玉凝抱著茶盞慢慢啜飲,見白禹還要往外跑,又無奈說道:「不是讓你回來嗎!」


    「屬下……想去如廁……」


    「那你去吧。」


    「是……」


    「別找銜月宗的麻煩。」


    白禹走到門口又倒了回來:「屬下不放心盟主,還是先憋著吧!」


    「有什麽不放心的,」她又喝了口茶:「我覺得好多了,熱症應該退了吧。」


    白禹又試了試她的額頭,觸手依舊有溫熱:「還沒完全退,最好再喝碗藥。」


    「嗯……」


    白禹見她捧著茶盞發呆,心疼不已:「那孟臨宵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如今盟主看清他的嘴臉倒也省事。」


    「不要提他,」她輕聲說道:「你一提他我又會難受。」


    「屬下的錯!屬下不提!」白禹說著又絞盡腦汁的轉移話題:「盟主若是睡不著,屬下去給盟主煮碗陽春麵?今日那廚子做麵的手藝都被屬下學來了,將來退出江湖就張羅個小吃攤!絕對日進鬥金!」


    沈玉凝捧著茶盞坐在那裏發呆,直到白禹又叫了她一聲,她才緩緩看向對方。


    「白禹,我們走吧。」


    「好!」白禹立馬興奮起來:「我們走,不和他們同路!」


    「不,我是說,回去。」


    白禹不解:「回哪?」


    「漣水塢!」她騰的站了起來,看上去有點焦急:「你先收拾東西,我們現在就走!」


    「為何現在回漣水塢?」


    「我……」她看向白禹,最終選擇將自己的猜想隱瞞:「我就是有種不好的預感,但願是錯的。」


    白禹便也不再多問,回房去收拾自己的東西。


    沈玉凝的東西本就不多,唯一一件大件的行李就是孟臨宵的大氅。


    但她也隻是輕輕摸了一下,想到昨夜自己裹著大氅被他抱在懷中,那溫度似乎還沒散去。


    今日之涼薄就差聽他親口說出:對不起,我抱錯人了。


    抱也抱錯了,親也親錯了。


    她不是劉嬌嬌,就什麽都是錯的!


    他自始至終喜歡的那個人隻有劉嬌嬌,他懷中所暖的也隻是劉嬌嬌。


    她告訴自己不要去想這件事了,否則隻會耽於悲傷,那就什麽都做不了。


    所以她現在急需做點別的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開門出去,白禹已經準備好了。


    最後看了一眼孟臨宵的房間,裏頭已經滅了燈,漆黑一片。


    「盟主……要和孟宗主說一聲嗎?」


    「不必。」


    白禹連忙說道:「那咱們走吧!」


    「嗯!」


    二人摸黑牽馬上路,等踏上回漣水塢的官道時,沈盟主後悔了。


    她一邊被風吹的牙齒打顫一邊說道:「早,早知道把他那件大氅穿上了!」


    白禹沒聽清,反而還很高興:「屬下好久沒和盟主兩個人走夜路了!」


    「走,走夜路


    挺好的!」她攥了攥冰涼的手,又將身子伏低了一些。


    馬兒跑的飛快,涼風就如刀子一般刮在臉上。


    白禹見狀又連忙說道:「盟主冷不冷?褡褳裏還有件鬥篷。」


    「我,我不穿!」沈盟主也是有骨氣的:「銜月宗的衣服,本盟主就是凍死了也不穿!」


    白禹十分讚賞:「屬下就喜歡盟主這愛憎分明的性子!也喜歡盟主遇事果決,從不拖泥帶水,說訣別就訣別!說不穿就不穿!」


    又跑了幾百米,沈盟主道:「還,還是穿上吧,失節事小,凍死事大。」


    於是,二人勒馬,各自穿上鬥篷再行趕路。


    不得不說,有這麽件鬥篷可好多了,後半夜的路起碼的沒那麽冷了


    天剛亮二人就又回到了漣水塢,穀曆見到他們十分不解:「盟主怎麽去而複返?」


    穀夫人倒是往沈玉凝的身後張望了一下:「孟宗主沒有回來?」z.br>


    「我突然想到有些話尚未跟師叔祖說明,不知可否方便?」


    「方便方便!」穀曆一邊說著一邊引沈玉凝去往他父親住的大殿:「讓盟主見笑了,父親自從上了年紀就變的有些怕人了,整日將自己悶在房裏不願出來,就是兵匪來襲的時候也都袖手旁觀,當時若他出手,何須我夫人一人苦苦支撐。」


    穀夫人不無嬌嗔道:「夫君這話說的,父親上了年紀就該頤養天年,你我做小輩的,不該再讓他操心。」


    「夫人真是善解人意!」


    「願為夫君分憂……」


    沈玉凝心道,沒有外男在的時候這穀夫人也挺正常的嘛,怎麽一有外人在的時候就如狼似虎的……簡直可怕!


