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芳一眼看出來娘的渾身上下灰撲撲的，忙過去幫她拍打：“娘，今兒隊上幹啥活了，怎麽弄了渾身的土？”
張美玉神色淡然：“在場院上搗糞，風大，刮的。”
母子三人進屋，明芳手腳麻利地掀開鍋蓋，先把貼餅子用鏟子鏟出來，又拿瓷盆，把兔子肉抄進瓷盆。一一擺上飯桌：“大餐來啦！”
鍋底的幹柴有餘燼，剛抄出來的兔子肉冒著濃濃的熱氣。
明理坐下，拿起筷子夾了一塊兔子肉，往剛剛坐下的張美玉嘴裏送：“娘，你先嚐嚐。”
張美玉遲疑下張開了嘴，肉塊挺燙，在嘴裏倒騰兩下，咀嚼起來。她心裏突然好感動，兒子孝順，女兒懂事，她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啊！
心下感觸萬端，眼眶就濕了。
明芳也坐下來，盯著娘：“娘，咋樣？”
張美玉忙點頭：“娘從沒吃過這麽好吃的燉肉，芳，明理，你們快吃啊？”
兄妹倆雙雙下筷子。明理這回沒驚叫，兔肉在他嘴裏，他哪裏還顧得說話。他早就記不清有多久沒吃到過肉了。自從他爹柳樹仁遠走他鄉之後，每天過著膽戰心驚的日子，出了家門低眉順眼，進了家唉聲歎氣，妹妹明芳要麽不敢出家門，出去回來了臉上多半掛著淚珠。
不是說吃上一頓肉就揚眉吐氣了，就是一家人能這樣溫暖地一起吃飯，明理就覺得很知足了。
“兔肉燉的這麽香這麽好吃。芳，你沒怎麽做過飯，啥時候開竅了？”
“我哪會做飯啊，就把兔肉切塊，放鍋裏又加了水，燉軟了。咱家好久不沾葷腥了，自然吃著香啊。”
明理手上撕扯著一塊兔肉，點頭：“我妹說的對。哎，我吃著這兔肉辣酥酥帶點甜味，太好吃了！”
柳明芳心說自己放了幹辣椒和白糖，鹽也放的重些，能不好吃嗎？
“娘，哥，好吃，你們就多吃唄！”
就著貼餅子，吃著兔肉，一家人吃得滿嘴流油，那叫一個香甜！兔子個頭大，一頓飯吃下來，兔肉還剩下有一半，張美玉說好東西不能一下都吃光了，得節省著吃。
明芳就笑：“娘，一隻兔子而已，往後還有呢。”
張美玉說那也不能一下吃完。說著用瓦罐盛好，蓋嚴實了，放到外頭隱蔽且陰冷處。
兔肉盛出來後，鍋裏沒剩多少湯汁，張美玉舍不得浪費，用飯勺小心盛到碗裏，準備炒白菜時倒上，也算是有葷腥。
為家裏改善了夥食，娘和哥吃得開心，明芳心裏高興，她追著娘：“娘，要不，咱們給大玲嬸家送點兔肉吧，她總照顧咱家，咱們怎麽也該表示一下啊？”
“行啊！雖說她家日子過得比咱們好些，畢竟也不是常吃肉的。春雨自來和你要好，春風多好的孩子啊，唉，就是他的腿……她們要問起這肉哪來的，怎麽說？”
“大玲嬸子一家人好，就說是我哥碰巧抓到的，他們不會多想的。”明芳這樣提議是另有打算的，“等傍黑天，我去送吧？”從原主身上，明芳記得大玲家，那時候她常去找春雨玩，春雨的爹李山嶺在供銷社當主任，她去了，叫一聲叔叔，李山嶺也不言語，從口袋裏掏出塊糖來塞給她。
大玲從河裏救回了女兒明芳，張美玉本來心懷感激，正不知道怎麽報答人家呢，她哪裏會舍不得一點兔肉？當即答應了，把瓷盆抱回屋，盛了滿滿一碗兔肉，放到平時盛餑餑的籃子裏，用幹淨的布蓋好。
“芳啊，路上千萬小心，別摔灑了。”明芳不由好笑，張美玉把這點兔肉當成寶貝了。也是，她家眼下，真是再拿不出比這更好點的東西了。
……
社中下午一般有兩節課，第二節課是自習，老師不在，教室裏亂哄哄的。學生們有寫作業的，大部分嘻嘻哈哈打鬧。
李春雨趴在課桌上寫作業，她腦子不很靈透，老師講課她盡管使勁聽，還有的地方聽不大懂。她每天都認認真真寫作業，每次考試成績卻總是中下等。這時候還沒有考大學一說，學生們也不拿學習當一回事，每天背著書包來回跑著玩。
