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機不禁感到了一絲詫異。


    在他活過的一百多年歲月中,也碰到過一些所謂的幻境,而那些幻境不過隻是讓人產生一點短暫的幻覺。譬如說去殺一個人,你自以為得手了,但對方並沒有死;亦或是說在你眼前製造一個幻象,讓你以為在跟對方戰鬥,但一切不過是對著空氣揮舞罷了。


    而現在他卻感覺自己陷入了整個虛假的世界之中,恍如置身夢境。


    天機知道,這是自己的意識被貪狼引誘了。


    後生可畏。


    天機心中再次念出了這四個字。


    此人不除,今後定會成為大患!


    天機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將手中之杖插入地麵,衣袍無風自動,氣息在須臾間爆裂開來。


    他沒有什麽心情去尋思著用什麽巧妙的方式來破除這個幻境,但他知道一點,自己的實力淩駕在貪狼之上,既然貪狼試圖以柔來困住自己,那便用最猛烈的剛來還擊吧。


    在絕對的力量麵前,一切陰謀詭計都隻是個笑話。


    滔天的氣勢頃刻間便將四周的一切覆蓋,天空、大地、遠山、近林裹上了一層薄霧,蔓延出無數裂紋,接著便如同畫卷一般被摧毀,如同鏡子一般摔了個粉碎。


    哢擦。


    哢擦。


    哢擦。


    長夜褪去,光明重現。


    天機感到自己正被三股散發著濃濃殺意的氣息鎖定了,猛地睜開眼睛,正是那不動明王、柳百奇與石城,三人正各自手持著兵刃,如狂風般席卷而來。


    在天機的眼神變得清冽的那一瞬間,他的嘴角揚起一絲笑意。


    天機本不擅長戰鬥,枯坐觀星台的那段歲月中,也不會有人打擾他,因此武藝生疏了不少,全身的筋骨也變得稍稍有些僵硬。


    一招擋下三人合擊之後,桃木杖傳來的震感讓他頓覺手臂一陣發麻,禁不住倒退了兩步。隨後也不得不感歎一聲歲月荏苒,一把老骨頭,不得不服。


    而這三個人,也不似幻境之中那般不堪一擊。


    若是單純比拚武技,可以說天機並不如天心宗的這幾位明王,若他們處在相同的境界,天機必將落敗。但勝在他的修為,他是太極,武道之極。


    天機大吼一聲,如同憤怒的猛虎咆哮山林,太極的氣勢在這一刻爆裂開來。他的腳下沙石翻滾,身後狂風四起,無上的威壓如野獸捕食一般想那三人撲去。


    三人之中,修為最低的石城被這一聲怒吼震的心神跌宕,腿腳發軟,冷汗自他的背後如春筍般冒了出來,潸潸而下,濕透了項背。而那股威壓狠狠向他推來,石城猛一咬牙,雙臂交叉護在身前,雙腳死死地抓住地麵,拖出一道長長的泥痕。


    柳百奇身形微微一滯,手中的長刀僅僅停頓了片刻,便再次揚起漫天的風沙。隻不過他切實地感到了壓力,身體似乎變得更沉了,如同綁著鉛塊,每一個動作都比以往更加費勁。


    黑影驟現。


    天機凝神聚氣,隻見不動明王動作沒有受到絲毫的影響,黑影再度襲來,轉瞬間便衝至了他眼前。黑袍之下,那柄長劍如靈蛇吐信一般,劃著怪異的弧度刺了過來。


    “天眼,開!”


    天機心中默念一聲,瞳孔中瞬間亮起了光芒,眼前似有一圈圈波紋擴散,爾後他腦海中清楚地浮現出不動明王接下來的動作,欲刺下盤。


    天機隨即縱身一躍,袍袖間扇起了兩陣風,身形上浮於空中。


    不動明王一愣,木然地望向天空。


    隻見天機大手一揮,靈珠躍動在指間,拖著一道長長的流光,向下方三人爆射而去。


    “媽的,這老頭耍賴啊!”柳百奇大罵一聲,但也隻能望著那道空中的身影興歎,腳下狂奔躲避著那些隨時可能會要人命的雨點。


    “太極遁空,靈氣消耗很大,撐不了太久。”不動明王抬手掃出一道劍芒,低聲道。


    話音未落,不動明王赫然瞪大了雙眸,他的眼前赫然出現了一根木杖,直指他的眉心,由遠至近,越放越大。


    那道微凜的殺氣,根本無法與之正麵相抗。


    不動明王猛一蹬地,急忙往左方閃去,豈料就在他側身的那一瞬間,木杖也隨之一歪,裹著一股勁猛的罡氣,直直地擊中他的腹部。劇痛之下,不動明王偉岸的身軀向後躬起,倒墜而出。


    “大尊者!”石城一驚,急忙呼喊道。硬吃天機正麵一招,即便是不動明王想必也不會好受。


    而就在天機擊飛不動明王之時,柳百奇已赫然出現在他身後,漫天的刀意卷風而下,勢如破竹。


    但天機卻仿佛背後長了眼睛一般,在柳百奇那一刀砍下的同時輕輕向一側歪了兩分,正好躲過。隨後手中木杖翻轉,柳百奇猝不及防之下生生捱了一棍,倒飛而出,重重地砸在地麵上。


    不動明王在空中翻了個身,以半跪之姿落在地麵上,而那天機卻如跗骨之蛆,如影隨形。一道破空之聲驟然響起,天機的下一招已經近在咫尺,但他已經來不及做出應對了。


    隻是不動明王卻突然抬起頭死死地盯著天機的眼睛,冷笑了一聲。


    “你看到了什麽?”


    白光劃過,血湧如泉,本應圓鈍的木杖此刻卻鋒利如劍,赫然刺穿了不動明王的身體。


    但天機卻皺起了眉頭。


    這一幕,是他腦海中浮現出的景象,是他預測到的短暫的未來,也是他因此做出的反應。而不動明王剛剛那句話卻如纏綿的魔音一般,回蕩在他的耳邊。


    “你看到了什麽?”不動明王這樣問道。


    “老夫,看到了你的死期!”天機原本慈祥的麵容變得凶狠無比,他望著那被洞穿了身體的不動明王,大聲喝道。


    而不動明王卻發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接著便如扯線的木偶般站了起來,陰測測地盯著天機。


    他的身體完好如初,就連身上那件漆黑的袍子,也沒有沾染到泥塵。


    “世人皆說天機的眼睛能看到未來,但你怎麽知道,你眼中看到的、腦中預測到的,是真實還是幻覺?”


    天機眯起了眼睛。


    幻境,幻覺……


    剛剛一出手他便感覺到了,那洞穿不動明王身體的一擊,他腦海中提前看到的,這足以要了不動明王性命的一擊,不過是貪狼布下的幻覺,看到的假象罷了。


    在那一瞬間,讓他產生了一擊得手的錯覺,而這個錯覺,居然還成了他腦中提前看到的景象。


    “這貪狼似乎天克我啊……”天機心道,但他並不會為此有絲毫懼意,反而是有一股久違的戰意在他心中燃燒了起來,讓他仿佛回到了那個鮮衣怒馬的少年時。


    那時候,書生意氣,揮斥方遒;


    那時候,舉杯邀月,寒舟屬雨;


    那時候,修武道,不畏阻;與人鬥,樂無窮。


    當棋逢對手之時,天機也褪下了那件高高在上的外衣,滿臉皆是笑意。


    “老夫倒要看看,你的雕蟲小技,還能玩到幾時?”


    下一刻,劍光四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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