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吹來香從灰原初的膝頭坐起來，跳下沙發，然後拉著灰原初的手，將他也從沙發上拽了起來。</p>
“這一次，是最後了哦？也是來香真正想給初醬看的東西。”她不放開灰原初的手，凝視著他的眼睛，這麽說道。</p>
灰原初卻被靈感觸動，望向四周。</p>
空間的帷幕在瞬間又落了下來，再一次覆蓋了小劇場。</p>
他們又置身在場景之中了。而這一次的場景，竟然是灰原初經曆過的。</p>
來香稱之為“最終”的場景，正是稻荷山深處那座曾經荒棄的古神社遺址。</p>
明亮月色之下，褪色的玉桓所圍起來的荒蕪神域內，唯有石製鳥居上的額束是嶄新的——銘刻下的社名，是“來香社”。</p>
尹吹來香牽著他走向一旁，看著場地中央的過去影像。</p>
那過去的影像中的人物，有四人，正扮演著不同的角色。</p>
祭品被牢牢捆著，正如羔羊一般躺在石製神龕前，發出待宰羔羊一般的嗚咽哭泣聲</p>
——尹吹優佳與田中，是“祭品”。</p>
身著最儀式淨衣的神官站在祭品前，緩緩揮舞祓串，正念著開場的祭詞。</p>
——大西宮司，是“神官”。</p>
最後，是畫著儀式用的豔麗妝容，身著千早頭戴前天冠，神樂鈴放在膝頭的巫女。以這樣一幅最莊重的姿態，巫女跪坐在祭品麵前，等待起舞。</p>
——尹吹來香，是“巫女”。</p>
灰原初看著那四個人的狀態，意識到——這一幕，正是剛才的後續。來香在公寓裏將給優佳注射過麻醉劑後，找人幫忙將她連夜運送到了這裏來。</p>
而所謂的“另一邊”，大西宮司大概也是采取的同樣的手段，用幾乎等於綁架的方式，把田中也運送了過來。</p>
不過大概是藥劑劑量的不同所導致的差異，當優佳已經掙紮了好一陣子的同時，田中才剛剛蘇醒過來。</p>
“宮司大人，幹杯——”他都噥了一句，慢慢睜開眼睛。</p>
之後，伴隨著慢慢拾回的意識，現狀逐漸進入腦中，田中逐漸瞪大眼睛，表情也逐漸改變，過程十分精彩。</p>
在大西與來香之間來回看了幾眼，這個男人似乎明白了自己的處境。</p>
“宮司大人，您這是什麽意思？我可是出於對大社的信任，才赴了這個別人都不知道的私下約會。”他強裝鎮定道。</p>
田中用力掙紮了一陣，喘著粗氣停了下來：“可是，看看你這是在做什麽？你在綁架一名國會議員！”</p>
大西停下了禱詞的念誦，扭回頭來看著他：“……你之所以秘密赴約，難道不是因為也同樣不想讓這件事宣揚出去嗎？”</p>
她扭頭望向巫女：“來香，你多大了？”</p>
“十五歲。”巫女帶著乖巧而無辜的表情回答道。</p>
於是大西又冷笑著望向田中：“……對未成年下手，證據確鑿，足夠把你送進監獄了。”</p>
田中一時惶恐，但又很快一咬牙大叫起來：“沒這回事！隻要不涉及到金錢關係，我們之間就是完全合法的！她……她是自願的！”</p>
“來，來香——”然後他轉向來香，露出誠懇請求的表情，“請給宮司大人說一說，我們確實是相愛的啊？”</p>
他深吸一口氣：“在豊穣祭上，看到你跳舞的那第一眼，我就愛上來香了啊……”</p>
“然後，我接近你，請求你與我在一起。”</p>
“雖然前陣子我把你趕出去了，但那也是因為——那也是因為我嫉妒，正是因為我愛你啊，來香！”</p>
“我等待著你回心轉意啊！”</p>
來香繼續安穩地跪坐著，以純潔的微笑應對著辯解著的田中。</p>
“田中爸爸……果然是個什麽都不懂的笨蛋啊。”然後她開了口，話語中帶著顯而易見的憐憫，“哪怕是在床上，也是在被來香照顧著，卻一點都沒有意識到，隻是自以為很強壯呢。”</p>