李紅花和春雨同歲，個頭卻比春雨高些，她坐在春雨後排，看著春雨天天吃力地寫作業，她就撇嘴。
李紅花三下兩下把作業寫完，合上本子，從後麵捅幾下春雨。春雨隻得扭回身。
“春雨，放學咱們去知青點玩，好不好？”
哪個姑娘不善懷春？李紅花滿腦子都是那個白淨好看的方知青，她十五歲年紀，自打見到剛來的方知青，她的心就亂了。方知青太好看了，本來鄉下人就對城裏人充滿好奇。方知青沒事喜歡坐在台階上吹口琴，李紅花一聽到他的琴聲，仿佛著魔似的，就傻了。不管什麽歌什麽曲子，隻要是方知青吹出來的，她都聽得入迷。恨不得整天沉浸在人家的琴聲裏。
可她小姑娘家天天往那兒跑又怕別人笑話，她就時常扯上李春雨。兩個人作伴兒去，自在多了。
春雨完全不懂李紅花的小心思：“我作業沒寫完呢？”
“哎呀，這不簡單，給，你抄我的。”李紅花把自己的本子扔過去。
李春雨沒接：“不行，那樣我更學不會了，你等我做完了。”
幾道算數題李春雨寫寫擦擦磨蹭到下課，同學們都走光了，她才做完，李紅花急得直跺腳，要不是叫她作伴去找方知青，她閉著一隻眼睛也瞧不上李春雨這個堂妹。
所謂的知青點，就是柳明芳家的祖宅。柳家祖宅三排青磚大瓦房，兩邊是東西配房，氣派的高門樓。
開始的時候這裏住著十幾個男女知青的，後來知青們陸續回城，現下就剩下一男一女兩個知青了。
方知青是柳家屯人的通俗叫法，他的大名叫方圓。據說是北京來的，起初青春激昂，對農村生活的新鮮的勁頭已過，那名女知青被公社派去寫材料了。現在知青點，就隻有形隻影單的方圓了。
沒人與他誌同道合，沒人和他談天論地，孤寂無聊的方圓每天下了工，晚飯後就坐在台階上吹口琴，寬敞的庭院內，樹影婆娑，琴聲悠揚。真是應了那句“杏花疏影裏，吹笛到天明。”
他這裏一味地以琴為伴，打發時光，哪裏想到把個情竇初開的李紅花迷得神魂顛倒？李紅花多少回借故從柳家大門口路過，隻為歪著頭朝裏望一眼，哪怕能瞥見一眼那英俊的身影，也能叫她悄悄甜蜜好些天。
張美玉神色淡然：“在場院上搗糞，風大，刮的。”
母子三人進屋，明芳手腳麻利地掀開鍋蓋，先把貼餅子用鏟子鏟出來，又拿瓷盆，把兔子肉抄進瓷盆。一一擺上飯桌：“大餐來啦！”
鍋底的幹柴有餘燼，剛抄出來的兔子肉冒著濃濃的熱氣。
明理坐下，拿起筷子夾了一塊兔子肉，往剛剛坐下的張美玉嘴裏送：“娘，你先嚐嚐。”
張美玉遲疑下張開了嘴，肉塊挺燙，在嘴裏倒騰兩下，咀嚼起來。她心裏突然好感動，兒子孝順，女兒懂事，她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啊！
心下感觸萬端，眼眶就濕了。
明芳也坐下來，盯著娘：“娘，咋樣？”
張美玉忙點頭：“娘從沒吃過這麽好吃的燉肉，芳，明理，你們快吃啊？”
兄妹倆雙雙下筷子。明理這回沒驚叫，兔肉在他嘴裏，他哪裏還顧得說話。他早就記不清有多久沒吃到過肉了。自從他爹柳樹仁遠走他鄉之後，每天過著膽戰心驚的日子，出了家門低眉順眼，進了家唉聲歎氣，妹妹明芳要麽不敢出家門，出去回來了臉上多半掛著淚珠。
不是說吃上一頓肉就揚眉吐氣了，就是一家人能這樣溫暖地一起吃飯，明理就覺得很知足了。
“兔肉燉的這麽香這麽好吃。芳，你沒怎麽做過飯，啥時候開竅了？”
“我哪會做飯啊，就把兔肉切塊，放鍋裏又加了水，燉軟了。咱家好久不沾葷腥了，自然吃著香啊。”
明理手上撕扯著一塊兔肉，點頭：“我妹說的對。哎，我吃著這兔肉辣酥酥帶點甜味，太好吃了！”
柳明芳心說自己放了幹辣椒和白糖，鹽也放的重些，能不好吃嗎？
“娘，哥，好吃，你們就多吃唄！”
就著貼餅子，吃著兔肉，一家人吃得滿嘴流油，那叫一個香甜！兔子個頭大，一頓飯吃下來，兔肉還剩下有一半，張美玉說好東西不能一下都吃光了，得節省著吃。
明芳就笑：“娘，一隻兔子而已，往後還有呢。”
