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章秋穀和貢春樹二人到了蘇州,把船便開到南壕,緊靠著一家水閣下停泊。</p>


    章秋穀進城去拜訪好友方小鬆。</p>


    方小鬆見了,故友相逢,十分歡喜,便一起出了閶門,到船上去見了貢春樹。</p>


    方小鬆和貢春樹都是一樣的裙屐少年,見麵自然投合,便邀章秋穀、貢春樹一同上岸,到新開的一家堂子高桂寶家小坐。</p>


    原來章秋穀自從蘇州回去,不到半年,閶門開了馬路,漸漸的熱鬧起來,那盤門青陽地的生意登時就冷落了,所有的戲園堂子一齊搬到閶門外來。</p>


    那先前的丹桂戲園因為經營不善倒閉了,現在新開了一家麗華。</p>


    那盤門外的馬路依然是景象荒涼,人煙冷落,隻有上海輪船到了埠頭,還有些人氣,真個是盛衰隻在一時,滄海桑田。</p>


    章秋穀聽了這些,不由得心生感慨;又問花雲香、許寶琴的狀況,方知許寶琴早就嫁人了,花雲香也回了無錫,更是覺得悵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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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小鬆見他不太樂嗬,便請他在高桂寶家吃酒,讓他別再擺出傷春悲秋的抑鬱公子模樣。</p>


    章秋穀看高桂寶時,姿容嬌小,態度玲瓏,頗覺得動人憐愛,便欣然應允。</p>


    方小鬆又道:“你可曉得麗華園內新到了一個武小生霍春榮嗎?”</p>


    章秋穀喜道:“原來霍春榮到了蘇州。我先前在上海看過他的戲,相貌很好,武功更是講究,算是武行內一個出色的人材,但不知他今天唱的什麽戲。現在天色已經不早了,我們先去看戲,回來再吃酒如何?”</p>


    方小鬆道:“先去看戲也好,我們略坐一會兒便去。”</p>


    高桂寶聽了,也要一起去看戲。方小鬆應了,叫她快些去打扮。</p>


    等高桂寶換了衣裳,重施脂粉,便一同坐了馬車到戲園門口。</p>


    下車進去,選一張正桌坐下,案目送上戲單。</p>


    章秋穀看了看,恰好是霍春榮的《花蝴蝶》。</p>


    方小鬆也看了戲單,向章秋穀道:“你可曉得這霍春榮的來曆嗎?他還是中堂的門婿呢!”</p>


    章秋穀和貢春樹聽了不覺大為詫異,章秋穀便問方小鬆道:“怎麽說霍春榮是中堂的門婿?我有些不信,哪有這樣的事兒?他既然是中堂的門婿,為什麽不去做官?隻要拿了他嶽父的推薦信,無論去哪一省,都能撈個一官半職的,怎麽還會在蘇州唱戲,做這種供人享樂的活計?”</p>


    方小鬆聽了哈哈的笑道:“你這個人怎麽這般老實,如果是貨真價實的中堂門婿怎麽可能來唱戲?”</p>


    章秋穀也笑道:“既然如此,為什麽你又要這樣說呢?”</p>


    方小鬆道:“這件事兒,說來話長,是江蘇省內近來最熱鬧的新聞笑話。等會兒我慢慢兒的和你細說。”一麵說著,就轉頭向兩旁看了一周,手指著一間包廂說道:“你看那裏頭坐的是貨真價實的中堂小姐、翰苑夫人,這個新聞就出在他們府上,你在上海難道沒聽到一點風聲?”</p>


    章秋穀聽了,也來不及回答方小鬆,連忙轉過眼光,跟著方小鬆的手指,向那包廂裏麵仔細看去,隻見包廂內坐著一位衣著華麗富貴的中年婦人,旁邊還坐著一個少婦。</p>


    那中年婦人約莫有四十多歲,不過看起來倒還是比較年輕,看著像是三十多歲的樣子。徐娘年紀,未褪嬌紅;中婦風情,猶傳眉嫵。那兩隻秋波媚眼水汪汪的十分活潑,就像那秋月無塵,春星照彩,嬌嬈媚態。</p>


    這樣的婦人,年輕時可想而知一定是個尤物。</p>


    再看那旁邊坐著的少婦,更是冰雪為肌,瓊瑤作骨,芙蓉如麵,楊柳為腰。太真紅玉之香,洛浦淩波之影,低鬟顧影,媚態橫生。真是寶月祥雲,明珠仙露,把個章秋穀竟看得快流口水了,那顆獵美小玻璃心一陣陣的蕩漾。又見她珠翠滿頭,紗羅被體,那頭上的簪飾映著燈光,珠光寶氣,華彩照人,背後更有許多俊俏青衣成群圍列。</p>


    那包廂之外,站著幾個下人垂手侍立,肅然無聲。</p>


    章秋穀看夠了,這才轉頭向方小鬆道:“看他們這個樣兒,一定是富貴人家的內眷。不過那神情意態,覺得很是張揚自傲,眉目之間隱隱有些蕩漾。你說他們府內出了什麽新聞,快快講來,這麽勁爆的事情,把我的興趣都提起來了。”</p>


