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毅在修葡萄架,過段日子就可以重新牽葡萄藤了,此時修好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扶蘇在一旁幫襯,遞個鐵絲固定竹竿什麽的。


    “其實啊,要我說,這個桑夏也挺可愛的。雖然說話有點紮心,但這不一點一點學嘛,你看現在不是比剛開始好多了嘛。”蒙毅手下不停,嘴上也不停。


    扶蘇側眼看向正在前院掃落葉,擦木椅的小身影,唇角不自覺何時彎起了一道弧度。


    “她和小桑夏性格有大不同,但有一點倒是極為相似。”扶蘇不知想到什麽笑著說。


    蒙毅“擰一段鐵絲給我。”


    “都跟子夜不對付。”扶蘇仍看著正在幹活的人影,蒙毅…愣了愣,哈哈哈,粗獷地笑了起來。


    桑夏剛抹完木桌椅,甩著抹布走過來,“這麽大個人笑得跟條老黃瓜似的,你就不怕摔下來砸折了。”


    私以為兩人在暗裏笑話自己,嘴上便不放過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懟過來了。扶蘇忍笑忍得肩膀一抖一抖的,蒙毅站在一張舊凳子上雙手正擎著擰鐵絲呢,被莫名其妙地紮了心,臉黑黑也看不出是青還是紫。


    懟完人衝扶蘇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扭頭走了。


    蒙毅很生氣,可是站在小凳子上又不能跺腳,“我收回剛才說過的話,這丫頭嘴太毒了,比喬子夜還毒,受不了,受不了。”


    “習慣習慣就好了。”扶蘇隨口敷衍道。反正懟的不是他,皮不癢腦不疼的。


    蒙毅擰完最後一根鐵絲後從凳子上跳下來,拍拍手,兩眼眯起看著扶蘇,“嘿嘿,你就照實說了吧,是不是隻要是我們小桑夏的皮相,不管裏頭住著什麽靈魂,你都一概全收。動心了是不,嗯…”


    說話說話,還惡心地擠眉弄眼,側著半個身子蹭了扶蘇一下。瞬間被惡心在原地無語了半天。


    動心了?沒有。怎麽可能動心呢?


    心裏的那個人永遠是他的彩虹姑娘,並不隻是她的皮相。他愛的,隻有她。就算是兩重身又如何?他的心早就已經都給她了,哪還能分出來再給‘她’呢?


    世人總說,見花兒紅便知花兒美,可隻有入得花叢才會知道到底哪朵花兒才是最美。


    扶蘇不,花花草草與他無關,隻有桑夏是最美的。哪怕皮相一模一樣,他也能清淅分辨。


    他對現在的她,並無半分戀慕。若說有什麽感情,便是出於她本就是屬於桑夏兩重身的身份。


    魂靈一分為二,一個她燦若暖陽,一個她雖說不至於冷若冰霜,可這性格上的天壤之別還是極明顯的。


    其實關於這一點,扶蘇也想過,並,矛盾過。都說愛一個人就要愛她的全部,好的壞的,可愛的可惡的…可不管怎樣,他總是覺得這根本就是兩個人啊。


    這個她,剛開始接觸時確實令他感到煩悶不已,相處時間長了些之後發現其實多半都是自己一開始的排斥造成的偏見。


    她並沒有那麽令人討厭,反而有時不多話的果斷還有些莫名的有趣。酒醉夜救素兒時表現出的冷靜大氣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更令扶蘇對她有了幾分另眼相看的態度。


    也是那夜之後,扶蘇知道了她不僅能吞雲吐霧吸收天地之力,還有著預見未來的詭異能力。


    隻不過在之後的試驗中發現,這詭異的能力並不是時時都有的,偶爾出現且也隻能看到短期內的未來而已。


    但這也足以令眾人心驚的了。事後,扶蘇問過歸吾和嵐飄飄可曾有遇到過有相同能力之人。


    答案是,沒有。


    嵐飄飄倒也給出了一個讓人更崩潰的信息。‘子歸錄’記載著人之生死時辰,但這種機密很少有人能看到,除了記錄的居中者之外,連她這個謁靈者也是沒有權限參閱的。


    不過,這也僅是記錄生與死的時間,至於一個人在活著的時間裏會有什麽樣的人生,遇上何種大事小情均不在列。


    據說,又是據說。據說藏匿於深海之中的空間結界冥主有預見未來之力。


    所以,再不想承認,桑夏那說不清道不明的能力怕是真與五方界主脫不幹係了。


    一個傳說不足以佐證,可種種跡象指向的千絲萬縷關係,實在讓扶蘇找不到第二種可能性了。


    幹完活,兩人收拾工具回了客廳。清洗一番後,子夜剛好烹了熱騰騰的茶笑嗬嗬地衝兩人招手,“來來,試試,公司裏送來的新茶。”


    抿了一口,齒頰留香。蒙毅滿意地豎起大拇指,扶蘇也點頭表示不錯。


    突然發覺有些不對之處,疑惑地看著子夜問道,“這是新茶?剛入三月,這麽快就擷炒了?”


