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並不是很想和兒子討論, 優秀的小孫子到底像誰這個問題。


    知子莫若母。


    自己兒子從小就這德性, 她都已經習慣了。也知道,在這件事情上, 自己是不可能說服兒子的。


    不過,兒子也別想說服她就是了。


    反正在老太後心裏, 這世上再優秀的人, 也秀不過先帝。


    “你到底是個什麽章程?”太後果斷轉移了話題。


    雖然沒有說服母親, 讓齊覃有點意猶未盡。但說到兒子的婚事,他也把這事拋到了腦後。


    齊覃道:“小六雖然年紀不大,但他生性聰慧, 在朝中已經有了許多支持者。所以, 朕的意思, 給他擇妃, 不必找那些家世太好的。要不然,難免會出現皇權與外戚相爭的禍患。”


    “你的意思是說, 要給小六找一個寒門出身的?”


    太後說著, 眉頭已經皺了起來,“那怎麽能行呢?”


    對於外戚這股勢力,曆朝曆代都做出了許多的努力,也都在對待外戚上有自己的政策。


    比如前朝就汲取以往的教訓,選秀不擇貴女,無論是皇後還是王妃,都是從平民百姓裏麵挑選。


    非但如此,從平民變成外戚的那些家族, 也沒有一個得到實權的,都是一個空頭的世職打發掉。


    最多也就是按照自家女兒得到的分位,家族會得到相應的賞賜。


    說白了,也就是從平民百姓,變成了財主。


    這樣一來,外戚之禍的確是沒有了。


    因為前朝所有的外戚,都是仰仗皇家才能有的榮華富貴,離開了“皇親國戚”這層光環,那就什麽都不是了。


    但是,外戚之禍沒有了,權臣之禍卻依然沒有被遏製住,反而越演越烈。


    從前外戚強勢的時候,若是幼主登基,自有強勢的娘舅保駕。


    有這層姻親血緣血緣關係在,又有太後從中調和,許多事情都有緩和的餘地。


    但是,當外戚失去了所有權柄之後,幼主登基,先帝就不得不啟用朝中有能力的大臣來輔政。


    這樣一來,待到幼主成年,想要親政的時候,場麵就不大好看了。


    貪戀權勢的,倚老賣老的,自恃功高的,甚至還有覺得天子還有得學的……


    等等等等,隻有你想不到,沒有他們鬧不出來的幺蛾子。


    要說就沒有那種賢德磊落,主動還政的嗎?


    還真有。


    但是,十個裏邊,能有一個,都算是概率高的了。


    這樣看來,還不如讓外戚得勢呢。


    所以,本朝立國以後,又汲取了前朝的教訓,秀女雖然有從民間搜羅來的美貌女子,但更多的還是從官宦之家裏選擇。


    給天子選妃嬪,或許不那麽講究,但給皇子選正妃,家世往往就是頭一項參考的標準。


    所以,太後一聽出齊覃的言外之意,當即就不樂意了。


    齊覃失笑道:“母後想到哪裏去了?”


    太後卻沒有因他這一句話而放鬆分毫,直接問道:“你倒是說說,給我們小六選了哪一家?”


    齊覃本來還想再鋪墊點好話的,但太後這句話,卻是把他所有的打算都弄成了空,隻好直言了。


    “是禮部侍郎薄兆的嫡長女。”


    “薄家?”


    太後仔細想了想,沒有想到大晉有哪處的高門是姓薄的,果然是寒門了。


    她蹙眉問道,“這薄家又幾人在朝為官呀?”


    齊覃遲疑了片刻,說:“三人。”


    一聽才三個,太後的眉心就擰得更緊了,不可置信地問:“這三個裏邊,薄兆的官位不會是最高的吧?”


    這明顯是不滿至極了。


    齊覃看了看老娘的來拿色氣,都不知道自己那個“是”字是怎麽說出口的。


    太後終於忍不住激動了起來,“你實話告訴我,你是不是又不滿意小六,準備把小六也給廢了?”


    齊覃一怔,“母後這是哪裏的話?”


    這邊太後想到了傷心事,卻是忍不住抹起了眼淚。


    老人家邊哭邊說:“上一回給桓兒選太子妃,你就哄我老婆子說,外戚勢力大了,容易尾大不掉,不好。結果如何?”


    “母後……”


    “結果,你說得好聽,實際上已經打算好了要廢黜了桓兒,就是怕他妻族勢力大了不好收場。”


    “哎呀,母後……”


    太後根本就不給他狡辯的機會,“這一回輪到小六了,一開始都好好的,這眼見老身都要下懿旨了,你又跳出來,給他定了這麽個寒磣的妻族,你說,你到底安得什麽心?”


    齊覃覺得,自己簡直就是要冤枉死了。


    “老三是自己不爭氣,朕總不能把祖宗的江山交給一個廢物吧?”


