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都看向了安青子。


    他們剛剛知道就連皇後都是站在他們一邊的時候,的確是又意外,又振奮的。


    安載道倒行逆施,就連他的女兒都想他死,可見天道人心所在。


    要知道,哪怕他有再多的不是,他也是父親。


    在孝道至上的理念下,忤逆是大逆不道的,更不要說是弑父了。


    隻是,他們沒有想到安青子這個時候會站出來。


    安青子是聽到他們的打算後心中著急,才挺身而出的。


    按照他們現在這個預案,安載道也許會失去他往日的風光。


    但是,恐怕一時半晌兒的,很難要他的命。


    甚至,一旦他走投無路,率部去投裴甘丹,裴甘丹為了“馬骨效應”,也許會收他的兵權,卻會讓他榮華富貴、得以善終。


    一直以來,安青子不覺得自己有能力為母親報仇,那也就算了。


    可現在終於看到了一線希望,她怎麽舍得就此放棄。23sk.


    “我去!他還不知道我站在你們一邊,也許,我可以打消他的疑慮,讓他進城。”


    郭緒之一拍大腿,道:“著哇,我剛才怎麽沒有想到,謝尚書誑不來他,他女兒,他總該信的吧?哈哈哈,這真是天作之合。”


    唐治沉吟起來。


    安青子道:“他現在隻是心生疑竇,有我出麵,很可能成功。如果失敗,我也能全身而返。最最不好的情況下,也沒有性命之憂,為什麽不試一試呢?”


    唐治被這番話說服了,點點頭道:“那麽,我們城裏的伏兵依舊。一旦安載道中計入城,青子,你立即策馬向前,衝入內城。我們會從翁城兩端放下千斤石,來個甕中捉鱉!”


    “好!事不宜遲,我準備一下,馬上去城外軍營。如果他能中計,那麽入城時正是黃昏,便於行動!”


    ……


    “青子來了?”


    安載道有些意外,雖說青子是他的女兒,可是皇帝新喪,後宮之主不易脫身的。


    安載道急忙親率部將,去大營外,將皇後的鸞仗接進了大營。


    安載道雖然“弄死了”唐治,卻並不想拋棄“大炎”這塊招牌。


    所以,依舊是做足了樣子,見了女兒,先行君臣之禮,然後才敘父女之情。


    安青子依舊是一身縞素,在安載道和眾將領的陪同下,眾星捧月一般,走進了中軍大帳。


    遠處,幾口大鍋烹著肉,沸湯中肉香四溢。


    一群城裏派來犒賞三軍的民役正在忙碌著。


    剛剛宰殺的豬羊,大鍋烹煮,夏天晾曬的幹菜往鍋裏一扔,吸去過多的油膩,香氣撲鼻。


    隻是那肉還沒燉熟,朔北軍士兵也隻能幹咽唾沫。


    裏邊一個蠟黃臉色,眉目卻很清秀的少年,蹲身往灶下塞了幾根木柴,抬頭往中軍大帳這邊張望起來。


    這邊正迎皇後,所以他佇足觀看也不足為奇。


    那些官兵看在大鍋燉肉的份兒上,卻也無人過來喝止。


    “那是誰,安青子來探望其父了?”


    蠟黃臉兒的少年低聲道。


    旁邊有人也低聲道:“是她,父親親自帶兵到了城下,做女兒的,雖是皇後之尊,前來拜望,也是應有之義。”


    蠟黃臉兒的少年歎了口氣,喃喃地道:“他娘的,安載道這老東西太警惕了,我們雖然成功地混進了他的軍營,卻接近不了啊。”


    旁邊那人道:“宗主萬萬不可冒險,一旦正麵衝突,大軍之中,我們是逃不出去的。”


    “我知道!”孟薑白了那部下一眼,有機會的話,她不介意幫唐治立一大功,既然謝老太爺做了長遠的“投資”,而且她也同意了。


    但是讓她去為唐治冒生命之險,那當然不可能。


    “再看看吧!”孟薑歎了口氣:“到晚上還沒機會的吧,我們就收拾東西回去!”


    身邊人抱著一筐幹菜走開了,孟薑蹲下,哼著小曲兒,繼續往灶坑裏填著柴。


    ……


    大帳中,皇後理所當然坐了上座,就連她的父親安載道,也得敬陪於下。


    安青子淡淡地把皇帝垂危歸來,不久一命嗚呼的事,對眾將領又說了一遍,等於是官方蓋章做了印證。


    她的臉上不見什麽悲戚之色,眾將微有詫異。不過安載道卻覺得女兒這個反應很正常,這個女兒,一向寡淡,對他這個父親,也向來是不冷不熱的。


    她和唐治根本沒有感情,甚至就是她下毒害死了唐治,怎麽可能悲傷?