    依舊是那間熟悉的「密室」,門窗緊閉。


    穀曆看看白禹又看看沈玉凝,略有些為難:「還是隻能請盟主一人進去……」


    上次踹門的畫麵依舊讓他心有餘悸。


    「放心,我不踹門了。」


    「那就好,那就好。」穀家主又搓著手道:「要不,那在下先著人給盟主預備早飯,這大冷天的,還是吃些熱乎的才會妥帖!」


    「好!白禹先去吃吧,不必等我。」


    在白禹肩頭拍了拍,又揮揮手,她大步進了穀堅強的「密室」。


    從腳步落地開始,那地麵的灰塵便飛揚起來。


    抬手揮了揮,被嗆的咳了兩聲。


    「我不是說了嗎,今日不吃飯……」


    老家主的聲音從內室傳來,聽著似乎有氣無力。


    「師叔祖,晚輩沈玉凝又來叨擾您了。」


    「誰?」


    「就是前日來過的那個。」


    穀堅強這才想起來是誰,隨著窸窸窣窣的聲響,他從內室趿拉著一雙破鞋走了出來。


    這老人家十分奇怪,漣水塢上下雕梁畫棟美不勝收,怎麽都讓人聯想不到,這裏頭竟然有一間布滿灰塵,破敗之下慘不忍睹的房間。


    更慘不忍睹的是這位漣水塢的上任家主,衣衫破爛,髒的看不出本色,那頭發潦草成團,這輩子是梳不開了。


    沈玉凝避開上次他和孟棠交手打壞且沒人收拾的桌案,走上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


    「師叔祖,晚輩又來了。」


    「怎麽,你夫君沒來?」


    沈盟主隻覺得心口***了一刀,一臉鬱卒:「我倆掰了……」


    「掰了?」穀堅強先是一愣,隨即指著她正色說道:「是不是因為穀曆他媳婦!我跟你說,這個女人就是個狐狸精啊!就沒有哪個男人能從她手底下逃脫出去!她那一張小嘴跟抹了蜜似的,是個男人聽了都


    想為她上刀山下火海!而且她還不光喜歡青年才俊!老夫當年那些個老友,有些都黃土埋半截了,她還要腆著個臉在人跟前賣弄!哎呦,摸摸小手!扭扭小腰!我都沒眼看啊!」


    「不,不是,前輩,您先把火氣收一收。」


    「若非老夫定力高,將自己鎖在這屋子裏,還不知要被她怎麽糟蹋呢!」


    沈盟主沉默了,她好像知道了什麽不得了的秘辛……


    「唉!」穀堅強又重重歎了口氣:「如今想起來,還好老夫意誌足夠堅定!」


    哪裏堅定了!既然這麽堅定你就不要把自己鎖在這裏啊!


    沈玉凝深呼吸一口氣:「是……不過您誤會了,我和他倒也不是因為穀夫人才掰的。」


    「哦?那是因為何事?」


    「因為……說來話長!」確實挺長的,而且她已經決定將往事拋之腦後,不然她還得繼續難過。


    「長就慢慢說,老夫在這兒也沒什麽事兒!」


    穀堅強說著就坐在桌邊給自己斟了杯茶:「說啊。」


    「……」


    已經無聊到這種地步了嗎,既然這麽無聊那就走出門看一看你蓮花塢的大好風景不好嗎?


    「師叔祖……事有輕重緩急,我先說最急的!」


    「好!」穀堅強道:「你說最急的!」


    「晚輩此次前來是想提醒您,小心性命之憂。」


    穀堅強的臉瞬間就沉了下來:「你什麽意思?是怕老夫被這些灰塵給嗆死?」


    「額……」她輕聲說道:「也不是沒這個可能……但晚輩更怕有人刺殺前輩。」


    「誰?老夫在江湖上的仇家早就死光了!」


    「是嗎?」沈玉凝上前,低聲說道:「二十年前,先帝逃往江南,您當時帶著各派掌門反對武林盟馳援先帝,若是先帝還活著,他算不算您的仇家?」


    「哢嚓」一聲,穀堅強手上的杯子被捏了個粉碎。


    「先帝,還活著?」


    「先帝應該已經死了,不過不排除他還有舊部存在。」


    「你是說,先帝的舊部會來殺了老夫為先帝報仇?」


    沈玉凝麵色凝重:「劍仙紀前輩,還有翠微山童掌門,要說他們有什麽共同點,就是都曾阻止過武林盟救先帝。晚輩擔心,當年曾參與過這件事的武林前輩都會遇到危險。」


    穀堅強冷哼:「那老夫倒要會會這個「先帝舊部」!看他是否也如你夫君一般,能在老夫手下走過三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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