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何知縣收到禮部的批複公文,驚了一跳。


    公文上,措辭犀利,嚴厲斥責。甚至嚴加告誡何知縣,若再拿些捕風捉影,不著邊際,栽贓陷害的不當言論,來構陷舉子,愚弄禮部,定參他個誣蔑斯文,藐視律法,徇私舞弊之罪,將其上報朝廷,革職查辦。


    何知縣頭頂的烏紗帽,來之不易。雖說是許家提攜,才有出任煙雨莊肥缺的機會,但他清醒地意識到,不能再將自己綁在許家,這條獨木船上。


    許家兩個姊婿,對於禮部的公文,嗤之以鼻。


    見此計不成,何知縣的師爺,出謀劃策,建議動用錦衣衛。以捉拿前朝餘孽為名,將其抓捕歸案,嚴刑拷打之下,不信治不了他的罪名。


    何知縣驚出一身冷汗,瞥了一眼師爺。此人真是心狠手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此事過後,他一封引薦信,加之許家的關係,這師爺如願以償,到太倉州作了一名書吏。


    許家的三姑爺,是紀綱手下紅人,此人姓龐。


    收到兩個姊夫的信函,他當即修書一封,命稽查蘇州府周遭事務的柳大人,即刻捉拿文鵬。而後令司徒狂浪,嶽櫻各帶一隊人馬,前往煙雨莊偵辦此案。


    柳大人收信後,明知是栽贓陷害,卻也無可奈何。


    他知曉文鵬是老先生高徒,加之常有求於他師徒二人,故而對他十分客氣,未曾為難文鵬,命人雇來一輛馬車,將其押送回煙雨莊。


    “慕容公子,對不住了,這是上峰的指令,我等也無能為力。前方就是縣城,還是要作作樣子。”柳大人客氣地說道。


    幾人給他披枷帶鎖,五花大綁,將其帶入縣衙。


    周遭的鄉民,見文鵬被抓進大牢,消息不脛而走。


    ……


    話分兩端,先表其一。


    小翠當時不知所措,一時亂了方寸。


    待平複下來後,立刻有了主意,她立刻返回府上,向老爺夫人稟報。說她上街給小姐買東西時,見一群官兵模樣的人,將姑爺抓走了。


    蕭老爺心頭一震,臉色低沉下來。何氏慌了手腳,趕忙詢問老爺,這可如何是好。


    蕭老爺回過神,放下茶杯,命小翠退下。小翠機靈,躲在屏風後的角落裏,偷聽著。


    何氏慌作一團,不住地問老爺,還求老爺,趕緊找人想辦法。


    蕭老爺反倒出奇的鎮定,他讓夫人稍安勿躁,這才說道:“孩子的事情,為夫早聽李知府提過。量他區區五品刑部官員,也沒這個膽量,定是錦衣衛所為。這許家平日裏作威作福,也就罷了,這次竟將手伸到我蕭家頭上。他姓龐的,有幾個腦袋,聖主對他家主子生了猜忌。這個節骨眼上,還敢出來鬧事。”


    何夫人聞聽此言,更是著急,她輕聲說道:“這進錦衣衛的大牢,還能有個好?這萬一將孩子打壞了,可咋辦啊?”說罷,竟掉起眼淚。


    蕭老爺回道:“文鵬這孩子,太過輕傲。如此秉性,難在官場上混跡。禮部老大人來信,讓老夫好好管教他,整日裏和一幫鄉民稱兄道弟,成何體統。或許經此一難,也能大徹大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何夫人不依,回道:“老爺還是快想法子,別讓孩子在裏麵遭罪。若是有個三長兩短,香兒可是要死要活的,上次婚事的事情,滴水未進。妾身擔驚受怕啊。”


    蕭老爺歎氣道:“誰說我要悔婚呢,都是你整日裏瞎琢磨。如今滿朝官員,皆知我有這麽個女婿。再者,文鵬這孩子,老夫也喜歡,叔公保的大媒,豈有反悔之理?隻是錦衣衛的事務,老夫插手不得,況且致仕多年,冒然插手,這是犯大忌諱。”


    “那與……”何氏話到嘴邊,並未說完。


    “聖上已開金口,要和蕭家作兒女親家,我怎好出言頂撞。隻是……”


    蕭老爺聲音壓得很低,小翠聽不清楚,隻聽得斷斷續續的聲音:“……不大好,……,若是……遭罪,……半女,……陪葬。”


    何氏聽聞,嚇了一跳,急忙詢問:“這可如何是好?”


