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銀城。


    從神廟遺跡返回的探索者暫時居住在城郊之下,而曾跟隨首席科林·尹利亞特進入密室麵見神像的所有人則被轉入了圓塔底部的地牢中。


    這裏是那些有失控征兆居民的收容所,白銀城千百年來一直尋找著挽救他們的辦法,但更多的結局卻是精神的死亡與生理的變異。


    經過詳細檢查才進入底部的戴裏克·伯格被兩名全身身著重甲的騎士夾在中間,穿過狹長且陰森昏暗的過道,莫名覺得發冷。


    隻要不試圖交流,一般都沒有什麽問題......他默念著那位年老成員對他的告戒,雙眼盯著眼前的地磚縫隙,在兩位騎士的推動下緩慢移動著。


    這是一種有效逃避的方法,一路上他聽到了不少若有若無的求救與哀嚎,但眼前一道道交縱,分布毫無規律的地磚縫隙成功轉移了他的注意力。


    冬。


    重甲騎士拉開了一個看起來就很重的石鎖,沾染著鏽跡的鐵門吱呀呀的在騎士的拉動下打開,另一位騎士則拍了拍戴裏克的肩膀。


    “你這段時間就住在這裏,我們會按時送來食物,如果你需要的話,也可以要求提供藥劑。”


    戴裏克看著這位麵容隱藏在麵甲之後的“黎明騎士”,聽到”提供藥劑“時,呼吸不自覺加重了少許。


    “不過不用擔心,每隔兩天,會有人把你接上地麵,接受‘心理分析師’的檢查,如果精神狀態良好,你應該會很快回到正常生活。”


    說著,這位騎士又拿出了一個鐵黑色的小瓶。


    “這是地牢中每一個囚犯都必須服用的藥劑,主要能力是抑製你的非凡能力,以達到配合‘榮耀冕冠’革除神秘學因素影響的作用。”


    另一位警戒四周的騎士轉過了頭,拍了拍這位握著小瓶的騎士,示意他快點。


    “嗯,雖然你沒有出現任何不良反應,但這是地底的規矩。”


    戴裏克打量著那個由黑麵草殘餘編製的小瓶,木然地點了點頭,接了過去。


    他熟稔打開秸稈編就的瓶蓋,咕嚕喝下了內裏的液體,隻覺一陣清涼滑過食道,進入了胃袋。


    在草藥力量的作用下,非凡力量在他體內瞬間衰敗,沉靜感染了他的思考,就連原本通道中回蕩的哀嚎與求救聲也變澹了許多,難以影響他的精神。


    目視著他吞下了藥劑,牢房之外的重甲騎士重新拽過石鎖,鏽跡斑斑的鐵門咣當一聲鎖緊,一陣銀白的光芒流過柵欄,彷佛與大地連成一體。


    光源隨著兩位騎士的離開而漸漸變遠,熟悉了神棄之地特殊環境的戴裏克本能的想要尋覓可以點燃的事物,但徘回一圈後,他卻發現這間石屋內,隻有一根獸油捏成的低矮蠟燭正緩緩搖曳,沒有一點多餘的燃料。


    地底的黑暗在“榮耀冕冠”的影響下,並不危險......老人的話再次回蕩在他耳畔,戴裏克強迫這自己的冷靜下來,主動迎合著藥劑的壓製,好奇心在孤寂中消散,沒有一點好奇的躺在了角落的板床上,呆愣愣的看著天花板上意義不明的神秘學符號。


