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名的手續完成後,二叔幫著易陽拿行李,準備下樓了。


    自然和王桑檸暫時告別了,她沒有選擇住校,畢竟表姐薑黎黎的小區就在距離學校不到一公裏的地方。


    臨走時,王桑檸對易陽說:“以後就是同學了,要多多指點了。”說的是學習方麵的事情,她畢竟是體育生,了解易陽是通過自主招生考試進來的,成績方麵自然比自己厲害得多,先打一個預防針,將來問他一些問題……


    正式告別。


    易陽和二叔往宿舍走去,剛才遇到的那個叫周想的少年也朝著相同的方向走著,而他那位穿著保安服飾的父親則跟在後麵。易陽察覺到,周想時不時地偷看自己,感覺有些好笑,但並沒有主動打招呼,隻是默默地朝著目的地去了。


    周想沉默地跟著易陽……並沒有將這種跟隨表現得很刻意。但的確是,易陽去哪裏,就準備跟到那裏。而原因有一些羞恥……


    他找不到去宿舍的路。


    他是一個十分內向的人,甚至可以說有一些社交恐懼症,樓下有不少“誌願者”,但主動給一個陌生人打招呼,問路這件事,對他來說相當艱難。


    剛才已經知道了,眼前這個看起來像高三學生的人,竟然跟他一個宿舍,便想著,跟著他就能找到宿舍了。


    隻是走了一段路,周想越發覺得不對勁……分明是朝著學校外麵走去了,但他不方便發問,硬著頭皮跟著。而他的父親因為剛才孩子發火,便也默默地跟著,沒有說話。


    突然,麵前的易陽停下了腳步,轉過來對周想笑了笑,說:“哥們兒,你一直跟著我幹什麽?”


    周想頓時臉色漲紅:“我……我怎麽跟著你了?”


    “你要去哪裏啊?”


    “宿舍!”


    “宿舍在那邊。”易陽指了指截然不同的另一個方向。


    “呃?”


    “不過……”易陽的視線在周想和他身後的保安父親拿著的行李上掃過,笑了笑:“沒有買洗漱用品吧?我準備去買一點,要不一起?”


    周想愣了愣,有些不好意思第點點頭:“好……”


    算是認識了。因為這個契機,易陽也開始主動跟周想交流。對方是一個真正的高一新生,自然還帶著許多這個歲數的少年身上的稚氣……並不是每一個人都像羅冰一樣天才。學習成績上的事情並沒有多問,盡管對於進入這所學校的學生來說這是最值得炫耀的事情,一些自詡成績出眾的學生最喜歡問:“你多少分啊……”或者十分歎息地說自己:“沒發揮好,來師大附中了……”之類的言論,其實是情商低的表現。易陽不是那種人,而周想內向,也不在此列。


    以易陽的段位,基本上一眼就能將周想看得透透的。隨意跟他聊一些事情,引導話題的方向,沒有多久便讓周想將自己的一些信息說得盡數托出的。


    周想的初中在漢寧市讀的,因為成績優異,在漢寧市最好初中之一畢業,但這不能改變他身為外地學生的身份,進入師大附中後,也被分到了一班。


    而在交談的過程中,易陽能夠感受到周想似乎很介意自己父親的職業,一開始總在躲閃,直到他輕鬆地說了說自己的家庭情況……


    “小縣城的人,爸爸很小的時候沒了,母親跑了,二叔帶我過來的。二叔是農民,嗬嗬,沒有來過漢寧市,帶他過來,看一看我要待三年的地方。”


    簡單的幾句話,讓周想感到親切……盡管看上去衣著得體,形象氣質俱佳的易陽,家庭情況卻如此……糟糕,於是心裏有了平衡,至少他覺得自己跟易陽是同一個層次的家庭,便不會自卑,心中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臉上的表情終於放鬆下來,繼而繼續講自己的事情……


    而聽了易陽的話,二叔內心突然有一種莫名的感動。這種溫暖用他農民的思維是描述不出來的。潛意識裏,他知道侄子不會嫌棄自己,但是真正能夠在漢寧市這樣的地方,沒有一絲遮遮掩掩,坦然地跟他的那些同學講,來自農村,二叔是農民,種種種種——