“你——”田中的臉色一下變得鐵青。</p>
他終於徹底被激怒，喪失理智破口大罵了起來。</p>
“你這個淫蕩的女人！”</p>
“明明就是你不好！”</p>
“我給了你那麽多錢，還給你房子住——你呢？竟然背叛我！”</p>
“不不……你甚至不是為了一個男人背叛我，而是饑不擇食地對任何男人都張開大腿！””</p>
“怎麽，你就饑渴到這個程度嗎？每天都不能缺少男人嗎？”</p>
“……”</p>
田中終於冷靜下來了。</p>
不知是因為他終於罵夠了，還是因為意識到了不冷靜的隻有他一個人。</p>
來香繼續微笑，大西宮司依然麵無表情，兩個人隻是繼續看著他。</p>
“好吧，我明白，我明白了……”他恢複了以往那般強人姿態。</p>
“……你們想要什麽？”田中將視線從來香身上移動到大西身上，似乎若有所思，“……大社，要多少？還是說，要的不是錢……”</p>
他想了想，露出了自以為是地的神情：“是為了稻荷山下的那塊商用土地——”</p>
“好吧，這樣。”明明被捆著，田中卻露出了如國王一般傲慢的表情，“先把我鬆開。”</p>
田中卻完全放鬆下來，似乎掌控了局勢。</p>
“你們也真是白癡，竟然指望著能靠恐嚇一位上流人物來成事？這可是運行得井井有條的現代社會，你我都心知肚明，你什麽都不敢做。”</p>
“現在把我鬆開，對我道歉，回頭把來香給我送回來，</p>
“這樣，我就當作是你對這次無禮行為的賠罪了……然後，我才會考慮和你認真談一談，關於你關心的那塊土地的事情。”</p>
大西終於找到了機會打斷了他：“不，你從一開始就搞錯了，根本不是那種問題……”</p>
田中有些迷惑地看著他，然後傲慢地笑了起來。</p>
“夠了，大西，到了這地步，就別再繼續裝腔作勢了！</p>
“所以，大社是想要放棄那塊土地嗎？想要放棄嗎？啊？？大聲告訴我，說你們不要了！”</p>
他看了一眼來香：“這個女人，不正是被你教出來的嗎？”</p>
“你敢說你不知道我的喜好？”</p>
“……難道你現在舍不得了？”</p>
“不可能。你讓她出現在我麵前，一開始就是為了讓她故意勾引我的吧？”</p>
“既然一開始就是這樣的用途，那還能派上用場，你不該感到高興嗎？”</p>
田中的表情輕鬆了起來：“——巫女，果然永遠都是那副德性，再光鮮亮麗，本質都沒變！雖然對象不同，但永遠，都隻是一群用身體換取利益巫娼而已。”</p>
大西皺了皺眉，隻是沉默著。</p>
見這幅情景，田中卻產生了誤解，愈加趾高氣昂起來</p>
他甚至麵露輕蔑地斥責起對方來：“真是的，所以，你也不過是個媽媽桑而已……”</p>
“啊，對了！其實你根本就沒這個立場跟我談來香的事情啊！”說著說著，他突然想起什麽，轉向優佳：“喂，女人，你也說兩句。來香可是你的女兒啊？”</p>
一直發著抖的優佳聽到田中的聲音，身體一震，急忙本能地跟著道：“啊……啊！對，宮司大人，來香，來香可是我的女兒啊，你不能，你沒權力決定她——”</p>
“——啊！</p>
！”</p>
優佳急促的話語被田中驟然響徹森林上空的慘叫所打斷。</p>
大西，突然之間便緊握著手中祓串，狠狠紮進了田中的大腿裏。</p>
儀式用的白木棒打磨光滑，尖端也有手指粗細，本沒有那麽尖銳，但還是大西硬生生地捅入田中大腿的肌肉之內，還“啪”地一聲折斷了。</p>
即便如此還不解恨，大西又抓住如同箭杆一般的斷枝，用力地狠狠轉動碾壓了好幾下。</p>
田中繼續嚎叫著，幾乎痛暈過去。</p>
然後大西才收了手，並特意等到田中第一波劇痛過去，呼吸略微平複了些，才彎下腰去，盯著他。</p>
