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下了朝, 安撫完了親爹, 從乾清宮走回端本宮,齊晟還是暈暈乎乎的。


    他腦子裏隻有一個想法:他這群兄弟, 可都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也呀!


    前有為愛抗母的二哥, 後有為單身違父的九弟。


    跟他們一比, 自己這個據玫妃所說, 穿越光環閃瞎眼的穿越者,怎麽就那麽沒有主角氣場呢?


    他覺得,從今往後, 他就可以理直氣壯地對玫妃說:我隻是一個平平無奇的穿越者罷了!


    “主子, 您喝碗茶吧。”


    張起麟捧著茶碗, 小心翼翼地說。


    “唉!”


    齊晟重重歎了一聲, 接過茶碗剛喝了一口,卻突然驚醒:我說怎麽總覺得自己忘了什麽事呢!


    “快, 伺候孤更衣, 孤要去給皇祖母請安。”


    ——他先前光顧著安撫親爹了,忘了還有一個老太太即將接收暴擊呢。


    一群人手忙腳亂地伺候著他換了身衣裳,為了趕時間,齊晟除了參加立儲大典那日,頭一次讓人把步攆給抬了出來。


    繞是如此,等他緊趕慢趕趕到壽康宮的時候,老太後正拉著梁皇後的手哭呢。


    德妃、九皇子還有信陽公主、平陽公主都跪在地上。九皇子兩邊臉頰都是腫的,可見是德妃下了狠手。


    他垂頭喪氣地跪著, 這會子也顧不得地上幹淨不幹淨了。


    德妃和兩個女兒都拿帕子捂著臉,陪太後一塊兒哭。


    “老身這是造了什麽孽呀,怎麽淨出些不肖子孫?”


    梁皇後在一邊勸慰,說的嘴皮子都起幹皮了,但就是勸不住老太太。


    “皇帝呢?他怎麽還不來?老身是請不動他了?”


    梁皇後忙道:“派去的人剛走沒多大會子,應該還沒到乾清宮呢。母後您別急,等陛下來了,看陛下怎麽說?”


    誰知道,聽了這話,太後更急了,“他?他還能怎麽說?當初老二弄那一出子,他是怎麽說的?都說溺子如殺子,先帝在的時候,也是這樣事事由著他的嗎?”


    對於二皇子一直不肯再娶,非要守著一個青樓出來的女子過日子的事,太後本來就心存不滿。


    更讓那個太後不滿的是,那小荷都跟著二皇子好幾年了,卻連一兒半女都沒有誕下。


    二皇子都二十六、七了,還是膝下空空,太後怎麽可能不著急?


    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在太後看來,就是同意了二皇子不再娶的天子。


    這話,梁皇後就沒法接口了。


    她如今雖然是皇後了,但二皇子畢竟不是她親生的,且她還有自己親生的兒子。


    這個時候,她無論說什麽話,都不妥當。


    好在這個時候,聽見宮人來報,說是太子殿下來給太後娘娘請安了。


    梁皇後眼珠子一轉,登時就沉了臉,“沒看見母後正難受的嗎,他來添什麽亂?叫他在外邊等著。”


    “這怎麽能行?”


    太後心疼孫子,立刻就說,“外邊日頭那麽大,熱著了可怎麽是好?趕緊的,讓他進來。”


    “這……”梁皇後為難地看了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毫無形象的德妃,“還是先讓德妃梳洗一番吧。”


    不管怎麽說,德妃畢竟也算是齊晟的長輩,齊晟作為晚輩,能不見長輩這副狼狽模樣,還是不見的好。


    太後順著梁皇後的目光看了看德妃,瞬間就聯想到了自己,遂改口道:“罷了,先叫晟兒在外間等一會子,這屋裏收拾好了,再叫他進來。”


    見主子終於止住了哭,蓮花姑姑感激地看了梁皇後一眼,一麵叫人去安置齊晟,一邊叫人打水,給幾個主子洗漱。


    梁皇後趁機替九皇子求情,“母後,叫老九也起來吧。他年紀小,骨頭嫩呢。”


    “哼!”


    太後到底還是心疼孫子,不情不願地說,“還不快謝謝你母後替你求情?”


    九皇子忙道:“兒子多謝母後。”


    然後,他就避開了宮娥的攙扶,自己艱難地站了起來。


    才一起來,他就提要求,“皇祖母,能不能讓人給孫兒也打一盆清水來?”


    ——要是再有一套新衣裳就更好了。


    太後本來氣都還沒消,見他都這個時候了,還不忘幹淨,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要不要讓人給你端一盆泔水?”


    九皇子:“……什麽是泔水?”


    太後:“…………”


    ——好氣!


    已經梳洗得差不多的德妃替兒子解答了疑惑:“就是涮鍋水。”


    九皇子驚恐地瞪大了眼,戰戰兢兢地搖了搖頭,“不,不用了,我不洗了。”


    太後的氣終於順了一點,吩咐蓮花姑姑,“去叫晟兒進來吧。”


    齊晟進來的時候,屋裏這一群人的情緒都平複了許多。


    ——除了九皇子。


    所以,他就若無其事地和眾人見了禮,就笑嘻嘻地湊到太後身邊了。


    “皇祖母,孫兒來看您了。”


    “看我?”