    是令人心情震動的,並且讓人感到踏實事情。


    而類似的社會層次,讓易三和周想的父親也聊了起來,場麵十分和諧。隨後四人一起到學校門口的小超市裏買了東西,說說笑笑地去宿舍了。


    另外兩個人還沒有報到,目前隻有他們兩人。


    周想並不是第一次住校,初中三年也是在宿舍度過的,所以並不會覺得無法適應。而易陽更是不必多說,兩位家長幫著理好了床鋪,將一切安頓好了以後,兩家人分別。


    易陽今天下午並不打算住在寢室裏,畢竟報名時間是兩天,明天才是正式的收假。而且,明天一早還要給二叔當導航,送他出城。


    隨後的時間,易陽和二叔從學校裏出來,將還在看電視的易川給拎出來,準備帶他去逛一逛海洋館動物園之類的地方。隻是剛剛做這件事的時候,小川並不情願,因為動畫片沒有結束,哭著鬧著不願去……被揍了一頓。


    車上,易陽偷笑,讓你出來玩你還不高興?高高興興地跟著你爸的節奏走不好嗎?現在是既挨了揍,還得出來。易川長長地歎了口氣,說:“沒事,再等兩年,就揍不動我了。”


    易陽哈哈大笑。


    小孩子的心性嘛,總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的。人還沒到動物園,就已經忘記了動畫片。懷著期待的心情抵達了動物園,對於他們這樣的鄉下人來說,已經算是一件奢侈的經曆……當然,隨著時間流逝,社會發展,將來這件事也會普通,但此時,易三和易川幾乎是用一種小心翼翼的姿態拿著票進了動物園。


    這一幕讓易陽看得有些心疼。


    他前一世隻去過一次動物園,他自己並不感興趣,是陪著葉娉婷去的,如今對動物園並沒有多少印象,隻是模湖地記得到處是野獸的氣味……


    此時舊地重遊,突然意識到了,原來那種野獸的氣味是……


    屎味。


    不過二叔和易川看起來並不在意,畢竟動物園再臭也臭不過家裏的豬圈。


    逛完了動物園,又馬不停蹄地趕往了海洋公園,到了晚上回到旅館的時候,都玩得累壞了。易川想著回去以後就沒有整個時段都在播放動畫片的電視了,強撐著倔強看了一會兒,還是睡著了。


    將燈光調的有些昏暗,二叔跟易陽聊了起來,並沒有多少說教的成分,隻是單方麵地談感受,說今天他很高興,說報名時的種種感受,說對漢寧市的印象,說這裏真是一個好地方……隨後又說起了父親。


    “你的爸爸那時候,差一點就在這裏創出了一番事業。你現在是一個大小夥子了,我想很多事情,沒有必要在你麵前遮遮掩掩了。以前你爸爸說要留在這裏,那時候很多親戚不理解,其實也有一些是嫉妒吧,反正很多人說了壞話,我也隨大流,跟大哥爭執過幾次。”


    “現在我知道,大哥是對的,這裏真的是一個好地方……”


    易三張張嘴,其實還有很多話想說,但是沉默了一會兒,最後隻是拍拍易陽的肩膀:“孩子,你要加油。”


    易陽情緒複雜,默默點點頭。


    第二天一早,易陽坐在易三的車上,將二叔送到了收費站入口。在準備離開的時候,二叔從懷裏取了一疊鈔票出來,不等易陽推辭,便說:“二叔知道你有錢……而且都是自己賺的錢,但是這個錢,你要收下,不要讓二叔覺得,自己什麽都不能為你做……”


    易陽沉默了一陣,最後收下了二叔給的兩千塊錢。


    那台微卡緩緩駛過收費站,隨後消失在了道路盡頭。易陽望著那個方向久久無語,那一疊錢,捏得更緊了。


    ……


    要正式開啟高中生活了,決定要好好熟悉一下這所不出意外,將要待三年的地方。自昨天開始,學校的食堂已經開了火,了解一所學校,從它的食堂開始……易陽決定中午便在學校的食堂解決。


    漫步在學校的院落裏,據說是某位高官題詞的紀念碑、教學樓、操場、教學樓到操場中間那段充滿詩意的園林小路,以及路兩旁的梔子花樹……漸漸熟悉了這所很有底蘊的學校。


    正如一中的某位校長說的那樣,學校最重要的還是人。


    在瞎逛的過程中,也在觀察著這所學校裏的學生與偶爾見到的老師……這種光明正大的偷窺,頗有一種觀察實驗的感覺,易陽覺得十分有趣。


    除了部分高二的誌願者學生,能夠見到的都是高一新生。因為校服需要量體裁衣,還要等幾天才能領到。一眼望去,盡是穿著各種各樣服飾的學生,洋溢著青春的活力。


    相比曾經的清河初中,師大附中對學生的形象有嚴格的要求。男生必須將頭發剪成什麽樣的長短,女生可以留什麽發型,不能戴首飾,化妝……都有具體的要求。雖然還沒有正式成為這裏的一員,大家都已經開始默默照著這個標準打理自己。