    他也是急了,難免有些口不擇言。


    可是太後也正傷心呢,聽了這話就更不依不饒,“他既是個廢物,你當初做什麽要立他?”


    聲嘶力竭地質問完這一句,太後又哽咽了起來,“如今可倒好,一家子被你隨意塞到了府邸裏,禁軍整日圍著,老婆子想見見孫子都見不著。”


    齊覃泄了氣。


    他縱然有千般手段,遇上蠻不講理的老娘,也通通都得折戟沉沙。


    眼見太後越哭越咽氣,蓮花姑姑一邊給太後擦眼淚,一邊勸慰太後,還得兼顧著給天子使眼色,叫天子趕緊哄哄。


    “主子,您年紀大了,可經不起這樣哭。”


    聽聽,這話是勸太後的嗎?


    這不擺明著是說給天子聽的,催促他趕緊哄人。


    齊覃無奈,隻能給田保使眼色,讓他趕緊把齊晟給叫過來。


    而他自己,則是接連賭咒發誓,絕對沒有再換繼承人的心思。


    太後聽得將信將疑,“罷了,這都是朝堂上的事,我老婆子也不懂,也管不了。我隻問你,桓兒和小律,你什麽時候放出來?”


    朝堂上的事她管不了,但她老婆子心疼自己孫子,別人也管不了。


    齊覃神色一僵,“這個……暫時放不了。”


    “什麽放不了?”


    太後又炸毛了,“是不是朝堂上那些大臣們壓著不許放?小律和桓兒都這麽慘了,他們還想怎麽樣?非得把老身的孫子給逼死嗎?”


    “母後!”


    齊覃突然發現,懂得太多,野心勃勃的後妃固然讓人頭疼,像他母後這樣,完全不懂朝中事的,更讓人心梗。


    他覺得自己是應付不了了,還是等老六過來應對吧。


    這樣想著,他突然捂住嘴,接連咳嗽了好幾聲。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皇帝,你怎麽了?”太後嚇了一大跳,立馬就把什麽大皇子、三皇子都拋到腦後去了。


    她是心疼孫子,但她更心疼兒子。之所以心疼蘇孫子,那是因為孫子是兒子的兒子。


    “快,快坐下。”太後說著,就掙紮著要起身,親自去扶他。


    齊覃一看:喲,演過頭了。


    他可不敢勞動老太後,趕緊就止住了咳嗽,略顯虛弱地說:“母後別急,朕也就是一時情急,嗆住了。現在已經好多了,好多了。”


    太後尤不放心,“真的?”


    “真的,真的。”


    太後看了他一陣,轉頭就叫蓮花姑姑去請禦醫了。


    齊覃為了讓她放心,也就沒攔著。


    他這會子,就想著能拖一時是一時,等拖到齊晟來了,他也就順勢解脫了。


    齊晟那邊剛有了點進展,還沒高興完呢,就被田保派來的小太監叫走了。


    路上讓張起麟問什麽事,那小太監支支吾吾的,也不敢說,隻是催促,“殿下,咱們快走吧,總不好讓陛下一直等著。”


    張起麟沒問出來,苦著臉看向齊晟。


    齊晟微微挑了挑眉,示意他不用問了。


    天子如今在壽康宮,卻說有要事,火急火燎地派人來找他。


    派出來這個小太監,看神色也並不嚴峻,這個“大事”應該也不是什麽軍國大事。


    想來也是,天子一向不愛後宮幹涉前朝事,又怎麽會在壽康宮和他說軍國大事。


    那麽,讓這小太監這麽尷尬為難又著急的,就隻有一種可能了。


    ——天子惹惱了太後,叫他去救場的。


    “嘿、嘿、嘿……”


    齊晟幸災樂禍地笑了笑,嚇了那小太監一跳,“殿下,您怎麽了?”


    “沒,沒什麽,咱們快走吧。別讓父皇等急了。”


    最後一句,他的語氣特別古怪,好像帶著莫可名狀的遺憾。


    話說,他是真的挺遺憾的。


    他這會子是真的想找借口拖一會,等自家父皇在太後那裏吃夠了苦頭,他再閃亮登場。


    ——誰讓父皇最近變本加厲地壓榨他的!


    隻是……


    唉,想想父皇在對待他時的小心眼兒,齊晟立馬就慫了。


    自己今天要是敢在這上頭掉鏈子,回頭父皇一準在別的地方找補回來。


    如今自己大了,寫的字也能見人了,父皇是不會罰他寫字了。


    不過,每天被一堆又一堆的奏折壓著,也很苦逼呀。


    奏折這種東西,自然是能不增加,就不增加得好。


    想到這裏,齊晟打了個寒噤,自己反倒催促起那小太監來,“快點,快點,讓父皇久等了不好。”


    “誒。”


    小太監應了一聲,趕緊跟上。


    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睿王殿下的心情很複雜,很複雜很複雜。


    小太監不明白,小太監很疑惑,小太監不敢說,小太監不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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