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泊如被世人稱之為劍仙,是公認的唐國劍道第一人,他手中有一把劍,一把透明的劍,名為落仙。


    李休麵前的這道深不見底的深淵便是他手持落仙劍一劍斬出來的。


    因為江湖上給這深淵起了一個名字,落仙峽。


    而深淵之上連接左右的這座橋,自然而然的也被稱作為落仙橋。


    天上飄著大雪,雪花碩大漸漸鋪滿了整座橋,白雪越來越厚,沒過了兩窟鬼的腳麵,蓋住了腳脖。


    對於普通人來說這一定很冷,時間長了兩隻腳都會廢掉。


    但對於修士來說這隻是有些涼。


    十餘道黑衣的身子筆直,握劍的手掌有些僵硬。


    雙方僵持了許久,誰也不敢率先動手。


    醉春風耍了一個槍花,長槍在空中劃破了一串的雪花,覆蓋在橋頭的森然殺機漸漸退去。


    兩窟鬼的首領臉色稍稍緩了緩,不動身色的換了個姿勢。


    十一名上三關修士身子則是猛地晃了晃,臉上更是有著慘白之色浮現,修為最弱之人嘴角甚至溢出了鮮血。


    雙方對峙了兩個多時辰,一動不曾動,還要承受著醉春風的威壓。


    而李休的琴音其實夾雜了天地靈氣,並不單單隻是聽個響兒而已。


    琴音響起也在不停地幫助者醉春風恢複體力,不過饒是如此,此刻醉春風的臉色也隱隱有些許蒼白浮現。


    “我在此,你們應該過不來。”


    “既然過不來,為何還不走?”


    他看著那十幾人,開口問道。


    “不走自然是因為不甘心。”


    兩窟鬼的人尚且沒來得及回答,李休的聲音倒是先響了起來。


    “既然不甘心,為何不向前走?”


    醉春風又問道。


    “不向前走自然是因為怕死。”


    李休也跟著再回答了一句。


    醉春風嘴角揚起露出一抹譏諷:“不甘心又不敢走,想離開卻又怕死,李休,你之前在坊間學到的新詞兒叫什麽來著?”


    “賤。”


    他答道。


    “對,沒錯,就是賤,精辟,哈哈哈哈!”


    醉春風仰天發出了一連串的大小聲,震得四周雪花私下紛飛飄落,橋頭上兩窟鬼臉上的表情漸漸鐵青然後扭曲起來。


    為首之人的眼神也是不停變換著,他們猶豫了十幾年才終於做出決定找到機會擺脫鷹愁澗,如果眼下被這兩個人攔在此處,那麽是十幾年的一切謀劃都煙消雲散,沒有半點用處。


    他們還是要回到那裏鎮守著那或許根本不存在或許早已經死掉的熊靈。


    眼前是絕境,向前邁一步可能會死的很慘。


    但他不願意回去。


    他們也不願意回去。


    於是連行雲的眼睛漸漸眯了起來,他向前邁了一步,手中的長劍握的更緊,劍身翻轉,鋒銳的劍氣將地上的積雪切開,露出橋麵。


    他身後的十幾人同時向前踏了一步,一股玄而又玄的氣息自所有人身上升騰而起,然後彼此交織融合,化為一體。


    這便是塞北兩窟鬼最引以為傲的劍陣。


    十四人若是聯手,堪稱五境之下鮮有敵手。


    隻是他遇見了天下第四的醉春風。


    陳落遠在陳留,子非於小南橋破五境,王知唯被鎖劍在巫山。


    那麽他就是天下第一,五境以下無敵。


    但對方很強,這一戰生死難料。


    “老子後悔陪你出來玩命。”


    看著已經走下了落仙橋的兩窟鬼,醉春風的臉色凝重至極,卻還不忘衝著李休抱怨道。


    “不過我倒是不後悔來這裏。”


    他的眼睛也眯了起來,然後身子一閃持著長槍進了劍陣之內。


    一點寒芒先到,隨後槍出如龍。


    這一槍點出,劍陣便破了一個口子,不過轉瞬間又被填充起來。


    這兩句後悔與不後悔說的很有意思,也很有味道。


    他後悔陪李休來這裏玩命。


    但卻是為了徐盈秀,所以他不後悔。


    這是遊野修士之間的戰鬥,李休幫不上忙,他隻能站在那裏靜靜地看著。


    “我來這裏也是在玩命。”


    良久後,他看著衣衫上漸漸有血液流出的醉春風,喃喃道。


    他不過區區初境便來到這裏,當然是在玩命。


    如果可以他當然想在書院裏安靜修行,靜靜等待著月餘之後的梅會開啟。


    可王知唯被困,那是徐盈秀的心上人。


    所以李休選擇來玩命,醉春風也跟著他玩命。


    他們在賭,賭兩窟鬼不敢動手,賭兩窟鬼不敢和他們以命換命。


    但現在看來結果很明顯,他賭輸了。


    而且輸的很徹底。


    劍陣小了很多,因為兩窟鬼死了六個人。


    還剩八個人在不停飛舞著風雪。


    醉春風身上的傷不輕,青衫下擺每次甩動都會有血滴飄下,落在雪上,像是點點紅的梅花。


    李休也不在彈琴,他並沒有後悔,隻是摸著指上的小花,做出了赴死的決定。


    他不是說書人口中冷風如刀,以大地為砧板,視眾生為魚肉的俠客。


    因為他不是生來孤獨,他是五歲以後方才孤獨。


    不過幸運的是他結實了一些人,不算多,隻有一些。


    卻都是可以將後背托付彼此完全能夠信任的人。


    老喬因為他死了。


    所以他才不能讓徐盈秀也死。


    那一日的分離他說的風輕雲淡,哪怕今日到了塞北他仍舊風輕雲淡,這是性子,是十四年來養成的習慣,改不掉,但這不代表他的心不熱,不代表可以讓朋友一個個的死去。


    所以李休來到了塞北。


    醉春風很強,真的很強,如果兩窟鬼沒有這劍陣的話他甚至都不需要拿出那杆槍。


    隻是世上沒如果,隻有結果。


    他現在傷的不輕。


    兩窟鬼死了九個,還剩五個。


    三名遊野死了一個。


    劍陣變得很不穩定,似乎隨時可能破去,但卻又那麽堅固,搖曳之間怎麽也破不掉。


    醉春風抽身後兩步,然後手中長槍旋轉劃出,猶如一道鞭子將連行雲震得一連後退數步,緊接著他那杆銀槍向前探了過去。


    連行雲眸子一沉,竟是舍了劍陣硬生生的迎了上來,二人的劍與槍在空中交擊碰撞了不知多少次。


    大片的白雪落下,落在二人的手上綻放出無數細小的雪花。


    靈氣震蕩,地麵的積雪朝著四麵八方退去,然後落進了深淵之內,發出驚人的轟鳴聲。


    深淵一側的峽壁開始坍塌,土石與積雪滑落了淵底,半晌聽不見聲音。


    連行雲的身子倒飛出去,胸口有一個血洞向外冒著血,冬日裏有滾燙的熱氣向上升騰。


    醉春風站在地上,手中長槍插在地麵,支撐著自己的身體。


    這時,天地間忽然有破風聲響起,李休的眸子猛地縮成一點,密集的雪花之中出現了一根利箭,自天邊而來,眨眼間劃破了飛雪,然後穿過了醉春風的胸口,一閃而逝插在了地上,箭尾震顫著。


    箭尖帶起了一連串的血珠。


    灑在雪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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