    蕭老爺沉默許久,語氣低沉地說道:“看來老夫還得走動下,查探下形勢。我離開後,莫讓香兒胡作非為,老夫自有辦法,讓她放心。另外,托人給親家帶話,讓她莫要驚慌。那邊我交代過,皮肉之苦,恐怕少不了。至於性命,恐怕他們也沒這個膽量。”


    見兩人未再言語,小翠悄悄退出去,急忙跑去小姐閨房。


    ……


    話說,柳大人將文鵬,押送到縣衙大堂,命手下給文鵬,卸掉鐐銬枷鎖。


    他見過何知縣後,毫不客氣地說道:“何大人,諸位兄弟也都在場,作個人證。這人,我可是完好無損,給你們押解過來。要關,要審,還是要打,都是爾等的事情,和本官毫無關係。若是他出任何意外,可與本官無關。”


    何知縣滿臉堆笑,明白柳大人言外之意。如今,他才發覺這案件是燙手山芋,早該收手。


    他思量片刻,下得公堂,向柳大人與文鵬施禮道:“二位,萬望恕罪。此事亦非本官所願,隻是有人揭發,舉人老爺與前朝餘孽有瓜葛。下官怎敢提審,鎮撫司已派兩位旗主,前來主審此案,在下隻是例行配合。”


    言罷,他命人將文鵬請入大牢。文鵬轉身怒道:“何知縣,你身為地方父母官,草菅人命,助紂為虐,狼狽為奸,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收場。”


    何知縣滿臉尷尬,屏退眾人,向柳大人施禮道:“柳大人,下官初來乍到,不曉得地方事務,還請柳大人提點一二。”


    怎知這柳大人,坐在椅子上,隻顧輕笑,環顧縣衙,答非所問:“哎,都說這煙雨莊是個肥缺,知縣大人也該將這縣衙修葺一番,至少要參照蘇州府衙,重新翻修。”


    何知縣賠笑著,從袖中,拿出一百兩銀票,往柳大人手中塞。


    柳大人推讓,也不收取,隻是道:“銀子是好東西,可是本官真沒這個膽量,還指望這顆項上人頭吃飯呢。”


    何知縣聞聽此言,知曉利害,咬咬牙,又拿出五十兩銀票,低聲道:“柳大人一路疲乏,權當是下官的心意,為諸位兄弟接風洗塵。一點心意而已,還望笑納。”


    柳大人又望望何知縣,笑道:“好吧,既然何大人這麽有情誼,本官就替兄弟們,謝過知縣大人了。”他將銀票收過,揣入袖中。


    他低聲說道:“這煙雨莊呢,確實不大,慕容家也就算莊戶人家。可人家的老泰山,是蕭老爺。若論家勢,在蘇州府地界,還找不出比蕭家更有權勢的世家。別看他家老爺子下野多年,朝野上下,誰不給幾分情麵。這麽說吧,曆任知縣,府台上任,皆要前往蕭家拜會。知縣大人走馬上任,不會連這個都沒聽說過吧?再者,這舉子可是我江南大才,王老先生的高徒。這老爺子可是太祖爺,先帝,乃至當今聖主都仰慕的人,你們倒好,敢打他徒弟的主意。知縣大人,好自為之吧。”


    何知縣驚出一身冷汗,心中大罵他那師爺。見柳大人要走,也顧不得體麵,急忙拉住他衣袖,請他出主意。


    柳大人思量片刻,在他耳邊低聲說著。


    ……


    縣衙刑房內,傳來一聲聲淒厲的慘叫。


    一個錦衣衛的頭目,正用鞭子,狠狠地抽打著刑架上的文鵬。


    好端端的一個人,已被司徒狂浪折磨得,慘不忍睹。隻見他的衣服上,滿是血跡,渾身是傷。


    連續幾日的刑訊逼供,將他折磨得沒個人樣,此刻已昏死過去。


    司徒狂浪大喊道:“拿水潑醒,大刑伺候。”


    一旁的柳大人走上前來,阻止道:“住手!司徒旗主,人可不能這麽折騰。畢竟,這是蘇州府地界,若是他出個意外,又沒審出個子醜寅卯,兄弟我不好向上麵交代。”


    這幾日,每當要用大刑,皆被他攔下。司徒狂浪有些惱火,大聲質問道:“千戶大人,你說得上麵究竟是何人?此案乃是大督主,親自交辦的要案,你敢陰奉陽違,包庇此人?莫非你與他有瓜葛?”