    不過,如果她能裝一裝,那就完美了。


    安載道暗暗搖了搖頭,這個女兒,還是年紀輕,沒城府啊!


    安青子平淡地接受了眾將虛情假意的安慰,便轉向安載道,有些抱怨地道:“父親大人已經到了盧龍,緣何不進城呢?盧龍官吏,各懷心思,就連何刺史、唐誌東將軍,都有些蠢蠢欲動了。


    謝家更是控製了行在,幸好裏邊的還是咱們的人,女兒也是不放心,才留下行雲在那兒主持大局,依女兒看,謝家是想弄出一份對他們有利的遺詔來。”


    安載道問道:“皇帝大行前,沒來得及立遺詔麽?”


    安青子苦笑一聲,道:“他回來時,就半醒不醒的,哪兒還有精力立遺詔。”


    安載道撫著胡須沉吟起來。


    安青子道:“父親大人,如今隻有你能為女兒撐腰了,如果你不去主持大局,我怕謝家炮製一份先帝遺詔出來,到時候再想推翻,也不容易了。”


    “女兒不必擔心,為父自有主意!”


    安載道笑的很陰險,今晚,他就打算獻城了。


    開健他們沒有出城見他,他已經起了疑心。


    今晚,他會派一員悍將,領百十人,進城去見這幾位守城將軍。


    說是見,卻是進城後立即控製城門。


    沒辦法與這幾位將軍見麵,原來的佯敗計劃,已經無法實施了。


    那就強行奪城,到時候,把城門守軍全殺光,誰又知道是他奪的城門,


    裴甘丹那邊已經同意了他的計劃,他這邊城門一控製,那邊馬上衝城。


    謝家?謝家就算來得及擬一份遺詔,還有命去享用這份遺詔的福利麽?


    “女兒,為父不是不想進城啊。”


    安載道歎了口氣,道:“隻是,恰因為父身份特殊,得避嫌。如果為父進了城,不管如何安排皇帝的後事,如何服天下之眾?


    不過,你放心,為父陳兵於盧龍城下,那謝家,也就不敢做的太過份的。”


    “也好!”


    安青子見勸不動安載道,便柔柔地答應一聲,又看向眾將領。


    “各位將軍,追隨家父多年,俱是我朔北猛將,保家守土,碩功累累。


    今,國家危難之際,本宮在‘行在’裏,更是受到心懷不軌者的逼迫。


    全賴父親大人和諸位將軍上下一心,齊齊用命,才使得局麵得以穩定,青子在此,謝謝大家了。”


    安青子說罷,起身,雙手環拱,大袖垂垂,向眾人肅然一揖。


    眾將軍包括安載道忙也一起起身,抱拳還禮:“這是臣等應盡的本份,皇後萬勿行此大禮,折殺末將了!”


    安載道行著禮,心中暗讚,這一手做的還不錯,人心,終究是要靠籠絡的。


    安青子行禮已畢,微笑道:“如今是在軍中,且本宮已經有了身孕,不宜飲酒。今,就以茶待酒,謝過諸位將軍!”


    說罷,安青子提起案上茶壺,姍姍地走下去,逐一為眾人斟茶。


    安載道倒是坦然,畢竟是女兒為他斟茶,其他眾將卻不免受寵若驚。


    有那杯中有茶的,急忙一口喝幹,雙手捧杯,畢恭畢敬。


    安青子走了一圈兒,為帳中諸位將領斟了茶,回來將餘茶一倒,堪堪地為自己倒了大半杯,茶水便已盡了。


    安青子舉起杯來,微笑道:“諸位將軍,請!”


    說罷,單手擎杯,將大半杯茶水,一飲而盡。


    安載道持杯站定,見女兒已經喝了敬茶,便雙手捧杯,向女兒拱了拱,然後也是一飲而盡。


    安載道飲了這杯茶,眾將領這才紛紛舉杯,將茶飲盡。


    眼見眾人都喝了茶,安青子嫣然一笑,忽然道:“來人,將帳前大旗,摘下來!”


    安載道愕然道:“皇後這是為何?”


    安青子道:“本宮要親筆題‘護國’二字於大旗之上,以震懾城中宵小!”


    安載道一聽,很滿意,撫須頷首,道:“還不快去!”


    帳下兩名校尉急忙抱拳退下,急急去降大旗去了。


    安青子緩緩坐回座位,垂眸看著侍婢上來,換了一壺新茶,又為她斟滿了一杯,便伸出蘭花般的素手,仍是單手持杯,將杯微微轉了半圈,似在端詳。


    然後,又是一口飲盡。


    然後,她環顧帳中眾人,微笑道:“青子是在今年誕辰那天,跟一個人,學會了這樣喝酒,雖不斯文,確實爽快!”


    茶還很熱,這樣一口幹了,燙得她眼中都溢出了淚光。


    但安青子卻在笑:“我發現,這樣喝茶,也爽快的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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