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那座西北雄城一樣,海雲城中設有多處望樓,名義上用來觀望城中有無鋪麵宅邸走水,實則是監察各街各坊市的動靜,若是有人當街鬧事行凶,望樓傳出信號,或是鼓聲示警,或是煙火升空,附近的捕快會以最快的速度趕到現場。


    海雲城經年有修行者往來,近來數量倍增,各處望樓上負責瞭望的差役忙個不停,從早到晚一刻都不敢懈怠,生怕漏看片刻丟了差事。


    海雲城離鎮海樓極近,山樓和海樓中的不少大人物在城中置有別業,有了這些人震懾,按理說不該有人敢在城中造次才是。時常在城中出沒鑽營生計的修行者,清楚城裏的門道,從來不會明目張膽鬧事。很多初來的修行者,仗著身後有勢力撐腰,沒有諸多顧慮,在城中行事由著性子,經常會鬧出亂子。


    一品鮮門前,梁心先出刀,之後一名年輕修行者出劍,多名苗人弟子拔出彎刀,一切都被望樓中的差役看在眼中,層層上報,很快便傳到負責城內治安的巡檢司衙門。


    巡檢司丞五十出頭年紀,沒有一點老態,年輕時候在鎮海樓修行過,在山樓和海樓都有結實靠山,對付在城中鬧事的修行者向來不會手軟。捕快回衙門通報時,他正在內院給新納的豐滿小妾修剪指甲,甩下臉子麵露不悅,看清了來人的相貌,問了他的名字,打算今晚便讓他去城門司守門,聽了通報之後火氣更甚,不就是幾個修行者拔刀拔劍?按老路子走便是,關進大牢,讓他們背後的宗門拿錢贖人。


    命令出了巡檢司,很快便有人出麵執行。


    …………


    韓學思言語囂張,像極了賀奇峰發狠的時候,若是換了以往,墨翠定會責備他兩句,見他是為苗人弟子出頭,也就沒說什麽。


    聞人一百領著他們去了另一處酒樓,同樣生意火爆,沒有那麽多空位置供他們就餐。


    路上看見很多年輕男女提刀攜劍,其中很多是已經歸元成功的修行者,韓學思覺得奇怪,說道:“怎麽那麽多年輕修行者?難道海雲城中有什麽事情發生?”


    聞人一百雖然玩世不恭,但眼力見還是有的,立馬說道:“九哥稍候,小弟去探聽個究竟。”說完,他再次走進眼前的氣派酒樓,向滿身銅臭打扮的胖掌櫃打聽韓學思提出的那個問題。


    胖掌櫃早已練出了火眼金睛,眼見聞人一百衣衫華美、氣宇不凡,張口便是十桌上等酒席,想必是來曆不凡的多金少年郎,雖然生意沒做成,卻也不好怠慢,不急不緩照實回答了他的問題。


    聞人一百對胖掌櫃的態度很滿意,就像喝了一杯醇酒,若是兜裏有錢定會不吝賞賜一錠銀子,奈何囊中羞澀,於是行了個禮代替,然後踱著步子走了出去,剛出門就看到大隊捕快把同來的人圍了起來。


    數十名捕快來勢洶洶,快速形成包圍圈把韓學思一行人圍在中間,手中水火棍有節奏的敲擊青石板鋪就的街麵,很快便吸引很多路人圍觀,酒樓裏用餐的食客聽到動靜也紛紛走出來看熱鬧。


    城中捕快處理修行者爭鬥鬧事之類的事件熟門熟路,有一套慣用的流程,不管人多人少,幾十名捕快一擁而上,把鬧事的人圍在中間,水火棍先敲上一通挫挫銳氣,然後把人押回巡檢司衙門,讓他們身後的師長出麵拿錢贖人。


    同來的不老峰弟子全都跟隨韓學思去過箜篌城,見識過自家姑爺的能耐,並沒有生出慌張情緒,其餘三家宗門的弟子第一次出苗地,看見那麽大陣勢,聽著水火棍敲擊地麵的聲音,不由心生愜意。


    一名捕頭上前兩步,舉手示意捕快們停止敲擊,目光掃過眼前眾人,最後落在韓學思臉上,板著臉孔說道:“海雲城中禁止刀劍出鞘,爾等不知道嗎?”


    韓學思帶著笑意說道:“不知道。”


    捕頭麵露不悅,冷聲說道:“城門口貼了告示,黑字白紙寫得清楚,爾等目無法紀,廢話少說,跟我們到巡檢司走一趟。”


    韓學思知道巡檢司是什麽地方,臉色沉了下來,說道:“要是不去呢?”


    捕頭眯著眼睛打量著他,沉聲道:“不管你是誰,不管你背後的宗門有多強大,走進海雲城,是龍也得盤著,是虎也得臥著,妖族來了也不例外。”


    韓學思冷笑道:“小小一個捕頭,好大的口氣。”


    捕頭怒氣上湧,一字一字道:“你想死嗎?”說話的同時,他抬起左手揮了揮。


    久居城中的人對捕頭的這個動作極為熟悉,他在召喚巡檢司的客卿,那些人都是修行高手,充當衙門鷹犬,出手異常狠辣。


    看熱鬧的人最喜熱鬧,紛紛議論起來。


    “這位年輕公子生得這般英俊,沒想到腦子有問題,敢在海雲城裏頂撞何捕頭?”