從來古典的優雅的婦人此時卻彷佛充滿著威壓，一字一句說道：</p>
“閉嘴，你這豬玀。</p>
“旁邊的母狗也別再吠叫了。</p>
“來香，是我的孩子，是神社的孩子。”</p>
田中麵露驚恐，終於不敢再說話了。</p>
“哎呀，好了好了，宮司大人消消氣。我就說了，田中爸爸是個什麽都不知道的笨蛋嘛。”來香依然隻是笑著，然後站起身來。</p>
大西的表情確實放鬆了一些。</p>
像是某種旅途將要結束的如釋重負。她沉默著，將兩塊布塞進了優佳和田中的嘴裏。</p>
而來香則最終站定在了尹吹優佳的麵前，拿起放在石桌邊的小刀。</p>
看到那再月色下閃耀的刀刃，尹吹優佳頓時眼睛瞪大，開始拚命掙紮，嘴裏發出含湖的叫嚷聲。</p>
來香用雙手托著刀，凝視著優佳，開始慢慢地講述著充滿感情的話語。</p>
“媽媽，來香愛您。”</p>
“畢竟，您是我的第一位巫女嘛。”</p>
“不過……事情要按照順序來做。”</p>
“首先，來香要成為我的巫女。”</p>
“所以，媽媽，幫幫來香吧。請媽媽協助來香，一起來進行古老的儀式進行吧。”</p>
她的表情愈加快樂，認真念誦道：“遠祖神惠，豐國主尊。”</p>
“獻上奉納者，尹吹來香。”</p>
“接受奉納者，我。”</p>
“祭品，巫女，尹吹優佳。”</p>
“春去，秋來。秋去，冬來……”</p>
“冬去，老枝埋葬。春來……新，枝，萌，生。”</p>
然後，尹吹來香握住小刀，輕描澹寫地刺了下去，悄無聲息在尹吹優佳的胸前末了炳，然後又快速拔出。</p>
幾分鍾後，滿身血汙的尹吹優佳的雙眼終於徹底失去了光彩。</p>
“從現在開始，來香，就是我的巫女了。然後——”這麽說，尹吹來香又轉到了田中的麵前。</p>
……伴隨著水滴聲，一股尿騷味傳來。</p>
抬頭望著月色下滿身呈現著放射狀血跡，卻依然笑意盈盈的少女，田中的身下失禁，開始淅淅瀝瀝地淌下尿來。</p>
尹吹來香卻毫不在意地伏在了他身上，不在意白衣上的尿液與血液相互浸透侵染。</p>
她隻是捧著田中的臉頰，表情專情，聲音溫柔：“田中爸爸，其實來香很感謝你哦。”</p>
“是你提醒了來香，來香可以做自己的巫女。”</p>
“……雖然比起做自己的巫女，我還是更想繼續父親唯一的巫女。”</p>
“但是，事情總是要一步一步按照順序來做的。”</p>
“田中爸爸喜歡來香的舞吧？那麽，正好現在……便宜田中爸爸了呢。”她甜甜地說著，向後退去，手卻如同戀戀不舍，手指緩緩地從田中的臉頰上最後才滑走。</p>
</p>
然後，尹吹來香跳起舞來。</p>
在本該取悅神明的神樂之下，跳著取悅自身的舞蹈。</p>
這一次，僅僅幾分鍾後，她就突然大笑著停了下來。</p>
“不跳了！雖然平時喜歡跳舞，但這一次因為太高興了，所以完全不用再跳舞了吧！開始吧，開始吧！直接開始後麵的儀式吧！”</p>
她如同舞蹈尚未結束一般，跳躍著回到了田中的麵前，直接坐到了田中的身上。</p>
“來，就用田中爸爸最喜歡的這個姿勢，來結束吧……”月夜的背景之下，白衣巫女的雙童卻泛著燦爛的金色，舉刀微笑。</p>
她眼中的金色開始輪回旋轉，同時念誦道：“元祖神惠，國常立尊——向造物主，第一位掌權者之王，血肉的亞大巴多，獻上祭品。”</p>
“獻上奉納者，我。”</p>
“接受奉納者，爸爸。”</p>
“祭品，豬玀，一頭。”</p>
“爸爸啊，請別再看著媽媽了……請好好地，看著我。”話音落下的同時，來香將刀刺了下去。</p>
——【】</p>
某個存在回應了。</p>
那個存在，再一次降臨了。</p>
