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羅修特不由地瞪大了眼睛:


    “老化解除了?這怎麽可能!”


    他明明就還活著,明明就還沒有放棄。


    他還沒有輸,還在堅持著,他的精神還在痛苦中艱難閃爍,為什麽老化會被解除?


    難道李青在哪裏拿到冰塊讓體溫下降了嗎?


    不可能...


    就剛剛那麽短暫的時間,李青在重傷衰老之下,怎麽可能在這空空如也的站台上找到冰塊?


    普羅修特孱弱的心髒在劇烈顫動。


    這是他生命中最後的戰鬥了,他不想輸,更不想輸得稀裏糊塗。


    但人類都是有極限的,偉大的精神常常困囿於平凡的軀殼,意誌的力量並不能改變殘酷的現實。


    普羅修特能感受到自己的呼吸在不斷衰弱,血液在迅速流失。


    他的視野開始變得模糊,意識變得混沌,尚且有知覺的部位麻木冰涼。


    那種寒冷無力的體感深入靈魂,恍惚間讓人以為自己已經進入了冰寒地獄。


    “原來...如此!”


    普羅修特的瞳孔驀然一縮:


    “李青,原來你並沒有在賭那虛無縹緲的運氣。”


    “你最後的武器和我一樣,也是覺悟...”


    他逐漸模糊的意識在黑暗中回光返照。


    這是他生命中最後的一縷火焰:


    “覺悟,我明白了,這是你我二人...“


    “最後的覺悟之戰!”


    ............................................


    時間回到二十秒前。


    壯烈成仁重新登場,貝西即將趕到站台,李青身體衰老重傷難行,局麵到了最危急的時候。


    這時候的李青連走路都很難做到了。


    麵對馬上就將趕到的強敵,他還能拿什麽反抗呢?


    也就隻剩下了一個還算好使的腦子,一張還算善辯的嘴巴。


    但除此之外,他還有一顆不會屈服的心髒,還有那不可磨滅的意誌。


    所以...


    抱著不到死亡不放棄的覺悟,李青在貝西趕到之前的最後幾秒裏,做了一件事:


    他把自己的傷口撕開了。


    是的,李青咬著牙齒把自己本就觸目驚心的巨大創口,撕得更加寬闊致命了。


    “體溫。”


    “破解對方替身能力的關鍵就在體溫。”


    “那個蘿卜頭隻是在身上裝了幾口袋冰塊,他就已經完全免疫了老化影響,仍舊保持著年輕有力的身軀。”


    “但是,要知道人體是有體溫調節功能的,在外界溫度較低的時候回自動通過冷顫等方式增加代謝率,抵償熱損失。“


    ”“所以即使直接觸碰冰塊,隻要時間不長,人體的體溫下降幅度便會十分有限。”


    “幾口袋冰塊而已,又能讓體溫下降多少?”


    “0.1度,0.5度,1度?”


    “再低就不可能了——體溫過低會明顯地影響身體機能,但那蘿卜頭的表現卻是那麽生龍活虎。”


    總而言之,貝西的表現告訴李青:


    隻要想辦法讓體溫下降,就能暫時實現類似“老化解除”的效果。


    而貝西的體溫最多下降1度就已經擁有了無視老化的效果,但李青卻有讓自己的體溫快速下降到2度、3度、甚至更低的辦法。


    那就是放血。


    隻要把體內的熱血放出來,身體的溫度自然就降下來了。


    “但僅僅是失血還不夠...”


    李青將手輕輕伸向腹部的傷口,像是捏餃子邊一樣重重地掐住了豁口兩邊血肉模糊的軟肉。


    劇烈的疼痛瞬間傳播全身,讓他老邁的身體如過載的老拖拉機一般顫動。


    “輕中量失血時,機體應激反應強烈。”


    “神經激素會增強對心髒射血方麵的調節,甲狀腺素和腎上腺素分泌上調,使人體大量產熱。”


    李青捏住傷口軟肉的雙手開始緩緩發力。


    就像是被食客捏在手裏的饅頭,糜爛的血肉上悄然印出了幾個深深的指印。


    “流的血少了,體溫不光降不下來,甚至還有可能發熱上升。”


    “老化不僅不會解除,反而有可能加重。”


    “要想讓體溫迅速降下來,我必須讓人體產熱遠遠跟不上熱損失,讓自己在短時間內流失足夠多的血液——”


    “也就是說...現在...”