    “誰說不是呢?仗著人多是沒用的,去年海沙幫一百多人在城裏鬧事,還不是被何捕頭一鍋端了?最後他們幫主出麵,花了不少銀錢打通關係才把人撈出來。”


    “修行者又怎樣?在別的地方橫行就算了,也不看看這是哪裏,這可是鎮海樓腳下的海雲城,他們背後的宗門再大能大過鎮海樓?真是不知所謂。”


    一位胡子花白的老者從圍觀人群裏走出來,看著韓學思,笑著說道:“這位公子肯定是外地人,老夫勸你一句,乖乖跟著官爺回巡檢司,讓師長出麵陪個不是,繳上罰款一夜便能出來。”


    聽了老者的話,韓學思覺得有趣,心想這不是變相勒索嗎?看來這巡檢司有點門道,居然連修行者的竹杠也敢敲,閑著也是閑著,不如陪他們玩玩。


    姓何的捕頭麵露笑意,轉頭看著老者說道:“還是許老明白事理。”


    老者笑著說道:“哪裏,哪裏,外鄉人不懂咱們海雲城的規矩,自然要說出來讓他們明白,不然還讓別人覺得咱們海雲城是個欺生排外的地方,那樣豈不是不妙。”


    圍觀人群中有不少海雲城當地人,聽了他的話之後哈哈大笑。


    墨翠把韓學思拉到一邊,低聲說道:“小九,那麽多弟子跟著咱們,要不算了吧?”


    韓學思拍了拍自家媳婦的肩膀,笑著說道:“放心,不會讓他們吃虧。”


    聽了何捕頭和老者的對話,聞人一百弄清楚這幫捕快到底想幹嘛,向前走出兩步,剛準備說話就被韓學思製止了,看見他搖了搖頭,便不再向前。


    韓學思看著何捕頭,態度有著極大轉變,陪著笑說道:“官爺,小子無知,頂撞了官爺,還請官爺不要放在心上,既然小子壞了規矩,這就隨官爺回去,放他們回去請門中長輩,該交的罰款一個銅板也不會少的。”


    姓何的捕頭感受兩道強大氣息從東麵傳來,心想眼前的年輕公子也感受到了威壓,認定他是認慫了,麵露得色,眯著眼睛說道:“晚了,兒郎們,把這幫目無法紀的人全部帶回巡檢司。”


    韓學思轉過身,看著苗人弟子,笑著說道:“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咱們就隨官爺去一趟,放心,用不了多久本公子就會把你們帶出來。”


    “少廢話,趕緊走。”


    韓學思的目光看向遠方,向正在移動的那座天刀大陣揮了揮手,示意他們不用理會。


    何捕頭撂下一句狠話:“把他們帶回巡檢司,若有反抗當場格殺。”


    韓學思並沒有生氣,反而麵露笑意,看著邊上的墨翠說道:“夫人不用擔心,用不了多久咱們就能出來。”


    墨翠冷哼一聲,不悅道:“就你事多。”


    一大幫人走後,看熱鬧的人走上街心,那位老者歎了口氣,然後說道:“南詔那麽多宗門,怎麽他娘的沒一家有血性的,怎麽就沒人敢把這幫阿貓阿狗收拾一頓?”


    邊上一位中年人說道:“知府大人在海雲城紮根三十年,早已根深蒂固,他和巡檢司謝大人是同門師兄弟,都在鎮海樓修行過,靠山強大,就是南詔朝廷也不敢輕易挪動,他們一天不走,便沒有人敢對這幫阿貓阿狗動手。”


    老者點了點頭,又歎了口氣。


    聞人一百再次走進酒樓,對大掌櫃說道:“掌櫃的,來三桌上等酒席,要快。”


    “不是十桌嗎?”


    聞人一百擺手說道:“那些人被官府抓走了,本公子要設宴請朋友幫忙,好把他們撈出來。”


    “好勒,這就安排。”


    聞人一百走出酒樓,眾師兄師姐恰好走到門口。


    “各位師兄,裏麵請,酒宴已經備下了。”


    林懷仙站在最前麵,笑著說道:“你個沒良心的,小九都被人抓走了,你還有心情吃喝?”


    聞人一百說道:“韓家人什麽時候吃過虧?師兄們放心,吃飽喝足了小弟便去找人把他們撈出來。”


    林懷仙點了點頭,然後說道:“小九不是吃虧的人,肯定憋著壞水,咱們犯不著幹著急。”


    聞人一百眯著眼睛說道:“那咱們是不是先進去喝點再說?”


    “也好,也好。”


    聞人一百走在最前麵,領著三十二位背著刀的修行者走入酒樓,引得食客紛紛側目。


    三樓恰好有三間雅間,大掌櫃親自在前領路,眾人坐下不久便有夥計端來八樣精致冷盤。


    聞人一百扯著嗓子喊道:“小二,上酒,上好酒。”


    風荷師姐笑著說道:“要是被小九知道咱們在這大吃大喝,一百肯定免不了一頓收拾。”


    聞人一百笑道:“本公子現在是他表姐夫,他敢?”


    他們酒過三巡之時,韓學思一行人被關進巡檢司深處的監牢。


    韓學思笑著和梁心說道:“表姐,此刻一百肯定在喝酒,你信不信?”


    “他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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