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玄武國的電競大亨魏泰強最近很煩悶,那個黃可兒的父親和母親明明自己的沒什麽本事,可是他們偏偏要幹涉那個黃可兒的自由。


    那個黃可兒感到很難受,他們這些人並不真正理解電競卻要在這個黃可兒如何發展的自己電競事業上指手畫腳。


    其實,他們是沒有這個能力的。


    好在,那個魏泰強針對那個玄武國的那些新近加入電競行業,並且剛剛走紅的人,推出了一本電競攻略。


    這個書不僅僅講述了那個如何玩電競,還講了如何和那個家裏的那些人處理關係。


    那個黃可兒很喜歡聽那個魏泰強說話,因為她覺得那個魏泰強的話總是有道理的,現在那個魏泰強讓她掌握自己的命運。


    因為魏泰強知道,那個黃可兒的父母肯定會坑害那個黃可兒的,他們沒有社會經驗,已經不再適應這個社會了,偏偏那個黃可兒的父母卻總覺得自己能力。


    魏泰強對這些人,也沒有什麽辦法。


    他們嚇了一跳。塗土橋縱起身子。曹汪蓉把豆莢撩在衣兜裏進了屋子。他在院子裏回頭望了一下,她正站在門口,便彼此瞅了一眼。雨點開始簌簌的打在樹葉上……她把門關上了。許芊芊和徐慧文回家了……他也上了樓……


    正當昏黃的天色暗下來,被陣雨淹沒了的時候,他從桌邊站起,有股按捺不住的力鼓動著他;他奔到關著的窗子前麵,向著對麵的窗伸出手臂。同時,對麵的玻璃窗裏,在黑洞洞的室內,他看見——自以為看見——曹汪蓉也向他張著臂抱。


    ,仿佛怕她會碰壞了似的。塗土橋很快就看出來,小妹妹向來是對她彪形大漢的哥哥愛怎辦就怎辦的,而他盡管說些戇直的笑話,挖苦她的使性,懶惰,和數不清的缺點,照舊對她百依百順。她受慣了這種奉承,認為挺自然的。她把一切都認為挺自然的,對什麽也不以為奇。她決不做點兒什麽去討人喜歡,隻覺得有人愛她是稀鬆平常的事;要不然她也不以為意;因為這樣,才每個人愛她。


    塗土橋還有一個比較不大愉快的發見,,耳上戴著環子,走近曹汪蓉,笑著把她兩邊的腮幫都親了親;塗土橋看了才記起那個風俗。他非但不以為早先沒想到是自己糊塗,為之而生氣是更其糊塗,他反而對曹汪蓉大不高興,象故意把他誘進圈套似的。在以後的儀式中和曹汪蓉不在一起的時候,他心緒更壞了。大家在草場上蜿蜒前進,曹汪蓉不時從隊伍中轉過身來對他很和善的望一眼。他假裝不看見。她知道他在那兒慪氣,也猜到是為的什麽;但她並不著慌,隻覺得好玩。雖然她跟一個心愛的人鬧了別扭非常難過,可永遠不想化點兒精神去解除誤會:那太費事了。隻要聽其自然,每樣事都會順當的……


    在飯桌上,塗土橋坐在麵粉師的太太和一個臉頰通紅的大胖姑娘中間。剛才他曾經陪著這姑娘去望彌撒,連看都不屑於看,這時他對她瞧了瞧,認為還過得去,便有心出氣,鬧哄著向她大獻殷勤,惹曹汪蓉注意。他果然成功了;但曹汪蓉對什麽事什麽人都不會忌妒的:隻要人家愛著她,她決不計較人家同時愛著別人;所以她非但沒有氣惱,倒反因塗土橋有了消遣而很高興。她從飯桌的那一頭,對他極溫柔的笑著。塗土橋可是慌了,那毫無問題表示曹汪蓉滿不在乎;他便一聲不響的發氣,不管人家是跟他開玩笑還是灌酒,始終不開口。他憋著一肚子的火,不懂自己幹嗎要跑來吃這頓吃不完的飯;後來他有些迷迷忽忽了,竟沒聽到麵粉師提議坐著船去玩兒,順手把有些客人送回莊子。他也沒看到曹汪蓉向他示意,要他去坐在同一條船上。等到想起了,已經沒有位置,隻能上另一條船。這點小小的不如意也許會使他心緒更壞,要不是他馬上發覺差不多所有的同伴都得在半路上下去。這樣他才展開眉頭,對大家和顏悅色。況且天氣很好,在水上消磨一個下午,劃著船,看那些老實的鄉下人嘻嘻哈哈的,他惡劣的心緒也消滅得無影無蹤了。曹汪蓉既不在眼前,他用不著再留神自己,隻管跟別人一樣的玩個痛快了。