虛無的獸吼響徹靈魂，回聲震顫。灰原初一瞬間，感覺到了不妙。</p>
身為血肉的掌權者，在此時此刻，卻失去了對身體的控製。</p>
灰原初無法自製，被什麽力量強指著一般抬起頭來。</p>
在來香的影像刺下刀的那一瞬間——來香社，來香，宮司，以及兩名祭品，一切的影像都消失了。</p>
——但儀式……仍，在，繼，續。</p>
灰原初被迫抬起頭來，望向天空。</p>
深邃的通道已經成型，從繚繞的雲霧偶爾散開的空隙背後，某個龐大到彷佛占據著整個蒼穹的物體顯露著軀體的冰山一角。</p>
閃爍著火焰的雙童，蛇一般盤踞的身軀，如獅子一般長滿無風擺動著的鬢毛的獸形頭部……而那“鬢毛”，實則是無數前端長著同樣頭顱的血肉觸須。</p>
亞，大，巴，多。</p>
那個樣子，正是原始血肉之主在回應了索菲亞之後，所固定下來的第一個形態。</p>
在一瞬間，灰原初感覺自己失去了對身體與靈魂的一切控製。</p>
他隻能僵硬在原地，無法控製“那個名字”，以及伴隨而來的一部分“知識”從心底湧出來。</p>
這個空間，從一開始就並非幻象，而是神域平安京的一部分。</p>
——是足魂。</p>
所以此時降臨的神明，也並非發生在幻象中……而是發生在此時此地，神域平安京中，真正發生在灰原初的頭頂上。</p>
當灰原初觀察著亞大巴多的同時，亞大巴多也將靈視投了過來。</p>
熟悉，又陌生。</p>
熟悉是自然的。</p>
而陌生，則是因為……那那並非真正的亞大巴多，而是亞大巴多的“神魂”？</p>
對，在豐國主尊的神域中，其實並不存在神明的本體，而全都是“神魂”。</p>
所謂神魂，</p>
是國土的記憶。</p>
是國土神豐國主尊的記憶。</p>
是尹吹來香的記憶。</p>
……但記憶已經足夠。</p>
國土神的記憶是有力量的，被記憶的本體也是有力量的。</p>
所以，在此降臨的亞大巴多，與本體幾乎也沒什麽區別……</p>
所以灰原初無法動彈了。</p>
他的血肉來自於亞大巴多，所以當“源頭”出現，他作為“下位”的存在，理所當然地失去了控製權。</p>
不妙不妙不妙……</p>
不妙不妙不妙不妙……</p>
不妙不妙不妙不妙不妙不妙不妙不妙不妙不妙了……</p>
灰原初的心中，開始瘋狂報警。</p>
他能感覺到，“無法動彈”隻是“第一步”。</p>
某種東西，正在水麵下飛快地，膨脹一般的孕育。</p>
而與此同時，一隻手卻從身後伸過來，溫柔而挑逗地撫摸著他的臉頰，鼻子，眼睛。</p>
“……終於，終於想辦法讓初醬和‘爸爸’接觸了呢。”</p>
“初醬，看吧？看著天上，看那英俊的五官，雄偉的觸須，偉大的氣質……與初醬，如此相似。”尹吹來香的聲音從身後傳來。</p>
“這就是來香想讓初醬看到的東西。</p>
“是‘爸爸’。”</p>
“是來香在每一次……當愛他人愛到那極致的巔峰的時候，都能感覺到的‘爸爸’。</p>
“……而第一次遇到初醬的時候，來香就感覺到了……</p>
“但果然到了現在，當初醬與爸爸終於真的相遇的這一刻，初醬的反應，才是最不會騙人的哦？”</p>
“——初醬，是爸爸的一部分。”</p>
“所以——”她的手指，最後停留在了灰原初的嘴唇上，輕輕撫弄，“初醬，為了來香好嗎，成為‘爸爸’吧。”</p>
——噗呲。</p>
灰原初裂開了。</p>
字麵意義上。</p>
神域中的精神體失去了約束，爆裂地綻放出無數觸須。</p>
舞殿中的肉體失去了了形態，從頭顱中間開始裂成兩半，各自狂舞著繼續分裂，很快變成一團錯亂地長著人體部位，糾纏蠕動的觸手之海。</p>
灰原初失去了對自身作為“人”的形態錨定。</p>
