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德剌覺得自己很窩囊。


    在鴉巢鎮的時候就是如此,從小就沒了爹娘,長得又是如此醜陋,在鴉巢洞天裏,再想找一個和他差不多相貌的,難於登天。


    但在鴉巢鎮,胥德剌還有人願意對他好,這個人就是同樣潦倒活像個瘋子的老雜毛,士餃。


    有人生沒人教的胥德剌是鴉巢鎮出了名的混子青皮無賴,一天到晚盡做些雞鳴狗盜之事。


    極為不受人待見,整個鎮子就沒人給他正眼看過。


    也就唯獨那個老人,時不時地接濟,還會傳授一些稀奇古怪的功法。


    這也導致了胥德剌可以和小鎮內那些身負大氣運的天之驕子較勁,仗著年紀大占些便宜,打不過就跑嘛。


    偶爾被修理得很慘的時候,老雜毛總會扣扣搜搜地拿出丹藥幫著療傷,隻是眼裏也不見得有多寵溺,反正始終沒給過胥德剌家人般的感覺。


    好色可能是胥德剌最大的缺陷,可那又如何,人生在世不該就有一點追求嘛?


    他胥德剌不想著榮華富貴不想著修為逆天君臨天下,隻不過就想著有個胸大腚兒寬的婆娘暖被窩,這個要求很難嘛?


    從鴉巢洞天出來後,這種貪色本心更是被發揮得淋漓盡致。


    不管是在神護宗,還是太清宗,就如米缸裏的蛀蟲,把兩個宗門搞得烏煙瘴氣不堪入目。


    他胥德剌走到哪裏都能受到一波大白眼,盡管一口一句師姐師妹的喊著,可那些眼高於頂的仙子們哪一個不是用極度厭惡的眼神看著自己。


    把他從鴉巢鎮接出去的閑樂尊者很早以前就不再搭理這個渾子,天賦資質根骨都不錯,唯獨這樣貌品性實在是不堪入目,落得個眼不見為淨。


    可胥德剌也露過臉嘛不是,從參加紋鹿書院的大考核,到龍首城手持道家仙兵偷襲,然後就沒有了然後。


    直到三教開始拔除百家傳承,士餃特意走了一趟玄清大洲從太清宗把自己給接出來


    當時胥德剌就跟老雜毛說了,“你早該接我出來了,呆的什麽鬼地方,憋氣。”


    士餃隻是有些意興闌珊道:“可天大地大,也都沒有我們雜家之人的去處了。”


    然後就是道門劍兵的攔殺,胥德剌是親眼看著士餃死在自己的麵前。


    那時候他說不出一句話,隻是瑟瑟得發抖,三教中人翻臉竟然會如此無情。


    直到士餃用自己的命保住他的命,把他送出去玄清大洲還把雜家的傳承真正交托給自己。


    那一刻胥德剌才覺得,人間之大,億億萬生靈,原來自己也有了歸屬感。


    但是師叔納蘭珠華眼裏對他的厭惡,依稀可以確切的感覺到,就連侍奉的四個丫鬟同樣不待見這個一嘴黃牙的醜陋漢子。


    可是雜家的功德仙兵三寶殿已經成了他的本命物,納蘭珠華再嫌棄也不得不承認,在人間,雜家的傳承就隻有這麽一根獨苗了。


    但為什麽你納蘭珠華要尋死,非要拉著我胥德剌一起死?


    明明有逃生的機會可以東山再起,為什麽要和儒家的大劍仙去死磕?


    胥德剌想不通,很多事情想不通。


    所以當曹冠儒一劍在納蘭珠華的額頭用劍氣貫穿了頭顱之後,心底竟然不自禁的升起一股暢快感。


    就你納蘭珠華隻喜歡人間的美好之物,眼裏就沒有醜陋的東西,該死!


    可再看到曹冠儒看著自己如同看著死物的眼神。


    胥德剌又開始悲憫自己的身世。


    瞧瞧同是鴉巢洞天出身的鎏金一代各個氣運子,哪一個不在人間闖出了偌大的名堂。


    第一個死的錦兆啟貞,貴為太極王朝帝皇,死則死了,可也享受到了人間最極致的待遇,要有這個際遇,他胥德剌死也值。


    命運最多舛的富察薩羅,幾次挑戰白川,落個現今人不人鬼不鬼的,可也值得胥德剌羨慕,因為這小子道家有人要保他,成為鬼劍仙之後,也著實享了多年的福啊。


    再看白川,從明仁世子,到心聖孫子,再到大劍仙,現在還來了個儒家未來中興的希望。


    這小白臉身邊的紅顏知己一個比一個養眼。


    憑什麽如此不公平?


    憑什麽他們有的一切,我胥德剌都享受不到。


    難道就因為長得醜?


    這就是天大的差別?


    曹冠儒並沒有一劍直接了結了胥德剌,而是屈指彈了彈破曉晨星。


    “當年在龍首城,不死,那是命大,現在死不死無關緊要,可留著還有什麽意義?兩條路,自刎還是曹某人動手?”


    胥德剌沒來由的瘋癲大笑,笑得癡狂笑得肆無忌憚。


    “老子憑什麽要自刎,老子憑什麽不能繼續在人間苟活,這人間又不是你們儒家說了算,老子的命老子自己說了算。”


    先前的一劍東來,狠狠地撞在三寶殿上,與之休戚與共的胥德剌其實早已經被曹冠儒的劍氣傷到了根本。


    在鴉巢洞天出來的鎏金一代裏,或許唯有他現在的境界修為最低,堪堪入了八境,還是老雜毛死前把雜家的底蘊都留給了他,才破入上三境裏,不然如今還是個小小的元嬰修士。


    納蘭珠華死了,四朵金花死了,雜家的人死得一幹二淨。


    又怎樣?


    隻要還有我胥德剌在世的一天,雜家的人,雜家的魂,就永遠都在。


    “老雜毛,你以前跟我說啊,雜家的路不好走,呸,老子信你個糟老頭的鬼話連篇,雜家的路在人間根本就沒有路。”


    “老雜毛,為什麽你當初要把我從鴉巢鎮帶出來,就讓我呆在小鎮裏,自生自滅他不好嘛,這些年,這些年……老子過得有多憋屈,你知道嘛?”


    胥德剌沒來由的熱淚滿麵。


    是人,都有對未來的熱切期望和幻想,他胥德剌也想過,也曾在做夢的時候,幻想著一幅幅美好的畫麵。


    最終揚起了手裏的三寶殿,狠狠地朝著曹冠儒砸了過去。


    “有本事就殺了我,不然我胥德剌和你們儒家,不死不休!”


    可當劍氣穿過身軀,直入竅府,再把靈台元神俱都一一剿滅的時候。


    胥德剌笑了,笑得非常的開心。


    滿嘴的黃牙在那一刻也不顯得突兀和醜陋。


    留在人間的最後一句話。


    “老雜毛,老子來找你了,下輩子,你還當我傳道人,說定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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