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1999年4月5日上午。


    杜王町又迎來了幾位遠方來客。


    在得知迪亞波羅可能出現在杜王町的驚人消息之後,李青和承太郎馬上決定跨越半個地球過來砍人。


    但因為passion組織內部的局勢剛剛穩定,暫時還不能掉以輕心,所以必須留下足夠的戰力在意帶利坐鎮組織。


    參與此次跨國追捕的,隻有一心為摯友報仇的承太郎,和迪亞波羅積怨已久的波魯那雷夫,擔任追蹤主力的情報高手阿帕基,作為奶媽必不可少的喬魯諾,以及能力隱隱克製緋紅之王的李青。


    剩下的米斯達、福葛、納蘭迦三人則是由布加拉提率領,負責在李青等人不在的時候維持組織運行。


    而李青一行五人自昨天接到消息後便立即從羅馬機場出發,經過漫長的飛行落地東京,轉新幹線到達仙台,最終才開著租來的汽車一路馬不停蹄趕到仙台郊野的衛星城,迪亞波羅此刻藏身的杜王町。


    “時差真是讓人不舒服...”


    擔任駕駛員的阿帕基努力打著精神向承太郎問起路來:


    “承太郎先生,是往前麵...”


    “前麵那個奇怪的人臉雕像的方向走嗎?”


    “沒錯...”


    “過了那塊‘安傑羅岩’,前方不遠就是東方家了。”


    看到前方路旁矗立著的那個奇怪雕塑,承太郎一向冷峻嚴肅的臉上竟是浮現出了一種難言的古怪。


    “安傑羅岩?”


    李青好奇地望了過去:


    隻見那塊一人來高的巨大岩石上雕刻著一張粗糙模糊的人臉,看著醜陋而詭異。


    但石頭旁邊還放著杜王町社區“請注意清理狗屎”的告示牌,這樣一看它就又像是杜王町市政部門設立在這裏的普通城市景觀。


    “好醜...這是什麽審美啊。”


    李青毫不留情地吐槽道。


    但李青身旁的喬魯諾卻是神情嚴肅地皺起了眉頭,並且死死盯著那塊安傑羅岩:


    “這塊石頭不太對勁。”


    “我好像,能感覺得到...它是‘活’的。”


    因為黃金體驗的原因,喬魯諾對那玄之又玄的生命氣息較為敏感。


    有的時候這招甚至能當生命探測器用,隻不過時靈時不靈而已。


    “不用感覺...”


    “它就是活的。”


    喬魯諾才剛剛講了一句鬼故事一樣的台詞,承太郎便幽幽地補上了一句更嚇人的話。


    而就在氣氛突然靈異的時候,他才終於認真講述起這塊安傑羅岩的來曆。


    “原來如此。”


    “那安傑羅殺了仗助的外公,仗助想要報仇卻又不願殺人,所以才把他變成了這麽一塊石頭。”


    “這...這也是他罪有應得。”


    李青說著話時有點猶豫。


    不得不說,安傑羅岩給他留下了前所未有的深刻印象。


    而旁邊的喬魯諾、阿帕基、甚至是見多識廣的波魯那雷夫也都表情微妙。


    因為...這種手段實在是太滲人了。


    殺人不過頭點地,而把人活生生變成不生不死的石頭,讓人以這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姿態度過整個下半生...


    “哈、哈...”


    波魯那雷夫的笑容都變得很勉強了:


    “沒想到喬瑟夫老頭子的兒子竟然...這麽有創造力啊。”


    倒是沒人會同情作惡多端的安傑羅。


    不知不覺地,在大家心裏,那位未曾謀麵的東方仗助已經變成了一個殺人誅心的狠辣角色。


    但這個印象卻在一分鍾後就被顛覆了。


    “你們就是承太郎說的戰友吧?”


    “快請進...雖然時間有點晚了,不過我老媽還是幫大家都準備了早飯。”


    那個在大家心裏已經打上冷酷標簽的少年,現在正一邊拿著把小巧的梳子精心梳理著自己的奇異發型,一邊用溫和熱情的口吻迎接著李青等人。


    阿帕基完全不會日語,波魯那雷夫隻能算是略通一二,而喬魯諾遠離故鄉多年日語也極為生疏。


    隻有李青能無障礙交流。


    他那一口普通話在喬魯諾耳中聽來是純正的那不勒斯口音,放到東方仗助耳裏就變成了杜王町的本地腔調:


    “你好,我是承太郎的朋友,李青。”