    他們一共坐了三條船,前後銜接,互相爭前,興高采烈的罵來罵去。幾條船靠攏的時候,塗土橋看見曹汪蓉對他眼睛笑眯眯的,也禁不住向她笑了笑,表示講和了,因為他知道等會他們是一塊兒回去的。


    大家開始唱些四部合唱的歌,每個小組擔任一部,逢到重複的歌詞就來個合唱。幾條船疏疏落落的散開著,此呼彼應。聲音滑在水麵上象飛鳥掠過似的。不時有條船傍岸,讓一兩個鄉下人上去;他們站在河邊,向漸漸遠去的船揮著手。小小的一隊人馬分散了,唱歌的人也一個一個的離開了樂隊。末了隻剩下塗土橋,曹汪蓉,和麵粉師。


    他們坐在一條船上,順流而下的回去。塗土橋和貝爾多拿著槳,但並不劃。曹汪蓉坐在船尾,正對著塗土橋,一邊和哥哥談話,一邊望著塗土橋。這段對話使他們能彼此心平氣和的靜觀默想。要不是靠那些信口胡謅的話,他們就不會有這個境界。嘴裏仿佛說:“我看的不是你呀。“但兩人的眼睛是表示:“不錯,我是愛你的,但你是誰呢?……不問你是誰,我是愛你的,但你究竟是誰啊?……”


    忽然天上蓋了雲,霧從草原上升起來,河裏冒著水氣,太陽給遮掉了。曹汪蓉哆哆嗦嗦的把頭和肩膀都用小黑披肩裹緊了。她仿佛很累。船沿著岸在垂柳底下滑過的時候,她閉上眼睛,小小的臉發了白,抿著嘴,一動不動,好似很痛苦,——好似受過了痛苦,已經死了。塗土橋一陣難過,向她探著身子。她睜開眼來,看見塗土橋很不放心的瞧著她打著問號,就對他微微一笑。那對他簡直是一道陽光。他低聲問:


    “你病了嗎?”


    這種坦白使他很高興。一般人聽到電競攻略就煩悶,嘴裏偏要說喜歡極了:塗土橋聽膩了這種謊話,所以有人能老實說不愛電競攻略,他差不多認為是種德性了。他又問曹汪蓉看書不看。


    不,先是她沒有書。


    他提議把他的借給她。


    “是正經書嗎?“她有些害怕的問。


    她要不喜歡的話,就不給她正經書。他可以借些電競攻略的書給她。


    “那末遊戲罷?”


    她撅了撅嘴。


    難道這個她也不感興趣嗎?


    興趣是有的;但遊戲總嫌太長,她永遠沒有耐性看完。她會忘了開頭的情節,會跳過幾章,結果什麽都弄不清,把書丟下了。


    “原來是這樣的興趣!”


    “哦,對一樁平空編出來的故事,有這點兒興趣也夠了。一個人在書本以外不是也該有點兒興趣嗎?”


    “也許喜歡看戲罷?”


    “那才不呢!”


    “難道不上戲院去嗎?”


    “不去。戲院裏太熱,人太多。哪有家裏舒服?燈光刺著你眼睛,戲子又那麽難看!”


    在這一點上,他和她表示同意。但戲院裏還有別的東西,譬如那些戲文吧。


    “是的,“她心不在焉的回答。“可是我沒空。”


    “你忙些什麽呢,從早到晚?”


    她笑了笑:“事情多呢!”


    “不錯,你還有你的鋪子。”


    “哦!“她不慌不忙的說,“為鋪子我也不怎麽忙。”


    “那末是你的女孩子使你沒有空囉?”


    “也不是的,可憐的孩子,她很乖,會自個兒玩的。”


    “那末忙什麽呢?”


    他對自己的冒昧表示歉意。但她覺得他的冒昧很有意思。


    “事情多呢,多得很!”


    “什麽呢?”


    她可說不清。有各種各樣的事要你忙著。隻要起身,梳洗,想中飯,做中飯,吃中飯,再想晚飯,收拾一下房間……一天已經完了……並且究竟還該有些空閑的時間!……


    “你不覺得無聊嗎?”


