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文的近期目標, 就是進入詹士府。


    哪怕就做一個最末等的小官, 那也是一種象征,一種自己重歸殿下近臣身份的象征。


    他很明白, 想要達成這個目標,沒有其他捷徑, 隻能認真辦差, 向殿下展現自己的價值。


    在他的觀念裏, 沒有價值的人,是不值得耗費心思的。


    比如,他那個自以為聰明的蠢弟弟盧玉。


    曾經, 他想過要報複盧玉, 也是間接報複自己的母親。


    可是, 重歸太子殿下麾下之後, 他才發現:時間是這麽彌足珍貴的東西,他有那閑工夫, 多辦兩件差事, 搏得殿下歡心他不香嗎?何必浪費在一個廢物身上?


    隻是,他不屑搭理盧玉,盧玉卻不知死活,三番五次地要來招惹他。


    他要是有正當一點的手段也就罷了,盧文也不介意和他過過招。


    可是,盧玉偏偏就沒有。


    除了攛掇母親,挑撥父親,他沒有任何其他的手段可以打壓盧文。


    對盧文來說, 盧玉就是那米飯裏的蒼蠅,毒不死人,卻惡心死人。


    不行,得想個法子好好整治盧玉一回,讓他不敢再來惡心自己。


    張起麟就是在這個時候,在紡織廠找到盧文的。


    聽說是殿下召見,盧文心神一振,立刻拋下了所有的思緒,跟著張起麟來到了東宮。


    東宮本就威嚴肅穆,如今又是整個天下的權利中心,也就更加另人神往。


    盧文走在東宮的宮道上,隻覺得自己踩過的每一塊兒地磚,都是通往權利中心的階梯。


    隻是,他的殿下,他的君主,何時才會視他做真正的心腹?


    盧文深吸一口氣,跨過了擷芳殿的門檻,躬身下拜。


    “臣盧文,參見太子殿下。”


    齊晟正飲茶提神,抽空瞥了他一眼,說:“起來吧。”


    “多謝殿下。”


    齊晟也不廢話,開門見山地說:“我今日找你來,是有件要緊事需得你去辦。”


    盧文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拱手道:“請殿下吩咐,臣萬死不辭!”


    “不必你萬死。這件事的確有些棘手,我思來想去,還是唯有你,才能辦得圓滿。”


    隻這一句話,對盧文來說,便是千金萬金也不及。


    他激動地手都抖了,連是什麽事都沒問,直接就說:“臣定然不會辜負殿下的期望。”


    “你的能力,我一向看在眼裏。要不然,也不會一下子就想到你。”齊晟遞給他一個信任的眼神,話裏話外也都是十足的器重。


    盧文已經被他感動得熱淚盈眶了。


    這時,恰逢宮娥進來奉茶,齊晟蹙眉道:“盧卿都來了這麽久了,你們也不知道搬個座,真是沒眼色。”


    既然做了,就要做全套。


    這一向是齊晟收攏人心的準則。


    有些事情,縱然很俗氣、很套路,但他有實權太子的身份加持,再套路的手段使出來,都能讓人肝腦塗地。


    這一刻,他知道,就算是自己指著一個深坑讓盧文去跳,盧文也會毫不猶豫地跳下去的。


    並且,跳得心甘情願。


    幸好他是個善良的太子,沒想過讓盧文跳坑。


    他隻是想讓人去坐一坐火板凳……而已。


    “是關於年節大宴的事……”


    齊晟先是表達了他對宮中膳房辦事不利的不滿,然後又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如今天子病重,宮中正該節儉,以為陛下祈福。這天下的百姓還未曾個個都能飽食,浪費食材,實在是有傷天和。”


    他的言外之意,盧文很快就明白了。


    ——不拘多寡,不可浪費。


    說實話,此刻他心裏是一點頭緒都沒有的。


    但他艱辛,辦法總是人想出來的。隻要他想了,總會有的。


    “殿下放心,臣一定辦好。”


    至於紡織廠的事,既然殿下沒說,那肯定是讓他還兼著的。


    他就喜歡這種重任在身的感覺,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的差事多。


    回去之後,他思索良久,覺得宮宴這件差事,還是要從收拾膳房開始。


    在離開東宮之前,他已經向張起麟打聽過了,得知殿下在召見自己之前,曾先召見過膳房總管。


    隻不過,膳房總管不識好歹,不願替殿下盡忠。


    膳房總管先於自己被太子召見,讓盧文覺得妒火中燒;而他的不識抬舉,更是讓盧文憤恨。


    ——你不過是個廚子而已,走了狗屎運得殿下看中,竟然還敢拿喬?