    但是因為的確已經是高中生了,身高基本上已經長開,女孩子大都皮膚白皙,長相標誌的不少,與家長忙著各自的事情,嘰嘰喳喳地談論著,臉上隨時洋溢著笑容,同時好奇地四處打量。至於男孩子嘛……易陽沒關注。


    易陽很滿意這裏的氛圍,因為每一個人眼裏都有一種光芒,這種光芒在清河縣,隻有最好的那十幾個甚至幾個學生眼睛裏才有。


    中午,易陽在食堂裏的一個行政窗口辦了飯卡。這裏的飯菜比清河縣的便宜許多,葷菜隻要兩塊錢,素菜一塊,加上米飯也隻需要四元,就能吃得很滿足。不由得想到了趙月娥,她應該會很喜歡這裏的。


    而就在此時,一些學生已經認出了他。因為暑假搞的那個體測,一不小心破了學校的紀錄,雖然不是在正式的比賽場合,所以沒有記錄在桉,但是當時在一眾新生中也是引起了不小的風波。此時吃著飯,有那麽幾個學生……多數是少女,主動跟他打了招呼,都是類似“你是那天破紀錄的男生吧……”的開場白。剛剛入學,許多少女還帶著一股新鮮勁,所以會大膽一些。易陽隨意地敷衍了,也在這個過程中淺淺地認識了幾個姑娘,如此零碎的度過了中午,心情不錯。


    對這所學校最初的印象便停留在這裏了。目前為止,一切都感覺挺好的,老師和善,學生也大都正常,相比清河縣,其實這裏更加單純,偶爾有兩個洋溢著青春活力的少女從麵前晃過,是風景,用一種欣賞的眼光去看她們,同時也小小自戀地想……大概自己也是那些姑娘眼中的風景,笑。


    一直到接近集合的時間,家長們散得差不多了,易陽才慢吞吞地朝著宿舍走去。


    另外兩個室友應該也到位了,不出意外的話會是一起生活三年的,值得提前認識一下。最理想的狀態是,每一個室友都是類似羅冰那樣的家夥,在學習上可以讓自己予取予求,或者差一點也是,跟自己一樣上進踏實,一起進步。但如果真的遇到奇葩,也沒什麽大不了的,畢竟都隻是高中生,閱曆上麵差一些,可以拿捏。


    這種胸有成竹的狀態,不僅僅是前一世的閱曆帶來的,是前一世的生活經曆,加上初中讀的那些書,獲得的認知重新解構獲得的。學習得越多,未來的閱曆就越能轉化成一種底氣,一種力量,否則隻是淺白的經曆罷了。


    來到宿舍的時候,果然另外幾個舍友都在裏麵了,見到除了周想的另外兩人,易陽愣了愣。


    竟然認識,正是他體測那天見到的王傑和李茂鑫。兩人同樣有些驚訝,但隨後就興奮起來了,剛剛進入一個新的環境,必然有一段尷尬期,如果是認識的人,這種尷尬期就容易化解了不少。


    師大附中的住校生並不多,隻有1班到4班有住校生,而宿舍樓是按照每個年級8個班的標準修建的,所以空間很足,住宿環境甚至比一般大學的環境還要好:地上有瓷磚,有獨立的衛生間,甚至可以洗澡。四個人的床鋪是上床下桌,互相獨立。


    王傑和李茂鑫兩人早就認識,周想性格又內向,所以易陽剛到的時候,大家的狀態是王傑李茂鑫在下麵閑聊瞎扯澹,周想在上鋪的床上休息,沒有參與其中,直到易陽來了,他才下了床。


    周想說:“下午老師通知說,待會兒去領迷彩服。”


    “迷彩服?”


    易陽想到,似乎是這樣的,師大附中開學前也有為期十天的學生軍訓。


    但是聽了周想的話,王傑和李茂鑫兩人卻相視一眼,表情有些異樣。


    因為他們倆個到宿舍已經挺長時間了,但周想接到這個通知,並沒有跟他們說。


    這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但是讓兩人有些不太舒服。


    易陽不知道這件事,隻是放下了自己的東西,說:“那就去領吧。”


    在師大附中的高中生活,正式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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