    “這些都是我的戰友,喬魯諾,阿帕基,波魯那雷夫。”


    李青一一介紹了自己的身份,還順口稱讚了東方仗助一下:


    “你的發型很有特色,挺好看的。”


    這點是承太郎提醒的,要想和他的舅舅好好相處就最好誇誇他的頭發——至少,絕對不能有任何批評。


    而李青的誇讚也不是虛情假意。


    對於頭皮可以當反光鏡用的李青來說,一個人有頭發就足夠令人羨慕,頭發茂盛得能攢出這麽一坨牛糞就更是讓人看得眼饞。


    “哦?”仗助被誇得很是身心愉悅:“李青先生,你的日語說得真是地道。”


    “哈哈...我的語言天賦比較好。”


    李青輕輕笑了一笑,便不再繼續客套:


    “閑話大家就不多說了。”


    “我們現在就想見見那位吉良吉影先生,可以嗎?”


    “當然,他現在就在餐廳等著。”


    “因為迪亞波羅的原因,今天我向學校請了假,他也沒敢出門上班。”


    仗助簡短地介紹了一下情況,隨即便帶著李青一行人走進了餐廳。


    吉良吉影正在餐桌前坐著喝茶。


    而李青這麽一行五個明顯氣度不凡的陌生人一走進來,他就突然有了種芒刺在背的感受。


    因為他們的氣質太有壓迫感了。


    這是一種玄奧難言的感受,但吉良吉影就是能感覺得出來:


    波魯那雷夫像出鞘的劍,承太郎像屹立的山。


    喬魯諾眼神平靜如水沉穩如石,阿帕基的目光中則是帶著一種警察式的銳利和機警。


    李青最讓人捉摸不透。


    因為這禿子根本不拿正眼看人,他一進門就耳朵微動著不知道在傾聽什麽。


    而很顯然,這五人現在都是在觀察他,吉良吉影。


    “大家好。”


    吉良吉影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努力地讓自己不露破綻。


    “不要緊張。”


    李青臉上掛著笑容,但卻率先以一種略帶威勢的姿態坐到了吉良吉影身前:


    “我就想了解一下昨天的情況:”


    “按你的說法,你是和你的女朋友在海邊看到迪亞波羅往海裏丟棄屍體,所以才會被他盯上對吧?”


    “沒錯。”


    吉良吉影神色平靜地點了點頭。


    他已經在心裏把這個說法過了無數遍,絕對不會在說謊的時候露出破綻。


    而謊言裏看到的那具屍體已經被“丟進了大海”,就算有人想要調查也無從查起。


    所以,吉良吉影說這謊時完全是理直氣壯,連呼吸都不會亂一下。


    他表現得極為完美,卻沒想到李青的關注點卻是:


    “你不是剛死了女朋友和老爹嗎?”


    “怎麽看起來好像不太傷心啊...”


    “額....”


    吉良吉影臉色一滯:


    光想著怎麽說謊不露破綻,卻是把人設忘在了腦後。


    此時此刻,在李青的注視之下,他那張寫滿平靜的臉突然微微顫抖起來:


    “父親...美雪...”


    吉良吉影甚至念出了自己第46任女朋友的名字。


    他是真的知道這位美雪小姐的個人信息,雖然那隻是他為了完美殺人做的事前調查,但現在用來編故事卻是完全夠了。


    “他們都...都已經...”


    兩行熱淚滾滾而下:


    “那個惡魔...那個混蛋...”


    “他殺了我的父親和美雪還不夠...竟然還把美雪的手砍了下來,裝在口袋裏展示給我看!”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就像是積聚過多的洪水終於衝毀了大壩,在想起那些慘絕人寰的“傷心事”後,原本表現得像是個英倫紳士的吉良吉影,突然就像是瓊瑤劇男主一樣撕心裂肺地哭了起來:


    “不要再提這些事情了。”


    東方仗助有些不忍地說道:


    “吉良先生,他,他都是為了我母親知道這些恐怖的事情。”


    “所以才堅持著沒有讓悲傷滿溢出來啊!”


    吉良吉影的演技太過完美,至少是讓仗助感動得無以複加。


    “這...好吧。”


    李青臉色古怪地收回了目光:


    其他人或許會被演技征服,但他一直監聽著吉良吉影的心跳呼吸...


    從那相對而言頗為平靜的生理特征上看,這家夥的悲傷好像不是那麽真誠。


    “吉良先生你先冷靜一下。”


    李青直接進入了下一個議題:


    “能不能好好回憶一下,你昨天是在那處海岸、那個時間撞見迪亞波羅拋屍的?”