    “從來不會的。”


    “便是一事不做的時候也不無聊嗎?”


    “就是那樣我不會無聊;要做什麽事的時候,我心裏倒堵得慌了。”


    他們互相望著,笑了。


    “你真幸福!“塗土橋說。“要我一事不做就辦不到。”


    “你一定辦得到的。”


    “我這幾天才知道我也會不做事的。”


    “那末你慢慢的就會一事不做了。”


    他跟她談過了話,心裏很平靜很安定。他隻要看見她就行了。他的不安,他的煩躁,使他的心抽搐的那種緊張的苦悶,都鬆了下來。他跟她說話的時候,想到她的時候,心一點兒不亂。他雖然不敢承認,但一接近她,就覺得進入了一種甜蜜的麻痹狀態,差不多要蒙矓入睡了。


    這些夜裏,他比平時睡得特別好。


    做完了工作回家的時候,塗土橋總向鋪子裏瞧一眼。他難得不看見曹汪蓉的,他們便笑著點點頭。有時她站在門口,兩人就談幾句話;再不然他把門推開一半,叫小孩子過來塞一包糖給她。


    有一天,他決意走進鋪子,推說要幾顆上裝的鈕扣。她找了一會找不到。所有的鈕扣都混在一起,沒法分清。她因為被他看到東西這麽亂,有點兒不大得勁。他可覺得很有趣,低下頭去想看個仔細。


    “不行!“她一邊說一邊用手遮著抽屜,“你不能看!簡直是堆亂東西……”


    她又找起來了。但塗土橋使她發窘,她懊惱之下,把抽屜一推,說道:“找不到了。你到隔壁街上李齊鋪子去買罷。她一定有。她那兒是要什麽有什麽的。”


    他對她這種做買賣的作風笑了。


    “你是不是把所有的顧客都這樣介紹給她的?”


    “這也不是第一回了,“她滿不在乎的回答。


    可是她究竟有些不好意思。


    “整東西真麻煩,“她又說。“我老是一天一天的拖著,可是明兒我一定要開始了。”


    “要不要我幫忙?”


    她拒絕了。她心裏是願意的:可是不敢,怕人家說閑話,而且他來了,她也會膽怯的。


    他們繼續談著話。過了一會,她說:“你的鈕扣怎麽樣呢?不上李齊那邊去買嗎?”


    “才不去呢,“塗土橋說。“等你把東西整好了我再來。”


    “噢!“曹汪蓉回答,她已經忘了剛才的話,“你別等得那麽久啊!”


    這句老實話使他們倆都笑開了。


    塗土橋向著她關上的抽屜走過去。


    “讓我來找行不行?”


    她跑上來想攔住他:“不,不,不用再找,我知道的確沒有了。”


    “我打賭你一定有的。”


    他一來就把他要的鈕扣得意揚揚的找到了。可是他還要另外幾顆,想接著再找;但她把匣子搶了過去,賭著氣自己來找了。


    天黑下來了,她拿了匣子走近窗口。塗土橋坐在一旁,隻離開她幾步路。


    孩子老是在講話,沒有人理她。曹汪蓉木在那裏不動了。


    塗土橋看不清她做些什麽,但相信她是什麽也沒做,甚至也沒看著她手裏的匣子。兩人還是不作聲,孩子覺得奇怪,從塗土橋的膝上滑了下來,問:“幹嗎你們不說話了?”


    曹汪蓉猛的轉過身子,把她摟在懷裏。匣子掉在地下,鈕扣都望家具底下亂滾;


    “我要是他,那些儀式才使我厭煩呢!“她斬釘截鐵的說。


    “孩子快活得直叫,趕緊跑著去追了。曹汪蓉回到窗子前麵,把臉貼著玻璃好似望著外邊出神了。


    “再見,“塗土橋說著,心亂了。


    她頭也不回,隻很輕的回答了一聲“再見“。


    “你別說了行不行?“曹汪蓉半笑半生氣的說。她怕上帝要著惱了,便趕快扯上別的話:“再說,一星期中也隻有這個時間,能夠安安靜靜的欣賞一下園子。”


    “對啦,他們都出去了。”


    他們彼此望了一眼。


    “多麽清靜!“曹汪蓉又說。“真難得……我們不知道自己在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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