    “呸!一幫鷹犬!學生隻是一介士子,什麽餘孽?什麽亂臣賊子?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不是想知道我同夥嗎?聽好了……”文鵬被冷水一擊,漸漸恢複知覺,清醒過來。


    司徒狂浪似乎嗅到什麽,輕笑著,走上前來。


    文鵬接著說道:“道衍法師,鄭大人,胡大人,張天師,鶴林道長,覺遠禪師……甚至當今太孫殿下,皆是在下同夥,你去抓呀,學生敢和他們當麵對質。哈哈,哈哈,呸!”


    文鵬說罷,一陣狂笑,將滿口血水,吐在司徒狂浪臉上。


    司徒旗主勃然大怒,抹幹血跡,舉起鞭子,就欲抽打,被柳大人當即攔下。


    文鵬所說,皆是聖主近臣,哪一個不是顯赫人物,更別提太孫殿下。


    司徒大罵道:“大膽刁民!好生狂妄!你算個什麽東西,也配提他們名諱。若不老實招供,定然讓你死在這裏。”


    “哼哼!學生乃本朝舉子,不是刁民!此案原是民案,你錦衣衛濫用職權,私設公堂,插手獄訟案件,魚肉鄉裏,蒙蔽聖聽,遲早要遭報應。此案本就無中生有,假借抓捕餘孽之名,企圖混淆視聽,為殺人凶犯,洗脫罪名……”


    司徒狂浪不耐其煩,命人將他嘴堵上,正欲嚴刑拷打,卻聽柳大人說道:“這士子說得一點沒錯,本官可以作證。這些大人物,皆與他相識。司徒旗主,可是紀大人身邊紅人,可敢請過來對質?”


    柳千戶言語相激,令司徒狂浪氣憤不已。若是他所言不虛,這可如何定罪?他不得不思索起來。


    柳大人拍著他的肩膀,輕聲笑道:“老弟,有些人,你我皆得罪不起。即便紀大人,也不敢輕易得罪。若是此人,真死在這裏,老兄我可真不好交差。若是他們中任意一人,問兄弟要人,誰來保在下的性命?”


    司徒狂浪思考著,既拿不到口供,又無真憑實據;他所說之人,又查不得,這可如何向僉事大人稟報?


    他見嶽櫻站在一旁,始終一言不發,隻是用手,擋著鼻子,不禁問道:“嶽旗主,這都提審幾天了,也不見你以往作風啊。”


    嶽櫻瞥了他一眼,走上前,看著又昏迷過去的文鵬,輕聲說道:“這有何好審問的?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你讓他拿什麽造反?明擺著,龐大人有事瞞著我等,拿我等當槍使喚。”


    嶽櫻這些年來,已萌生退意。原想為國效力,可接手的案子,令她看破官場險惡。


    有些純屬咎由自取,有些卻是上麵授意,而眼前的書生,確屬無辜。


    每每聽到鷹犬二字,她皆咬牙切齒。今日從這書生口中說出,更是羞愧難當,下定抽身而退的決心。


    司徒狂浪聽聞此言,更是無言以對。他命人將文鵬帶下,返回縣衙後院。


    幾人又碰在一處,商議著如何定罪。


    話說,蓉娘得知消息後,心急如焚,一麵暗怪他多事,一麵又心疼孩子。


    原打算去疏通衙門關係,卻被衙役告之,這是錦衣衛辦案。這些人,吃人不吐骨頭,送多少銀子也無濟於事。到頭來,還不辦事。


    當她手足無措時,蕭家傳來消息,她才稍稍寬心。


    蓮兒趁著送飯之機,偷偷告訴文鵬:蕭老爺已傳話過來,要他放心,他已去朝中托人,要他挺住,這些人不敢拿他怎麽樣。


    文鵬苦笑,隻道皮肉之苦而已。他反倒安慰蓮兒,讓他照看好娘親,他沒事,莫讓娘親多想。


    可他卻生出不祥的預感,這幫人不會善罷甘休,十有七八要孤注一擲,將他置於死地。


    待蓮兒走後,嶽櫻前來探望,放下一瓶療傷藥,輕聲道:“小兄弟,我錦衣衛隻是奉命行事,也非全是惡人。要想活命,先養好傷再說。”言罷,轉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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