    貢春樹本來就是個八卦體質,如今聽說這麽勁爆的八卦,怎麽能不心癢癢,也是一疊聲地催促方小鬆快講。</p>


    沒辦法,人人心裏都有一顆八卦心,要不咋八卦新聞那麽吸引眼球呢。</p>


    方小鬆微微一笑,方才附耳低聲,把這件故事的前後始末仔細的講了起來。</p>


    原來,這中年婦人的母家姓餘,父親名叫餘頌南,翰苑出身,是一位京官,後來熬得資格深了,輩數老了,就經人推薦升了刑部尚書,並在軍機處讚畫樞務,居然就是一位中堂。這餘中堂隻有一個女兒,十分溺愛,嫁給蘇州貝太史為妻,長得雖然還算不錯,但性情卻很是彪悍狠戾。</p>


    偏偏這位貝太史又是個怯懦之人,非常懼內,在外邊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一進了家門,看見自己房內的這尊大佛,便不由得戰戰兢兢,毛骨悚然。久而久之,這位貝太史懼內的鼎鼎大名就飛揚四海了。</p>


    貝太史自從被選了庶常,相當於現代的博士後,也做了一任主考,不知怎麽的,有關他的不利傳聞就日漸沸騰,名聲一天比一天狼籍,都說他出賣舉人。這些熱議傳入京都,就被一個禦史參了一本。</p>


    那些京官兒都是些欺軟怕硬,看人下菜碟的主兒。如果他後台杠杠滴,老爹或者什麽七大姑八大姨是那勢焰薰天、權威炙手的人,任憑他怎麽賣官受賄、徇私枉法,這些京官兒都會睜一眼閉一眼,袖手旁觀,不敢去動他。</p>


    而如今,就有一個率先吃螃蟹的人,大著膽子參了他一本。不過這時,那些大臣也還是沒人跟風,都在觀察捅的是馬蜂窩,還是蒼蠅窩,也都在窺測上意,要是皇上看了禦史的參本震怒起來,免不得要傳旨查辦,這時才是這些雞賊的大臣出手的最佳時機,以顯示他們和皇帝同仇敵愾,顯示他們正能量滿滿,堅決與不良風氣做鬥爭。</p>


    這位貝太史就吃了這個苦頭,那些雞賊的大臣發現這不過是個蒼蠅窩,便紛紛上折子,義正言辭,狠狠批鬥,終於把皇上惹惱了,這時已經不是查辦,而是嚴辦了,便將原折子發給浙江巡撫,責其認真嚴辦。</p>


    這位餘中堂知道了這件事兒,雖然心上恨女婿不爭氣,做便做了,居然沒擦幹淨尾巴根兒,留下一大堆麻煩,不僅削了他的顏麵,還要讓他浪費很多的人情,但是看在女兒的份兒上,餘中堂不得不管。</p>


    這科場收受賄賂的事兒,鬧出來不是玩兒的,就是從輕辦理,也要問一個充軍的罪。</p>


    餘中堂多方奔走,上下打點,左右周旋,這才把這一樁天字第一號的風波給平了下來。浙江巡撫上了一個折子,替貝太史竭力辯護,無非就是查無實據、合無仰懇天恩、免其議處的這些話。</p>


    這個折子到了軍機,又有餘中堂在裏頭照應著,最終方得從輕發落,把貝太史定了一個削官遣送回原籍的處分。</p>


    貝太史回到蘇州,剛進家門,就被這位夫人指著鼻子痛罵了一頓。</p>


    “你這不要臉的東西,怎麽竟敢這麽大膽,連舉人也敢賣!若不是我父親在京城竭盡全力的幫你打點,隻怕你這個狗頭早就滾下來了。像你這樣不爭氣的人要真的是被砍了,讓我做個寡婦,到也幹淨,省得你在我麵前礙眼!”</p>


    把這位貝太史罵得狗血淋頭,滿心惶恐,低著頭屏息而立,連哼都不敢哼一聲。</p>


    貝夫人罵了半天,見他不敢開口,氣也就消了幾分,到了晚間,貝太史少不得要奴顏婢膝,陪著無數的小心,方才哄得夫人歡喜。</p>


    自此之後,貝太史時常想起老丈人的救命之恩,對夫人就更加唯命是從,指東不敢向西,叫抓雞不敢攆狗了。更何況貝太史本來就是個寒士出身,他雖然曾做過幾年道台,家中卻沒有什麽積蓄。剛想趁著職務之便,賣賣官兒,大把地撈外快。隻是剛剛伸出爪子,還沒嚐到什麽甜頭就被法辦了,隻好卷了鋪蓋回家了,依舊是兩袖清風、一肩行李,漸漸的家中的開支就有些支撐不起來了。</p>


    幸虧這位餘中堂的小姐嫁過來時奩資豐富,足足的二三十萬;她又善於經營積蓄,數年之內又賺了不少的利錢出來。她見貝太史手中拮據,金盡囊空,不免又將貝太史罵了一頓。罵過之後,索性不要貝太史管家了,自己拿出錢來供給貝太史府上的用度。</p>


    說起來這個貝太史也不算是太惡劣之人,起碼還知道感恩。因為感恩,所以“懼內”,很有點寵著老婆,包容老婆的意味。可惜老婆大人的腦電波和他不同頻,反而把他的感恩和包容看成是好欺負,反而得寸進尺,以至於後邊演繹出諸多的各種邊兒的熱點新聞。至於到底有哪些緋聞,豪門熱鬧,咱們下回接著說。</p>


    本書同步在喜馬拉雅有聲書平台播講多人有聲劇,聽故事,更精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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