    邊問著又盯著玻璃茶壺內飄浮的綠色葉片,肥嫩微卷翠綠俏麗確認是新鮮而非陳年舊茶。


    子夜咂巴品著唇間留香,回答道:“我也奇怪啊,按理說這雀舌怎麽著也得再過兩月才有新鮮上市的。


    但是今年金寨那邊老茶農早早就收了運送過來,說是今年氣候奇怪得很,六安那邊大部份的茶山最近都忙著收茶。


    往年這時候還在準備人手,結果今年一看勢頭不對了,大人小孩全上陣就怕收晚了影響了茶質。”


    扶蘇與蒙毅兩人狐疑地對視一眼。


    天之道,其猶張弓歟?高者抑之,下者舉之;有餘者損之,不足者補之。老天不會沒來由地突然逆反自然規律。大禍之前,必有異象。


    異象。一定是異象。這是大自然發出的警示。


    現在隻是早收了一批茶,看上去真是小事一件。但是,扶蘇與蒙毅都懂,見微知著,以渺小處觀大局。況且,他們一早就知道了答案。以未知推結局難,而以結局看過程就很容易有判斷了。


    子夜見兩人眉來眼去的,不滿地嘟了一句,“又有什麽事瞞著我是不?拿我當外人,不是兄弟啊。”


    蒙毅扯了扯嘴角笑了笑,“哪兒的事,你可是我最好的兄弟,瞞誰都不會瞞你。這事兒吧是這樣的…”


    子夜聽蒙毅一頓瞎扯後,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用力拍了拍扶蘇的肩頭,“你特麽真是吃飽了撐的,幹這麽無聊的事情啊。”


    老實人扯謊,鬼都能騙了去。


    把鍋往扶蘇身上甩是最好轉移注意力的辦法,實在是子夜的好奇心太旺盛了。一旦讓他覺得來了興致,不打破沙鍋問到底也會念叨到兩人頭大如籮。


    所以,隻說是扶蘇在前往溫泉旅行的路上,隨手灑出的靈力造成的茶山早熟之象。


    扶蘇也不承認也不否認,隨著喬子夜揶揄。也沒什麽好說道的,三人品著茶閑得無聊便看著後院裏與布風鳥玩耍的桑夏。實在想不明白,一人一鳥怎麽有什麽可聊的。


    桑夏,“好吃不?”


    ‘呦嗚’


    “我跟你說啊,吃東西就要幹活。這是喬老板說的,合理分工嘛。所以呢以後後院的破葉子枯枝就你來叨走,仍到後山腰去。ok?”


    ‘喲嗚’


    “嗯,乖了,隻要你幹的好,我每天給你吃饅頭。”


    ‘喲嗚’…


    “扶蘇,你確定這是一隻鳥嗎?還是林地裏的精靈鳥?沒聽說過什麽鳥不吃果子、蟲子,愛啃饅頭的啊?”喬子夜摸著下巴一臉不可思議。


    扶蘇歎了口氣很是無語。天知道為什麽自家好好的精靈鳥,會被桑夏給拐到山頭來,又為何會喜歡上吃饅頭這種樸實的食物。


    三人瞅著桑夏,大概是有所感覺,桑夏一抬頭就對上扶蘇的眼神。


    四目相交,扶蘇的心神沒來由一振。清了清嗓子定定神,還沒想好說些什麽呢,桑夏從秋千上跳下走來客廳扒在玻璃推門的邊緣,“來人了,找你的。”


    蒙毅和子夜看看桑夏,然後刷地齊齊扭頭盯著扶蘇。


    扶蘇…好好,你有預見未來的能力,你牛行了吧。


    試驗過幾次,每次桑夏說的事情都中了。可想而知,這次的預言應該也錯不了。


    等著吧,九成九是楊十七從亡者界回來了。搞不好是帶著什麽重要消息來呢?!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蒙毅看向扶蘇的眼神就複雜起來。扶蘇亦心領神會地回他一個眼神。