    李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就是需要我展現覺悟的時候!”


    呲啦——


    李青那老邁脆弱的血肉,就像是手撕魷魚幹一樣被撕開了一道大大的裂口。


    血液如泉水一般噴湧出來。


    那股帶著腥味的熱氣在晨間清涼的空氣中蒸騰。


    刺目的紅色幾乎將這整片天地染紅。


    這時候,貝西趕到了。


    他看到了這如惡鬼一般模樣駭人的李青,不禁下意識地打了個哆嗦:


    “我大哥呢?我普羅修特大哥在哪?!”


    李青身上那股莫名的氣勢讓人心裏發慌,使得貝西


    “你問你大哥?”


    “哈哈,你...”


    站台上冷風不止,刮在那猙獰創口上就像是有無數把小鋸子在來回鋸磨。


    但李青卻努力地維持著那戲謔的笑。


    城門大開,城內無兵,現在的他隻能強作鎮定地在城頭撫琴。


    一個音符都不能亂,一個聲調都不能錯:


    “你當然可以殺我...”


    疼!疼!疼!


    一喘氣就會牽動傷口,呼吸根本就是在上刑,


    “而你的普羅修特大哥...”


    啊...血流了好多,身體更使不上力。


    腸子好像要滑出去了,但是都沒力氣捂住。


    “如果我沒預估錯誤的話,普羅修特大概會在十秒之內...”


    該死,溫度還沒降下來嗎?


    快一點啊,我現在說話好...好費力...


    “雖然我的朋友們都是好人,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的殺人手段...”


    好冷,威尼斯的初春原來有這麽冷麽?


    哦,原來是我自己開始涼了。


    這是好事。


    “我的家鄉有句老話,順從上帝旨意行事的人可以昌盛...”


    糟糕,意識有點模糊的跡象了。


    這樣的話,失血量應該已經超過20%了吧。


    普通人的理論失血極限是50%,我的身體在恢複年輕後應該能堅持更久...


    我還死不了,還有希望拖下去,等到支援到來。


    李青就這樣一直堅持著。


    他的腦子沒有停過,嘴巴沒有停過,一雙混濁而堅定的目光更是始終注視著貝西。


    終於,在這度秒如年的無盡痛苦之中...


    十秒鍾過去了。


    李青對自己身體的預判大致沒有出錯。


    大量血液的流失迅速帶走了他的體溫,他的人體體溫調節功能已經在這重傷之下被打得丟盔棄甲。


    體溫終於降下來了,以一個危險而致命的姿態。


    幾乎是在一瞬間,壯烈成仁施加在李青身上的能力被“解除“了。


    他的血肉恢複飽滿,頭皮變得鋥亮,整個人都恢複了年輕。


    雖然大量的失血讓他的皮膚蒼白如紙,讓他的手腳寒冷如冰,讓李青在恢複年輕後仍舊看著像是一具行走的屍體,但無可爭辯的是:


    他恢複了年輕。


    “老化...被解除了?!”


    貝西不可思議地喊出聲來。


    “是啊,被解除了。”


    “我沒有騙你,你的普羅修特大哥已經逃出去了。”


    “那麽...貝西,你的決定呢?”


    快!點!投!降!


    我已經快昏過去了。


    快,快點把魚竿放下,我真的已經沒有其他辦法了...


    李青望眼欲穿地看著貝西,他當年等待高考結果時都沒有這麽著急。


    而他的覺悟總算是得到了回報。


    “大哥...普羅修特大哥...”


    眼見著老化如李青預言的那樣,貝西迷茫了。


    他的心理支柱在這一刻瞬間崩塌:


    “你真的拋下我逃了嗎?”


    貝西內心的軟弱在這一刻洶湧爆發。


    短短兩月積攢下來的羈絆,也因為普羅修特的“背叛”而瞬間潰散。


    “該死,明明說好要一直戰鬥到死,說好讓我絕對不能放下魚竿的...“


    “你應該不會跑,不會拋下我逃命的吧?”


    “大哥!!”


    他癲狂地仰天大吼:


    “你如果還在的話,現在就給我一個回應啊!”


    這撕心裂肺的呼喊在整個車站回蕩。


    但卻沒有一個人回答。


    貝西緊緊抿著嘴唇,臉頰打著顫。


    那雙死死攥著魚竿的雙手,終於漸漸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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