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頭密長的睫毛掩著不大愛說話的眼睛,照舊是漂亮的,隻是和從前大不一樣了。


    她再也回不去從前了。


    靳祁大概覺得這話頭很沒意思,鬆開了她,她於是探手從靳祁手裏奪過酒壺,放在唇邊抿了一口,借著酒勁甜甜一笑,香軟的嗬氣盈上去,“你是把她當成我呢,還是把我當成她?”


    她酒量不淺,也不會鬧,隻是一喝酒就笑嘻嘻地纏人,像條小蛇變成的妖精似的,噬魂抽骨。靳祁最討厭她喝酒發瘋,十分嫌惡地去搶酒壺,“別拿她跟你比,往自己臉上貼什麽金?”


    他的手大而有力,雖然易蘇死死攥著,仍是被他搶走了酒壺。她素來什麽都搶不到,隻能這樣一次次被人搶走最要緊的東西。就像平帝死後,靳祁剛剛從前線趕回來,易蘇昏昏沉沉睡了許久,醒來時睜眼看見那張熟悉的臉,霎時還以為在做夢,下意識地叫了出來,“靳祁!”


    而靳祁臉上的表情可堪稱陰森,易蘇怔怔與他對視了許久,才發覺眼前的人是真的,才想起那三年裏都發生了些什麽,她自己都做了些什麽。


    全都不能挽回。拿了灃衢王聘書的是她,拿這聘書當階梯進宮的也是她。一步步都是她親自走的,全都不能挽回了。


    她拿自己的全部——包括靳祁——做一場豪賭,但她賭輸了。


    易蘇愣了一下神,靳祁擦亮火石點了燈。他背後有一片西洋鏡,明晃晃地倒映著,照得那一次次失敗全都無所遁形。


    易蘇的目光在一整麵的西洋鏡上一頓,突地掙出手去推倒了那盞燈,燈火帶著蠟油倏地傾落下去,“砰”地砸在地上,顫顫巍巍地熄滅了。


    靳祁反倒笑了,笑吟吟地看著她,“你早就哭了,我都看見了。”


    易蘇的身子在他掌心中發著抖,坐在他腿上,後背抵著他的胸膛,幾乎聽得到他穩實的心跳。過了很久,她突然捂住了臉,“我沒有拿她跟我比……”


    軟玉溫香在懷,她身上有極好聞的氣味,並不是熏香,隻是像冬雪落在竹林裏,靜悄悄的,透著清雅的春意。靳祁將火石點燃一擲,點了另一盞燈,就著燈光掰開易蘇的手,看著眼睛裏自己的倒影半響,嘶聲道:“那就對了,誰能跟你比……可惜宮裏規矩煩人,我恨不得把你塞進麻袋扛回府……”


    易蘇的臉挨他極近,呼出的氣都噴在臉上燙著皮膚。這才發覺他一身極重的酒氣,聞著不像宮裏的酒,想來散了宴後他又喝了一場。


    他素來極修邊幅,近來大概忙得厲害,下頜上帶著一點硬硬的胡茬,紮在臉上又疼又癢。易蘇扭過臉躲她,想起靳祁喝醉了酒時是好說話的,小聲求道:“我討厭這鏡子,叫人敲了好不好?我不想……”


    靳祁扣著她小小的後腦勺,微微粗糙的手隔著她身上錦緞織金的袍子按在隱藏的傷口,似乎發現了什麽,他方才分神輕笑一下,“不好,我喜歡。”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貴女易蘇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宋玉悲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宋玉悲並收藏貴女易蘇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