    看來,這一回,擒賊得先擒王了。


    盧文的辦事效率一向是很高的,這也是齊晟最欣賞他的地方。


    把這件差事吩咐下去不過五日,張起麟就傳來消息,說是盧文已經徹底掌控了膳房,正命所有禦廚加緊研究附和太子殿下要求的菜色。


    至於那個不識抬舉的膳房總管,已經被盧文送進慎刑司了。


    半個月後,齊晟再次見識了勞動人民的智慧。


    膳房的大宴新菜品出來了,是流傳於民間的披霞供,也就是火鍋。


    這也就罷了,披霞供早就有了,膳房做的,也就是湯底更珍貴而已。


    最讓齊晟歎為觀止的是,膳房還用各種肉類、果蔬做出了高級版的火鍋丸子。


    蝦丸、蟹丸、各種肉丸全都是真材實料的。


    這些丸子可以提前煮熟,再放在外麵冷凍,等要吃的時候,在滾燙的高湯鍋裏稍微煮一下就可以了。


    火鍋丸子都有了,各種肉片也充分展現了禦廚的刀工,切的是薄如蟬翼,保證一涮就熟。


    唯一遺憾的,是這個時代的大棚技術還不成熟,冬天沒有多少新鮮的蔬菜可以食用。


    但繞是如此,今年的宮宴卻是大受歡迎。


    ——雖然沒有如往年一般一盤、一盤擺出來的好看,但好看能當飯吃嗎?


    本來赴宴之前怕禦前失儀,就不敢墊太多東西,到了宮裏看著一碟一碟結了油霜的菜色,瞬間胃口就敗進了。


    參加一場宮宴,真是前胸貼後背地進來,頭暈眼花地出去。


    除夕宴時,天子連麵都沒有露,隻是在中間派人來傳了幾次話,讓太子少飲酒,酒多傷神。


    與宴的眾人眼神交匯,都在猜測,天子是不是病重了反而糊塗了,就算不能露麵,也要三番五次地刷存在感。


    這隻能說,他們想得太多了。


    齊晟知道,親爹就隻是父愛泛濫,關心他而已。


    不過,那些想太多的人不管想了些什麽,都沒有另起爐灶的心思了。


    且不說其餘皇子裏還有沒有比當今太子更合適的了,就說陛下那身體,也沒哪個傻子肯冒險的。


    除夕夜宴,新年大宴,上元宮宴…………


    年節的幾場大宴都順順利利地舉行完了,眼見盧文就要功德圓滿了,卻突然爆出了一件事,將盧文推到了風口浪尖。


    ——禦膳房的一個小太監爆料,說是盧文的弟弟盧玉,借著盧文掌管禦膳房的便利,偷盜皇室祭祀之物。


    一時之間,宮中嘩然。就連朝中的禦史都風聞奏事,要求嚴懲盧家,滿門抄斬。


    偷盜皇室祭祀之物,往嚴重裏說,有一個正式的罪名。


    ——毀大祀丘壇。


    這個罪名,曾經很是引起過齊晟的注意,他還特意研究了一番。


    因為,對於接受了二三十年下代律法熏陶的齊晟來說,這個罪名,簡直就是無理取鬧。


    它屬於謀大逆的一種,謀大逆是要誅族的。


    有時候,隻是不小心毀壞了祭壇上的一點東西,就要定罪。


    你說這冤不冤?


    誰還沒個失手的時候?


    因著盧文是太子的人,大理寺也不敢冒然就去抓人,而是直接捅到了齊晟這裏。


    齊晟便召了盧文來問,到底是怎麽回事?


    盧文滿臉羞愧地跪在地上,坦言他弟弟盧玉之所以會在內務府謀了職位,都是他徇私所致。


    徇私?


    為他弟弟徇私?


    對他家裏的事知之甚詳的齊晟挑了挑眉,“說吧,到底是怎麽回事?”


    盧文隻得實話實說:“是家母要求的,臣實在是拗不過家母,隻能替他在內務府謀了個差事。”


    說完之後,他又急忙解釋,“臣自知舍弟愚鈍,就隻安排他做了個小官兒,就是怕他惹出大禍來,給陛下添亂。”


    齊晟靜靜地看了他許久,看得他額頭冷汗涔涔而下,這才慢悠悠地問:“哦?你是如何斷定,他一定會闖禍的?”


    盧文心裏一驚,就知道自己的心思再次被殿下給看破了。


    不錯,盧玉之所以會進了內務府,全都是他一手策劃的。


    對他來說,他的母親實在是太蠢,和盧玉蠢得如出一轍。


    想要讓母親厭棄盧玉,該為寵他不可能,但想要母親為了盧玉為難他,卻是易如反掌。


    他隻是讓人傳了幾句謠言,新城侯夫人就找上了他,死活要求他給盧玉謀個出身。


    當做娘的不講理的時候,他這個做兒子的,如何能拗得過呢?


    於是,盧玉很順利地進了內務府,很順利地到了一個位卑而權重的職位,很順利地被盧文收買的人挑唆,很順利地偷走了祭祀用的玉盞。


    這一切都在盧文的意料之中,但凡有一點偏差,他就會暗中出手撥回去。


    他自以為天衣無縫,卻不想,殿下卻已經洞悉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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