同時，從肉體上，和精神上。</p>
權能，徹底失控了。</p>
“這一次，是最後了哦？也是來香真正想給初醬看的東西。”她不放開灰原初的手，凝視著他的眼睛，這麽說道。</p>
灰原初卻被靈感觸動，望向四周。</p>
空間的帷幕在瞬間又落了下來，再一次覆蓋了小劇場。</p>
他們又置身在場景之中了。而這一次的場景，竟然是灰原初經曆過的。</p>
來香稱之為“最終”的場景，正是稻荷山深處那座曾經荒棄的古神社遺址。</p>
明亮月色之下，褪色的玉桓所圍起來的荒蕪神域內，唯有石製鳥居上的額束是嶄新的——銘刻下的社名，是“來香社”。</p>
尹吹來香牽著他走向一旁，看著場地中央的過去影像。</p>
那過去的影像中的人物，有四人，正扮演著不同的角色。</p>
祭品被牢牢捆著，正如羔羊一般躺在石製神龕前，發出待宰羔羊一般的嗚咽哭泣聲</p>
——尹吹優佳與田中，是“祭品”。</p>
身著最儀式淨衣的神官站在祭品前，緩緩揮舞祓串，正念著開場的祭詞。</p>
——大西宮司，是“神官”。</p>
最後，是畫著儀式用的豔麗妝容，身著千早頭戴前天冠，神樂鈴放在膝頭的巫女。以這樣一幅最莊重的姿態，巫女跪坐在祭品麵前，等待起舞。</p>
——尹吹來香，是“巫女”。</p>
灰原初看著那四個人的狀態，意識到——這一幕，正是剛才的後續。來香在公寓裏將給優佳注射過麻醉劑後，找人幫忙將她連夜運送到了這裏來。</p>
而所謂的“另一邊”，大西宮司大概也是采取的同樣的手段，用幾乎等於綁架的方式，把田中也運送了過來。</p>
不過大概是藥劑劑量的不同所導致的差異，當優佳已經掙紮了好一陣子的同時，田中才剛剛蘇醒過來。</p>
“宮司大人，幹杯——”他都噥了一句，慢慢睜開眼睛。</p>
之後，伴隨著慢慢拾回的意識，現狀逐漸進入腦中，田中逐漸瞪大眼睛，表情也逐漸改變，過程十分精彩。</p>
在大西與來香之間來回看了幾眼，這個男人似乎明白了自己的處境。</p>
“宮司大人，您這是什麽意思？我可是出於對大社的信任，才赴了這個別人都不知道的私下約會。”他強裝鎮定道。</p>
田中用力掙紮了一陣，喘著粗氣停了下來：“可是，看看你這是在做什麽？你在綁架一名國會議員！”</p>
大西停下了禱詞的念誦，扭回頭來看著他：“……你之所以秘密赴約，難道不是因為也同樣不想讓這件事宣揚出去嗎？”</p>
她扭頭望向巫女：“來香，你多大了？”</p>
“十五歲。”巫女帶著乖巧而無辜的表情回答道。</p>
於是大西又冷笑著望向田中：“……對未成年下手，證據確鑿，足夠把你送進監獄了。”</p>
田中一時惶恐，但又很快一咬牙大叫起來：“沒這回事！隻要不涉及到金錢關係，我們之間就是完全合法的！她……她是自願的！”</p>
“來，來香——”然後他轉向來香，露出誠懇請求的表情，“請給宮司大人說一說，我們確實是相愛的啊？”</p>
他深吸一口氣：“在豊穣祭上，看到你跳舞的那第一眼，我就愛上來香了啊……”</p>
“然後，我接近你，請求你與我在一起。”</p>
“雖然前陣子我把你趕出去了，但那也是因為——那也是因為我嫉妒，正是因為我愛你啊，來香！”</p>
“我等待著你回心轉意啊！”</p>
來香繼續安穩地跪坐著，以純潔的微笑應對著辯解著的田中。</p>
“田中爸爸……果然是個什麽都不懂的笨蛋啊。”然後她開了口，話語中帶著顯而易見的憐憫，“哪怕是在床上，也是在被來香照顧著，卻一點都沒有意識到，隻是自以為很強壯呢。”</p>
“你——”田中的臉色一下變得鐵青。</p>
他終於徹底被激怒，喪失理智破口大罵了起來。</p>
“你這個淫蕩的女人！”</p>
