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三娘,我回來了!”


    正坐在馬廄地上啼哭的李太後,耳畔依稀傳來夫君劉知遠那熟悉的呼喚。


    “哎呀,劉郎回來了?真的是劉郎回來了!”她趕忙立起身,抻一抻弄皺的衣衫,用手攏了攏蓬亂的頭發;抬頭見心上之人近在咫尺,伸手便可觸碰到生動鮮活的臉頰。


    春心姑娘抓住太後的手,癡愣愣的望著太後那一雙迷蒙的眼睛,“太後……?你怎麽了?!”


    太後一驚,揉了揉眼睛,瞅清是春心姑娘,一下子從幻夢中醒來,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我的劉郎,他永遠回不來了!”


    方知一切都是鏡中花,水中月,夢醒之後便物是人非。


    “太後,快快回屋安歇吧!”春心姑娘勸說道。


    回到寢室躺在床上,太後輾轉反側不能入寐,思緒縹縹緲緲回到十幾年前……


    “吳媽,外麵鬧鬧哄哄的究竟為了何事?”


    坐在繡房裏黃花梨卷草紋條案旁,正在刺繡一對並頸鴛鴦的李三娘,忽然便覺得有些躁熱,望著剛剛進門,正往玉鴨熏爐裏添清心醒神瑞腦香的吳媽道。


    “小姐,有一個潦倒乞兒,暈倒門前,被老爺發現,正招呼人給他抬進門裏呢;這個苦命的人,真是遇到好人家了!”吳媽停下手道。


    “哦——?!他是怎樣的?怎麽會暈倒?他是生病了嗎?!”三娘焦慮不安的道。


    “唉——!”吳媽長長的歎了一口氣,“誰知道呢,巴不成是餓昏了。”


    “要不要緊呀?!”三娘站起身,走到窗邊,向外眺望道。


    吳媽笑語道:“應該是沒事,抬進門裏後,老爺讓人給他喂了幾口熱湯,他睜開眼,還支支吾吾說了幾句謝謝的話呢。”


    “那就好!”三娘聽了吳媽的話,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回到案前,沉下頭,繼續著先前的女紅……


    “你是誰?”有一天,三娘心血來潮,要騎馬玩。


    來到馬廄,見一個人,在馬廄外麵,兩手撐地,倒立行走,驚奇的道:“你在做什麽……?”


    “哦!”那人翻了一個跟頭,站立起來,眼睛一亮,上下不住的打量著她,用手指著自己,“我嗎?一個月前餓昏在大門外,幸得李員外好心收留,現在我是莊上的馬夫,姓劉名知遠,請問你是……?”


    望著麵前高大威猛,眼睛白多黑少,臉色紫黑,給人一種威嚴感覺的男子,三娘一陣砰砰心跳加速,臉頰微醺,明眸閃爍:“我——,我是三娘!”繼而抽身離去。


    馬夫劉知遠鼻中聞到一陣淡淡幽香,隻覺頭上柔絲在自己左頰拂過,不禁斜望了她一眼,隻見她俏臉生暈,又羞又窘,雖是神色恐懼,眼光中卻流露出歡喜之意。


    三娘也忘記了是要去騎馬玩耍,逃似的奔回繡房,那心還依舊砰砰亂跳,按住胸口,望著窗外,兩眼癡癡的發愣。


    直到吳媽進屋點上蠟燭,三娘才發覺天色已晚,自己竟在窗邊待了半天。


    “小姐,該吃晚飯了,”吳媽將圓形的竹編食盒,放到黃花梨案台上,“小姐好像有什麽心事?”一邊打開盒蓋端出熱氣騰騰的飯菜,一邊笑著說。


    三娘從沉思中清醒過來,趕忙奔過去,提起銀箸,夾了口菜送到嘴裏,掩飾著自己的微微臉紅,“哎呀吳媽,今天的菜真好吃。”


    “那你就多吃點。”吳媽走了出去,隨即又折回來,“小姐,我差點忘了,我剛剛給小姐送飯時,老爺頭兩天收留的那個乞兒,也就是現在莊上的馬夫,直打聽小姐今年多大,是否許配人家,還誇小姐長得俊呢!”說完一路笑著走了。


    “什麽?!”三娘將剛剛舉到嘴邊的銀箸啪的放下,氣嘟嘟的道,“真是奇怪呀,他是什麽人呀,憑什麽隨便打聽人家姑娘家!”