    “額?”吉良吉影微微一愣。


    他抹了抹臉上的淚痕,轉而不露聲色地試探道:


    “你問這些,是不是有什麽能追蹤到那個混蛋的辦法啊?”


    “當然有。”


    李青指了指一旁的阿帕基:


    “隻要知道具體的時間和地點,我朋友的替身‘憂鬱藍調’就能還原出那個地點當時的景象。”


    “就像是電視重播一樣,不管那裏那時發生了什麽...”


    他頓了一頓,意味深長地說道:


    “我們都能看得到哦。”


    聽到這話,吉良吉影的心髒馬上開始猛跳:


    跟重播一樣,什麽都看得到?


    那他編的瞎話不是瞬間就能被戳穿嗎?!


    這、這怎麽辦?


    吉良吉影臉色一陣變幻,最終竟是在李青的注視之下給出了這樣的回答:


    “有這麽方便的能力?那真是太好了。”


    “讓我想想,昨天...昨天...”


    “昨天我跟美雪一起去海邊玩,是在...在...”


    說著說著,吉良吉影突然抱頭痛呼起來:


    “啊啊啊——”


    “好痛,頭好痛...為什麽...一想起來就像是要死了一樣地痛。”


    在這痛不欲生的吼聲中,他的眼角竟是又滑下了兩行飽含悲傷的淚水。


    “.......”


    李青的嘴角微微抽搐:


    怎麽還整上失憶了?真就在演瓊瑤劇啊!


    “不要再刺激他了。”


    善解人意、溫柔善良的東方仗助又忍不住站出來了:


    “吉良先生一定是悲傷過度,所以大腦潛意識裏不願意想起那段記憶。”


    吉良吉影在心裏默默地給仗助點了個讚,然後繼續演著那副頭疼欲裂的樣子。


    他的演技很好,至少除李青以外的大部分人都被他那“發自內心”的悲傷給感染了。


    “好吧...”


    李青無奈地歎了口氣:


    “阿帕基,我們還是直接去吉良先生的家裏吧。”


    “反正目前我們確切地知道迪亞波羅去過那裏,大致的時間也能推算得出來,對吧?”


    什、什麽?


    吉良吉影的心髒又開始猛跳了:


    要去我家?


    那我昨天拿著斷手卿卿我我的模樣不是鐵定要被重播出來了嗎?


    完了...這還怎麽演下去啊!


    吉良吉影幾乎緊張得喘不上氣。


    在這一刻,他在清晰地感受到,迪亞波羅電話裏所說的“更大的麻煩”是指什麽。


    李青,還有他的同伴,這些家夥簡直就是無孔不入的洪水。


    有這些家夥在,他的秘密根本就不可能藏得下去!


    “怎麽辦?怎麽辦?”


    吉良吉影不知不覺已經滲出了一頭冷汗。


    但他不管怎麽想都想不到該如何阻止李青等人的調查。


    而李青已經大喇喇地站起身來,大有現在就要出發去現場調查的意思。


    “完了...”


    吉良吉影心如死灰。


    他發現,自己的平靜生活好像要徹底一去不複返了。


    他的心情變得無比絕望,整個世界都變得黑暗。


    而那枚一直藏在他口袋裏的古老箭頭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絕望,它開始以一個微不可查的姿態輕輕顫動起來。


    然而,就在這時...


    擺放在餐桌上的收音機突然歡快地響了起來:


    “早上好,這裏是杜王町廣播電台!”


    “我是大家的鄰居原田海,今天又是一個清爽的早晨。”


    “但很不幸,我們的小鎮剛剛發生了不好的事情...”


    “今天早上,杜王町的別墅區發生火災,一戶名為吉良家的大宅在火災中夷為平地。”


    “消防員還在火場中搜救,希望沒有人員傷亡。”


    “.......”


    聽到這樣的消息,吉良吉影的眼睛中頓時多了幾分光彩:


    他的家被燒了?


    如果整幢房子都被燒掉的話,那個需要“地點”才能重播的替身應該就不起作用了吧?


    看到一旁李青那頓時變得嚴肅起來的表情,這一點很顯然得到了驗證。


    吉良吉影大大地鬆了口氣。


    而這件好事到底是誰幹的,是誰在這關鍵時刻救了他,他也能猜得出來。


    “迪亞波羅...”


    吉良吉影不露聲色地在心裏想著:


    “似乎還真是挺可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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