“明明就是你不好！”</p>
“我給了你那麽多錢，還給你房子住——你呢？竟然背叛我！”</p>
“不不……你甚至不是為了一個男人背叛我，而是饑不擇食地對任何男人都張開大腿！””</p>
“怎麽，你就饑渴到這個程度嗎？每天都不能缺少男人嗎？”</p>
“……”</p>
田中終於冷靜下來了。</p>
不知是因為他終於罵夠了，還是因為意識到了不冷靜的隻有他一個人。</p>
來香繼續微笑，大西宮司依然麵無表情，兩個人隻是繼續看著他。</p>
“好吧，我明白，我明白了……”他恢複了以往那般強人姿態。</p>
“……你們想要什麽？”田中將視線從來香身上移動到大西身上，似乎若有所思，“……大社，要多少？還是說，要的不是錢……”</p>
他想了想，露出了自以為是地的神情：“是為了稻荷山下的那塊商用土地——”</p>
“好吧，這樣。”明明被捆著，田中卻露出了如國王一般傲慢的表情，“先把我鬆開。”</p>
田中卻完全放鬆下來，似乎掌控了局勢。</p>
“你們也真是白癡，竟然指望著能靠恐嚇一位上流人物來成事？這可是運行得井井有條的現代社會，你我都心知肚明，你什麽都不敢做。”</p>
“現在把我鬆開，對我道歉，回頭把來香給我送回來，</p>
“這樣，我就當作是你對這次無禮行為的賠罪了……然後，我才會考慮和你認真談一談，關於你關心的那塊土地的事情。”</p>
大西終於找到了機會打斷了他：“不，你從一開始就搞錯了，根本不是那種問題……”</p>
田中有些迷惑地看著他，然後傲慢地笑了起來。</p>
“夠了，大西，到了這地步，就別再繼續裝腔作勢了！</p>
“所以，大社是想要放棄那塊土地嗎？想要放棄嗎？啊？？大聲告訴我，說你們不要了！”</p>
他看了一眼來香：“這個女人，不正是被你教出來的嗎？”</p>
“你敢說你不知道我的喜好？”</p>
“……難道你現在舍不得了？”</p>
“不可能。你讓她出現在我麵前，一開始就是為了讓她故意勾引我的吧？”</p>
“既然一開始就是這樣的用途，那還能派上用場，你不該感到高興嗎？”</p>
田中的表情輕鬆了起來：“——巫女，果然永遠都是那副德性，再光鮮亮麗，本質都沒變！雖然對象不同，但永遠，都隻是一群用身體換取利益巫娼而已。”</p>
大西皺了皺眉，隻是沉默著。</p>
見這幅情景，田中卻產生了誤解，愈加趾高氣昂起來</p>
他甚至麵露輕蔑地斥責起對方來：“真是的，所以，你也不過是個媽媽桑而已……”</p>
“啊，對了！其實你根本就沒這個立場跟我談來香的事情啊！”說著說著，他突然想起什麽，轉向優佳：“喂，女人，你也說兩句。來香可是你的女兒啊？”</p>
一直發著抖的優佳聽到田中的聲音，身體一震，急忙本能地跟著道：“啊……啊！對，宮司大人，來香，來香可是我的女兒啊，你不能，你沒權力決定她——”</p>
“——啊！</p>
！”</p>
優佳急促的話語被田中驟然響徹森林上空的慘叫所打斷。</p>
大西，突然之間便緊握著手中祓串，狠狠紮進了田中的大腿裏。</p>
儀式用的白木棒打磨光滑，尖端也有手指粗細，本沒有那麽尖銳，但還是大西硬生生地捅入田中大腿的肌肉之內，還“啪”地一聲折斷了。</p>
即便如此還不解恨，大西又抓住如同箭杆一般的斷枝，用力地狠狠轉動碾壓了好幾下。</p>
田中繼續嚎叫著，幾乎痛暈過去。</p>
然後大西才收了手，並特意等到田中第一波劇痛過去，呼吸略微平複了些，才彎下腰去，盯著他。</p>
從來古典的優雅的婦人此時卻彷佛充滿著威壓，一字一句說道：</p>
“閉嘴，你這豬玀。</p>
“旁邊的母狗也別再吠叫了。</p>