    太後點了點他的額頭,笑罵道,“別以為老身不知道你是來幹嘛的,我老婆子還能吃了你弟弟不成?”


    齊晟趕緊指天發誓,表示自己絕對不是在擔心九皇子。


    “孫兒擔心的是祖母您呐。”


    齊晟的嘴巴就像抹了蜜,甜言蜜語不要錢似地往外倒。


    “您這麽慈愛,就像是蓮台上的觀音娘娘似的,怎麽舍得動九弟一根手指?孫兒就是怕九弟不懂事,把您給氣出個好歹來。”


    “唔,你就會說好話哄我老婆子。”


    “這怎麽能是好話呢?”


    齊晟大呼冤枉,“這明明就是大實話嘛!您要是不信,就問問母後和德妃娘娘。對了,還有三姐和四妹,她們都可以替孫兒做證。”


    借著齊晟這個話頭,幾個女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奉承起了太後,把太後哄得渾身輕飄飄的,怒氣全消。


    見火候差不多了,齊晟趕緊對九皇子使了個眼色,叫他給太後服個軟,這件事也就過去了。


    可是,九皇子固然也算聰慧,但腦子比較一根筋兒。


    如今他是認定了自己隻要一條道走到黑,堅持過這一段就一勞永逸了。


    服軟什麽的,根本就不在他如今的思維模式之內。


    所以,他低下了頭,無聲地表示抗拒。


    齊晟:“…………”


    ——簡直了,我都想抽你一頓!


    難道你就不知道,“服軟”這種行為,也是可以延伸出許多不同的含義的嗎?


    到底是誰告訴你,服軟就等於妥協的?


    齊晟發現,繼有一個蠢哥哥之後,自己還有一個蠢弟弟。


    隻不過,蠢哥哥好歹和他配合默契,知道自己是為他好;蠢弟弟卻蠢得忒實在了。


    他滄桑地歎了一聲,隻能自己出馬了。


    “皇祖母,依我看,吃了這一通教訓,九弟也知道自己幹的事太魯莽了。九弟,你說是不是?”


    九皇子頓了頓,仔細品了品齊晟話裏的意思,點頭附和,“太子哥哥說的事,今日之事,的確是孫兒魯莽了。隻是……”


    “隻是有些人,的確天生就對異性不感興趣。”


    怕他再說出什麽驚世駭俗的話,再把好不容易哄住的太後給氣到了,齊晟很幹脆地打斷了他,順便剝奪了他的話事權。


    這時候,九皇子也意識到了,太子是來幫他的。


    而且,明明是同一個意思,話從太子嘴裏說出來,就是比從自己嘴裏說出來更好聽,也讓人更願意聽進去。


    所以,他就幹脆地閉嘴,讓太子做了他的代言人。


    太後蹙眉,“有這種事?”


    她不大相信,“別是你為了替嵩兒開脫,糊弄我老婆子的吧?”


    “怎麽會呢?”齊晟睜大了眼,神色又委屈又無辜。


    太後盯著他看了片刻,突然說:“晟兒,老身早就跟你說過,男孩子崇拜父親沒什麽,但不要處處都跟著你父皇學。”


    哈?


    齊晟有些傻眼,“祖母?”


    ——咱們不是正在說性取向的事嗎?怎麽突然之間,話題就跳躍到了我聽不懂的地方?


    太後歎息了一聲,有些憐憫地看著自己的孫子,“你父皇像你這麽大的時候,每次糊弄老身,就是你方才那副模樣。老身隻是給他麵子,不拆穿他而已。”


    齊晟:“…………”


    ——話說,我多活了這麽多年,就隻有父皇十六歲的水平嗎?


    真是慚愧,慚愧,是時候練習一下表情管理了。


    不管他心裏有再多的想法,這個時候,也要堅強地苟住了。


    考驗他臉皮的時候,終於到了。


    “孫兒說的都是真的。”


    齊晟依舊頂著那張委屈又無辜的臉,“咱們京城這邊不多見,但江南那邊就不一樣了。那邊有許多女子不肯成婚,反倒是與另一個情投意合的女子義結金蘭呢。”


    太後目瞪口呆。


    “這……這不是話本子裏才有的情節嗎?”


    她記得,在閨中的時候,時常托兄弟給自己帶話本。有時候,她自己也會帶著帷冒出去挑自己喜歡的。


    那麽多的話本裏,給她印象最深刻的,是那本《憐香伴》。


    後來她入了宮,也曾對先帝的一個妃子有過好感。


    隻可惜,那個妃子隻是想要利用她,對她並沒有真心。


    太後為此傷心了許久,後來才一心爭寵,最終在未曾有妊的情況下,做了皇後,誕下了嫡子,把那個妃子和她的兒子,通通都踩到了腳下。


    或許是想起了往事的緣故,太後的心一下子就軟了。


    她語重心長地對九皇子說:“嵩兒呀,祖母不知道你是被哪一個迷了心竅,竟說出這種話來。隻是,你要擦亮了眼睛看清楚了,你自己一片癡心,他卻不一定。說不定,就是圖你的權勢呢。”


    九皇子:“祖母,孫兒……”


    “咳!你還敢強嘴?”


    齊晟背著太後,拚命地對他使眼色,叫他順著太後的意思,先認下來。


    要不然,這事今天完就沒完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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