    夜帷拉開,沒有月亮,風卻有點大,吹得牆外樹木颯颯作響。


    三娘躺在床上久久難以入眠,一陣幽鳴空靈的簫聲,縹縹緲緲的傳入了她的耳膜,簫聲如訴如泣,令她心緒紛亂。


    “他是誰?他一定有著常人難以理解的苦楚,不然也吹不出這樣憂傷的曲調!”三娘來到窗前,向那發出簫聲的方向望去。


    突的發現自家馬棚紅光閃閃,看似著火。


    三娘便喚上吳媽一起去看個究竟,待到馬棚一看,原來馬棚並未失火,隻見馬夫劉知遠坐在馬燈下,正忘情的吹著一曲“鳳求凰”。


    周圍一圈紅光籠罩著他,在劉知遠安詳的麵寵上,三娘依稀的看到,一條筷子大小的蛇正從他的左鼻孔鑽入,又從右鼻孔鑽出,再細看卻原來是那馬燈的燈影,但鬼迷心竅的三娘,寧願相信他不是凡人。


    劉知遠輕輕放下蕭,站立起來,迎向三娘。


    二人長長的對視,靜靜的對立,寒風四掠,拂起長袍黑發,漫天的黃沙翻飛,天地這一刻是喧囂狂妄的,卻又是極其靜寂空蕩的,無邊無垠中,萬物俱逝,萬籟俱寂,隻有風飛沙滾!


    吳媽見此情景什麽都明白了,趕忙知趣的閃開。


    良宵夜短,眨眼間已是雞叫三遍,三娘趕忙回到繡樓,三娘再次睡下時已是後半夜末尾,破曉前最黑暗的時候。


    熄燈後床幃間密不透光,四下裏一片靜寂,他閉上眼睛,聽見很遠處巡夜的人穿過長廊,腳步漸漸消失在內院中的聲音。


    第二天一大早,三娘便拜見二老爹娘,說明了緣由。李員外本來就對劉知遠深懷好感,見女兒事已至此,也沒過多責備,並同意了二人的婚事。


    三個月後,二人正式拜堂成親,從此夫妻琴瑟和鳴,恩愛有加。


    不料想沒過半年,二老先後駕鶴西遊,三娘自是悲痛欲絕,可日子還得過。


    本來就對劉知遠心存不滿的三娘大哥李鴻信夫婦,一看二老下了世,怕三娘與自己分家產,就硬說李三娘私訂終身,敗壞了門風,想方設法要加害劉知遠、李三娘夫婦,但又礙於親情,怕落不仁不義之名,於是就把李三娘攆到麻窩擔水澆麻,把劉知遠趕到瓜地種瓜。


    劉知遠種瓜地在古陽翟通往鄭、密的大山間。


    傳說,那裏,時有一紅色怪獸出沒,常常出沒害人,沒有人敢從那裏經過,人稱“不過崖”。


    凡到鄭、密的商人、小販等,均繞道而行。


    劉知遠到瓜地的第三天夜晚,紅色怪獸出來了,隻見它渾身都是紅的,好似一團火,撲將而來。


    劉知遠本有一身好武藝,再說,在三娘家也練就了訓馬的好功夫。


    他蹭的一躍,騎在了怪獸背上,來回一跑就是十八趟,直累得怪獸渾身出汗,全是血色。


    這個地方,後來人們叫做“溜馬道”。原來,這就是有名的汗血寶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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