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汋鬱


    隻是,直至今日,我也沒想明白,尊主與長老們為何很是放心我一人前去,沒有為我一絲擔心。


    聽他們口中說起的汋鬱,那可是十惡不赦,心思歹毒,桀驁乖張,很是不服人。而那時我對自己的修為法術沒信心,可說去捉拿他,卻讓我一人去尋。


    這才便有了與眼前這姑娘的一恩之緣。穆菱霜是桃源村一個平平凡凡的人,可為了尋‘我’報仇,她褪去凡骨,修煉邪術。


    那年下山,也是雪冬,我著白色衣衫,外披阿娘新為我編織的耀紅色的羽衣,行至何處,都很是顯眼。


    我尋著汋鬱走過留下的蛛絲行跡,走到了桃源村周邊,卻不想行至深山,四周一樣的景色讓我迷了路,幸遇上上山拾柴過冬的穆菱霜,便是她與我指明方向。


    當初我見她時,她還是個單純簡樸的姑娘,一言一行皆透著嬌羞,是這世間少有的幹淨姑娘。


    再說我那時下山,紅衣白雪,如她此刻說的模樣,隻是她說我吸取凡人的精魂,這等荒謬之事,萬萬不敢擔承。


    “就是你,你這模樣讓人見一次便很難忘記,更何況那日你一身血紅衣裳矗立雪中,冷豔絕美,美得讓人忘魂,美的驚心動魄,讓我想忘記也難。當初見你,我以為自己幸運得見天仙下凡,可兩日後我才明白,你不是仙子,你那一身嗜血的紅衣便已道明一切,你就是地獄來的修羅,沒有菩薩心,殺人不眨眼。”


    前半段她還算情緒平穩,誇我的話語讓我稍稍覺得她心裏其實不是那麽恨我的,可說道後邊,嚴聲厲氣起來,望著我的眼神,充滿恨意,我才覺自己又不自知了。


    前一眼她對我有多大的震撼與驚豔,後一眼便會對我有多失望。


    雪櫻望著我,眼裏滿是探尋的意思,易風倒是淡然,坐一旁聽得仔細,除了時不時的皺眉之外,不曾言語一句,他倒是知我性子,不喜歡他管我事。


    “姑娘,你這滿腔恨意,怕是恨錯了人,我與你,那是第一次見麵,昨日,第二次。”


    “不可能,我明明見到的就是你,就......就是為你指路兩日後,你又回到村裏,屠了村,殺了我家人,我被家人躲藏一旁,瞧得真真切切,你那周身戾氣,眼神狠戾,我到現都沒法忘記。”


    看來真的有人讓我背了這命債。


    “你在仔細瞧瞧,我和她有沒有不一樣的地方?”


    “不一樣的地方......”她撞進我的眼睛,思量許久,驚訝道:“你,你們眼睛,不一樣,她是眼睛血紅,似吃了人血,而你的眼睛溫和漂亮,細看似暖陽的淡黃色。”


    “真的嗎?”雪櫻也沒仔細瞧過我眼睛,聽穆菱霜這般說,俯身過來直盯著我瞧。


    我無奈笑著別開眼:“那日幸得你指路,我很快便找到了我要找的人,快速處理清他的事,我便回了山,許久都不曾下山。”


    “難道真的不是你,不是你!”說著說著她突然滑坐地上情緒激動的痛哭起來,眼裏的失落與傷痛,讓我的心咯噔一下。


    她這番模樣讓我想到一個人,我抬眼望他,他雖麵上若無其事,眼神卻有意避開我。


    “菱霜姑娘,你不要這樣,擔心身子。”雪櫻扶起穆菱霜,安撫她的情緒,我不知該說什麽,說到底,是‘我’讓她變成了這樣。


    許久不說話的易風,卻突然道了句寬慰的話:“逝者已逝,莫要自己囚困自己,放下也是你親人所願。”


    可穆菱霜怨氣當頭,怎會聽得進他的道理。


    “仙人好度量,我一介凡心,心眼很小,小的隻能容下親人,可他們偏偏死於非命,你讓我如何放下,仙人逍遙自在,無拘無束,無情無義慣了,怎會懂我們凡人的感情與苦楚。”


    “菱霜姑娘,每個人都有自己心中的痛楚,不要因每個人,都不似你這般表於麵上,便可能由你隨意諷刺。”


    我話語很輕很淡,卻好像入了她心,她平靜望我,停止抽泣,眼淚掛在臉龐,好似不解我為何這般生氣,亦或是反應過來自己話語太過了。


    我這話一說,她們都瞧著我,雪櫻是驚訝我的反應,在她心中,我應該是性情冷淡,無悲無怒,難說重話的神仙,易風眼裏的感激,以為我是為他,可我哪兒僅是為他,也是為自己心中不快。


    許是在此處觸及到了我心中的悲怒與痛楚。


    穆菱霜抬手橫勁擦了擦眼邊的淚水,一股氣爬起身,很有深意的瞪了我一眼,提劍飛跑出去。


    難道是我處事不妥,讓她心中的恨又種下幾分?