張美玉說那也不能一下吃完。說著用瓦罐盛好，蓋嚴實了，放到外頭隱蔽且陰冷處。
兔肉盛出來後，鍋裏沒剩多少湯汁，張美玉舍不得浪費，用飯勺小心盛到碗裏，準備炒白菜時倒上，也算是有葷腥。
為家裏改善了夥食，娘和哥吃得開心，明芳心裏高興，她追著娘：“娘，要不，咱們給大玲嬸家送點兔肉吧，她總照顧咱家，咱們怎麽也該表示一下啊？”
“行啊！雖說她家日子過得比咱們好些，畢竟也不是常吃肉的。春雨自來和你要好，春風多好的孩子啊，唉，就是他的腿……她們要問起這肉哪來的，怎麽說？”
“大玲嬸子一家人好，就說是我哥碰巧抓到的，他們不會多想的。”明芳這樣提議是另有打算的，“等傍黑天，我去送吧？”從原主身上，明芳記得大玲家，那時候她常去找春雨玩，春雨的爹李山嶺在供銷社當主任，她去了，叫一聲叔叔，李山嶺也不言語，從口袋裏掏出塊糖來塞給她。
大玲從河裏救回了女兒明芳，張美玉本來心懷感激，正不知道怎麽報答人家呢，她哪裏會舍不得一點兔肉？當即答應了，把瓷盆抱回屋，盛了滿滿一碗兔肉，放到平時盛餑餑的籃子裏，用幹淨的布蓋好。
“芳啊，路上千萬小心，別摔灑了。”明芳不由好笑，張美玉把這點兔肉當成寶貝了。也是，她家眼下，真是再拿不出比這更好點的東西了。
……
社中下午一般有兩節課，第二節課是自習，老師不在，教室裏亂哄哄的。學生們有寫作業的，大部分嘻嘻哈哈打鬧。
李春雨趴在課桌上寫作業，她腦子不很靈透，老師講課她盡管使勁聽，還有的地方聽不大懂。她每天都認認真真寫作業，每次考試成績卻總是中下等。這時候還沒有考大學一說，學生們也不拿學習當一回事，每天背著書包來回跑著玩。
李紅花和春雨同歲，個頭卻比春雨高些，她坐在春雨後排，看著春雨天天吃力地寫作業，她就撇嘴。
李紅花三下兩下把作業寫完，合上本子，從後麵捅幾下春雨。春雨隻得扭回身。
“春雨，放學咱們去知青點玩，好不好？”
哪個姑娘不善懷春？李紅花滿腦子都是那個白淨好看的方知青，她十五歲年紀，自打見到剛來的方知青，她的心就亂了。方知青太好看了，本來鄉下人就對城裏人充滿好奇。方知青沒事喜歡坐在台階上吹口琴，李紅花一聽到他的琴聲，仿佛著魔似的，就傻了。不管什麽歌什麽曲子，隻要是方知青吹出來的，她都聽得入迷。恨不得整天沉浸在人家的琴聲裏。
可她小姑娘家天天往那兒跑又怕別人笑話，她就時常扯上李春雨。兩個人作伴兒去，自在多了。
春雨完全不懂李紅花的小心思：“我作業沒寫完呢？”
“哎呀，這不簡單，給，你抄我的。”李紅花把自己的本子扔過去。
李春雨沒接：“不行，那樣我更學不會了，你等我做完了。”
幾道算數題李春雨寫寫擦擦磨蹭到下課，同學們都走光了，她才做完，李紅花急得直跺腳，要不是叫她作伴去找方知青，她閉著一隻眼睛也瞧不上李春雨這個堂妹。
所謂的知青點，就是柳明芳家的祖宅。柳家祖宅三排青磚大瓦房，兩邊是東西配房，氣派的高門樓。
開始的時候這裏住著十幾個男女知青的，後來知青們陸續回城，現下就剩下一男一女兩個知青了。
方知青是柳家屯人的通俗叫法，他的大名叫方圓。據說是北京來的，起初青春激昂，對農村生活的新鮮的勁頭已過，那名女知青被公社派去寫材料了。現在知青點，就隻有形隻影單的方圓了。
沒人與他誌同道合，沒人和他談天論地，孤寂無聊的方圓每天下了工，晚飯後就坐在台階上吹口琴，寬敞的庭院內，樹影婆娑，琴聲悠揚。真是應了那句“杏花疏影裏，吹笛到天明。”
他這裏一味地以琴為伴，打發時光，哪裏想到把個情竇初開的李紅花迷得神魂顛倒？李紅花多少回借故從柳家大門口路過，隻為歪著頭朝裏望一眼，哪怕能瞥見一眼那英俊的身影，也能叫她悄悄甜蜜好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