    結果,等了約摸近半小時還沒聽到什麽楊十七的鬼嚎。


    反而是縈著五彩的空氣瓶子,幽幽地從樓上飄了下來,再不是初時那樣無形無質的空氣瓶了,五彩流溢緩緩流動看著倒像隻華彩的琉璃瓶。


    阿拉丁徐信像尾胖蛇般從琉璃氣瓶中鑽出來,一上一下地浮動在客廳半空中。


    “公子公子!”徐信的聲音很是亢奮。


    扶蘇有點莫名其妙,平時沒事偶爾也會喚他出來聊個天什麽的,但這家夥嘴裏再也吐不出什麽有價值的信息了。而他自動現身,不是為了要吃的、就是為了要吃的…


    所以,你這是又嘴饞了嗎?


    扶蘇無語地應了一聲,很自覺地遞過一杯茶水。阿拉丁徐信早就聞到茶香了,高興地接過茶水一口灌下。“嘶哈,這是茶?!!真是甘甜啊,聽說那些貴族老爺府上才有這種寶貝。”


    徐信咂咂嘴、腆著臉將空了的茶盞,送回到扶蘇手上示意再來一杯。一圈人看著他有點無語,尤其是喬子夜,心說平白無故的又得多養一號人了?!


    “公子公子…”


    扶蘇很想讓他閉嘴趕緊將重新斟滿的茶盞遞過去,徐信接過去沒急著喝,說道:“這鮫珠一大清早強烈地想掙脫與我的連接,被我硬扣住了。”


    說罷洋洋得意灌下茶,然後又麵露凝色地繼續說道:“隻是這會兒它掙動的更歡了,我,我快扣不住了…”


    聞言,二話不說,扶蘇從榻榻米上起身蘊出金光靈力將五彩鮫珠從空氣瓶中攫出。


    鮫珠劇烈地震動著,想要脫離出靈力掌控的意誌很強烈。


    幾乎是同時,山腳下的結界傳來一股龐大的靈力感應。隻一瞬,便消失無蹤。


    來人了。但不是楊十七。誰?


    扶蘇擰著眉,瞬身掠出客廳,蒙毅緊隨其後。


    結果是無形透明的,扶蘇站在石階上看向山腳處的人。


    一頭褐色長發比素兒的及腰發還長,卷曲濃密如海藻般拖在腦後直墜到將近膝蓋的位置;身形修長,大冬天的居然隻穿著件緊身的薄紗衣,曲線玲瓏,一看便知是個女子。


    “來者何人?”蒙毅在身後問扶蘇。


    剛才那股龐大靈力錯不了,來不及探知靈力氣息便轉瞬即逝了,扶蘇搖頭凝眉不知來者是敵是友。


    “你守在這兒,我出結界看看。”話音落,扶蘇消失在蒙毅眼前。


    霎時,便出現在褐發女子身旁約三米左右的位置。


    “扶蘇大人!”褐發女子尊敬地單手護在肩部微微曲身示禮。


    隻這一個姿勢,扶蘇緊擰的眉頭便鬆開了。


    鮫族人!


    山腳外畢竟不是什麽敘舊的最佳場所,結界微張,扶蘇帶著女子拾階而上。走到蒙毅身邊時,扶蘇朝他遞了個眼神。


    三人回到客廳。女子好奇地看了看四周,最終將目光落在阿拉丁徐信身上。


    “威爾王邀您大駕往喚潮宮一趟。”女子雖心有疑惑,但任務在身,旁的事情便也沒多問,對扶蘇恭敬地又行一禮。


    子夜愣在茶海坐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女子。鮫族人耶,太新鮮了啊。


    威爾王的名字他是聽扶蘇說過的,所以不用介紹也知道這便是鮫人的王族女子。


    “喚潮境可是有什麽要事?”扶蘇並沒有回應女子的說話,反問道。


    他心中警鍾大作。鮫族人居於深海沒事絕對不可能跑到人世裏來,威爾王這反常的相邀讓他覺得必然是大事不妙了!


    女子抬手抑製住被困在金光靈力中劇烈作動的鮫珠,麵色凝重地點點頭,囁嚅雙唇卻沒說話。


    扶蘇看出來她似有些為難的神情,想了想說道:“使者有什麽話隻管明說就是了,這裏都是我最好的兄弟。”


    鮫族女使者擰著眉頭,單手行禮,“扶蘇大人,王隻說請您往我喚潮宮一行,別的事也沒多作交待。王還說了,越快越好。不知大人您是否方便?”


    看這情形,扶蘇心裏就更篤定了喚潮境一定是出了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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