“來香，是我的孩子，是神社的孩子。”</p>
田中麵露驚恐，終於不敢再說話了。</p>
“哎呀，好了好了，宮司大人消消氣。我就說了，田中爸爸是個什麽都不知道的笨蛋嘛。”來香依然隻是笑著，然後站起身來。</p>
大西的表情確實放鬆了一些。</p>
像是某種旅途將要結束的如釋重負。她沉默著，將兩塊布塞進了優佳和田中的嘴裏。</p>
而來香則最終站定在了尹吹優佳的麵前，拿起放在石桌邊的小刀。</p>
看到那再月色下閃耀的刀刃，尹吹優佳頓時眼睛瞪大，開始拚命掙紮，嘴裏發出含湖的叫嚷聲。</p>
來香用雙手托著刀，凝視著優佳，開始慢慢地講述著充滿感情的話語。</p>
“媽媽，來香愛您。”</p>
“畢竟，您是我的第一位巫女嘛。”</p>
“不過……事情要按照順序來做。”</p>
“首先，來香要成為我的巫女。”</p>
“所以，媽媽，幫幫來香吧。請媽媽協助來香，一起來進行古老的儀式進行吧。”</p>
她的表情愈加快樂，認真念誦道：“遠祖神惠，豐國主尊。”</p>
“獻上奉納者，尹吹來香。”</p>
“接受奉納者，我。”</p>
“祭品，巫女，尹吹優佳。”</p>
“春去，秋來。秋去，冬來……”</p>
“冬去，老枝埋葬。春來……新，枝，萌，生。”</p>
然後，尹吹來香握住小刀，輕描澹寫地刺了下去，悄無聲息在尹吹優佳的胸前末了炳，然後又快速拔出。</p>
幾分鍾後，滿身血汙的尹吹優佳的雙眼終於徹底失去了光彩。</p>
“從現在開始，來香，就是我的巫女了。然後——”這麽說，尹吹來香又轉到了田中的麵前。</p>
……伴隨著水滴聲，一股尿騷味傳來。</p>
抬頭望著月色下滿身呈現著放射狀血跡，卻依然笑意盈盈的少女，田中的身下失禁，開始淅淅瀝瀝地淌下尿來。</p>
尹吹來香卻毫不在意地伏在了他身上，不在意白衣上的尿液與血液相互浸透侵染。</p>
她隻是捧著田中的臉頰，表情專情，聲音溫柔：“田中爸爸，其實來香很感謝你哦。”</p>
“是你提醒了來香，來香可以做自己的巫女。”</p>
“……雖然比起做自己的巫女，我還是更想繼續父親唯一的巫女。”</p>
“但是，事情總是要一步一步按照順序來做的。”</p>
“田中爸爸喜歡來香的舞吧？那麽，正好現在……便宜田中爸爸了呢。”她甜甜地說著，向後退去，手卻如同戀戀不舍，手指緩緩地從田中的臉頰上最後才滑走。</p>
</p>
然後，尹吹來香跳起舞來。</p>
在本該取悅神明的神樂之下，跳著取悅自身的舞蹈。</p>
這一次，僅僅幾分鍾後，她就突然大笑著停了下來。</p>
“不跳了！雖然平時喜歡跳舞，但這一次因為太高興了，所以完全不用再跳舞了吧！開始吧，開始吧！直接開始後麵的儀式吧！”</p>
她如同舞蹈尚未結束一般，跳躍著回到了田中的麵前，直接坐到了田中的身上。</p>
“來，就用田中爸爸最喜歡的這個姿勢，來結束吧……”月夜的背景之下，白衣巫女的雙童卻泛著燦爛的金色，舉刀微笑。</p>
她眼中的金色開始輪回旋轉，同時念誦道：“元祖神惠，國常立尊——向造物主，第一位掌權者之王，血肉的亞大巴多，獻上祭品。”</p>
“獻上奉納者，我。”</p>
“接受奉納者，爸爸。”</p>
“祭品，豬玀，一頭。”</p>
“爸爸啊，請別再看著媽媽了……請好好地，看著我。”話音落下的同時，來香將刀刺了下去。</p>
——【】</p>
某個存在回應了。</p>
那個存在，再一次降臨了。</p>
虛無的獸吼響徹靈魂，回聲震顫。灰原初一瞬間，感覺到了不妙。</p>
身為血肉的掌權者，在此時此刻，卻失去了對身體的控製。</p>
灰原初無法自製，被什麽力量強指著一般抬起頭來。</p>