    “秋語,你生氣的樣子,真的讓人心生畏懼。”


    “我可沒有生氣,隻是與她認真說道。”


    “你笑也不笑,便是在生氣。”


    我還不曾還口,易風插嘴道:“她便是如此!”


    他這語氣,讓我分不清‘如此’是好呢,還是不好?


    “不過你生氣的模樣也好看,怪不得那菱霜對你是又愛又恨。”


    她對我,恐怕隻有恨吧!


    因為穆菱霜的事耽擱了些,上路尋汋鬱便晚了些時辰,我擔心晚些汋鬱聞我來的風聲會跑了,催促著大家快些趕路,易風卻不慌不緊帶著我們遊玩嬉戲。


    雪越下越濃,不消一會,眉眼含霜,麵撲冷氣。


    惹得我心裏甚是不快。


    “我們去哪兒尋他?”我停下腳步不走了,詢問道。


    “不必!”易風回得很是不在意。


    “為何?”


    “他自會尋來。”


    “那得要等多久,還是我們尋他得好。”


    “你在這兒,他還會遠嗎,不消半刻,他便會尋來。”


    這話說的對,汋鬱是多麽有仇必報的人,我也見識過,三百年前廢他功法,他肯定在心裏恨不得撕碎了我,就衝他那有骨氣得狠的性子,聽聞我在此,怎麽不會速速趕來報仇。


    易風話音剛落,汋鬱便一身修身雅致的黑衣出現眼前,也不知是有什麽高興的事,滿麵春光,笑意盎然,他氣勢強大,擋住身旁落下的雪跡,也攔住了那些想過往的人。


    他雙手背於身後,墨發用一根黑繩隨意捆著散披於身後,黑色的眸子總是瞧誰都謔笑般,還如先前一般一副狂狷邪魅,羈傲不遜,舉止乖張的模樣。


    易風小聲嘟啷了句:“看來我還估摸晚些了。”


    本就因為易風有些堵得街道,他的到來,此時更是水泄不通。


    在雨落仙山我便已習慣了這般情景,見怪不怪,可雪櫻淡然如此,在他人看來,倒顯得我們倆格格不入了。


    這寒冷的天氣,飄飛的大雪,都阻擋不了姑娘們心中熱火,要不是他倆生人勿近的冷氣與不予理睬,那些個姑娘早早便撲了上來。


    耳尖聽旁人議論聲,‘各有秋色’這倒說的不假,雨落仙山的仙子們便是對他倆糾結不已、難以擇決。


    所以懂事之後,我便不愛與他們在一處,因為有他們在的地方,總是太喧鬧,我不喜歡。


    “怎麽?這次,又是專程來尋我的?”聽他這話倒是有些高興的語氣,看來他對自己做的事倒是很得意。


    “哼,你倒是囂張,這次你又幹了何事?讓長老們氣的發狂,恨不得撕碎了你。”每次出山,都能與他扯上關係,想著好好遊玩遊玩,可每每都不能如願。


    “當了尊主,怎麽還製服不了那些個老東西,撕碎了我?哼!那些個老東西,那怎不見一個有膽量的來,每每都讓你一個小姑娘來,是何意?”說便說,還用不屑的眼光上下打量我,我就這般不入他法眼,也不知是誰次次都敗於我手。


    何況,我還小嗎?


    汋鬱斜眼瞅了瞅雪櫻與易風輕笑道:“哦......也不是一個人來,叫了幫手,隻是,你覺得我怕嗎?再來幾個我也不放在眼裏。”他說完這話,又轉向易風譏誚道:“怎麽,這次不藏著掖著了,不躲在身後了?”語氣裏滿滿的嘲笑。


    “我哪般也都是光明磊落,怎會像你這般鼠膽行事。”


    以往他倆雖誰也瞧不上誰般不對眼,但也不曾說過真心傷人的話語,可自從汋鬱離開雨落仙山之後,他倆再見麵說話句句膈應,句句難聽又難懂。


    “秋語,這人是誰?說話好生囂張不客氣。”雪櫻附在耳邊輕聲問道。


    汋鬱瞧著我倆咬耳朵,挑了挑好看的眉,想來雪櫻說的話他也聽了過去,我抖抖嘴角不語,此刻心感尷尬。


    “哦,知曉了,這便是你下山要尋的東西?”


    雪櫻話語剛落,他一記狠厲法術便直直像雪櫻胸口要害處襲來,幸得我眼疾手快,抱著雪櫻飛快閃至一旁,怕會傷及邊上的無辜人,我出手化解開去。


    可他那股子狠力還是將周邊的一切掀翻了去,帶起的雪花飄灑在空中,久久不散。


    這般飛沙走礫下,剛才還眼冒精光,恨不得吞下他倆的人,此刻慌亂逃竄,躲避不及,不消片刻,街邊閑逛看熱鬧的人早已不見蹤影。


    隻有一人,堅立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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