在來香的影像刺下刀的那一瞬間——來香社，來香，宮司，以及兩名祭品，一切的影像都消失了。</p>
——但儀式……仍，在，繼，續。</p>
灰原初被迫抬起頭來，望向天空。</p>
深邃的通道已經成型，從繚繞的雲霧偶爾散開的空隙背後，某個龐大到彷佛占據著整個蒼穹的物體顯露著軀體的冰山一角。</p>
閃爍著火焰的雙童，蛇一般盤踞的身軀，如獅子一般長滿無風擺動著的鬢毛的獸形頭部……而那“鬢毛”，實則是無數前端長著同樣頭顱的血肉觸須。</p>
亞，大，巴，多。</p>
那個樣子，正是原始血肉之主在回應了索菲亞之後，所固定下來的第一個形態。</p>
在一瞬間，灰原初感覺自己失去了對身體與靈魂的一切控製。</p>
他隻能僵硬在原地，無法控製“那個名字”，以及伴隨而來的一部分“知識”從心底湧出來。</p>
這個空間，從一開始就並非幻象，而是神域平安京的一部分。</p>
——是足魂。</p>
所以此時降臨的神明，也並非發生在幻象中……而是發生在此時此地，神域平安京中，真正發生在灰原初的頭頂上。</p>
當灰原初觀察著亞大巴多的同時，亞大巴多也將靈視投了過來。</p>
熟悉，又陌生。</p>
熟悉是自然的。</p>
而陌生，則是因為……那那並非真正的亞大巴多，而是亞大巴多的“神魂”？</p>
對，在豐國主尊的神域中，其實並不存在神明的本體，而全都是“神魂”。</p>
所謂神魂，</p>
是國土的記憶。</p>
是國土神豐國主尊的記憶。</p>
是尹吹來香的記憶。</p>
……但記憶已經足夠。</p>
國土神的記憶是有力量的，被記憶的本體也是有力量的。</p>
所以，在此降臨的亞大巴多，與本體幾乎也沒什麽區別……</p>
所以灰原初無法動彈了。</p>
他的血肉來自於亞大巴多，所以當“源頭”出現，他作為“下位”的存在，理所當然地失去了控製權。</p>
不妙不妙不妙……</p>
不妙不妙不妙不妙……</p>
不妙不妙不妙不妙不妙不妙不妙不妙不妙不妙了……</p>
灰原初的心中，開始瘋狂報警。</p>
他能感覺到，“無法動彈”隻是“第一步”。</p>
某種東西，正在水麵下飛快地，膨脹一般的孕育。</p>
而與此同時，一隻手卻從身後伸過來，溫柔而挑逗地撫摸著他的臉頰，鼻子，眼睛。</p>
“……終於，終於想辦法讓初醬和‘爸爸’接觸了呢。”</p>
“初醬，看吧？看著天上，看那英俊的五官，雄偉的觸須，偉大的氣質……與初醬，如此相似。”尹吹來香的聲音從身後傳來。</p>
“這就是來香想讓初醬看到的東西。</p>
“是‘爸爸’。”</p>
“是來香在每一次……當愛他人愛到那極致的巔峰的時候，都能感覺到的‘爸爸’。</p>
“……而第一次遇到初醬的時候，來香就感覺到了……</p>
“但果然到了現在，當初醬與爸爸終於真的相遇的這一刻，初醬的反應，才是最不會騙人的哦？”</p>
“——初醬，是爸爸的一部分。”</p>
“所以——”她的手指，最後停留在了灰原初的嘴唇上，輕輕撫弄，“初醬，為了來香好嗎，成為‘爸爸’吧。”</p>
——噗呲。</p>
灰原初裂開了。</p>
字麵意義上。</p>
神域中的精神體失去了約束，爆裂地綻放出無數觸須。</p>
舞殿中的肉體失去了了形態，從頭顱中間開始裂成兩半，各自狂舞著繼續分裂，很快變成一團錯亂地長著人體部位，糾纏蠕動的觸手之海。</p>
灰原初失去了對自身作為“人”的形態錨定。</p>
同時，從肉體上，和精神上。</p>
權能，徹底失控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