    不知過了多久,快要滑入夢想的戴裏克忽然聽見了狂躁的劇烈砸門聲,長期的戰鬥生活賜予他的本能驅使著他仰身跳起,雙手習慣性持劍狀擺在身前。


    劇烈的撞擊聲仍在繼續,在戴裏克牢房的隔壁堅持不懈的試圖撼動著堪比“守護者”防禦屏障的鐵門。


    這歇斯底裏的發泄中,甚至還混雜著細細的尖銳與悲鳴的啜泣,聽的戴裏克整個人汗毛霍然聳立,背後發涼。


    毫無征兆的,一道莫名的亮光掃過了整個甬道,在這奇異的光輝下,隔壁牢房發生的一切,不管是對常年牢獄生活的絕望,還是蛻變失控前的最後掙紮,都在這絕對的力量下煙消雲散,柵欄縫隙中,戴裏克隱約瞥見一抹深紅漫出了隔壁牢房,同時獨屬於鮮血的腥鏽味也擠入了他的鼻腔。


    死了......狀似絕對安靜的奇詭環境中,戴裏克雙耳敏銳的察覺到了風的掠過,他如有預感般側過身子,下一刻,他所注視的牆壁處再次響起了悶響。


    隻不過這一次,這處悶響溫和了許多。


    在牆壁另一麵的住客有節奏地敲動節拍,熟悉的冬冬聲讓戴裏克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熟悉。


    就好像是有誰經常這樣敲擊桌麵......戴裏克戒備的湊到了靠近牆角的方向,捂著太陽穴。


    在藥劑的力量下,他很難回憶起這些記憶中不重要的部分。


    “誰?”戴裏克拔高聲音,卻沒有幾分驚恐夾雜其中。


    有節奏地敲擊聲當即停頓,隔離幾秒,一道沉厚卻頗為蒼老的嗓音模模湖湖的傳了過來。


    “這次竟然是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家夥。”


    “現在白銀城的年輕人失控的也這麽多了嗎?”


    老人?戴裏克內心的戒備頓時少了小半。


    在白銀城,老人進入圓塔底部的情況並不少見,白銀城的居民幾乎都是非凡者,到了老年,失控風險變大幾乎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你是?”戴裏克把半個身子靠在牆壁上,耳朵緊貼冰冷的金屬。


    “一個在這裏住了好久的人罷了。”蒼老的聲音笑了一聲,旋即談起了別的事情。


    “唉,可憐的摩洛克,他之前外出受傷被逼到了失控的邊緣,好幾次地麵的醫生想要搶救他,都沒有成果,今晚終於頂不住了。”


    血液的腥味還在鼻腔內徘回,戴裏克深吸口氣,小聲問道:


    “這裏的封印物......‘榮耀冕冠’會處決這些失控者,是嗎?”


    牆壁後方的蒼老聲音頓了一下,隨後歎息道:


    “很聰明的孩子。”


    “不過這或許是一個好結局,畢竟比起邊做不人不鬼的怪物,平靜的走向死亡,或許會是更容易接受的結局。”


    “我在這裏待了四十二年了,見過很多人苦苦掙紮,最後在意識基本被怪物吞噬的狀態下接受處決。”


    “說實話,這還不如一開始就放棄掙紮,太痛苦了。”


    “可是在白銀城活著也很痛苦,按照你說的,我們更應該逃避出生,這樣或許就不用麵對弑親的詛咒了。”


    聽著那蒼老聲音的抱怨,戴裏克沒由來的想起了彷佛生活在另一個世界,有陽光、有純淨的食物水源、有“詭秘之神”——“愚者”先生這樣偉大神靈庇佑的其他塔羅會成員們,悲傷從被草藥壓抑的本能中湧出,暗暗歎息道。


    詭異的寂靜又一次降臨在了牢房中,戴裏克靠在鋼鐵牆壁上,牆壁那一側的蒼老聲音似乎被他的發言驚到了,竟在沒出一點聲音。


    過了不知多久,那熟悉的敲擊聲再次響起,敲了幾下後,那蒼老聲音平澹了許多。


    “幸虧你是在這裏說出了心聲,如果是在地麵,長老們絕對會把你放逐,讓你到野外自生自滅。”


    “我們已經是最後的人類了,多虧了主的光輝才能苟活在這片黑暗中,這難道不是恩賜嗎?”


    可是主......聽著那蒼老聲音的感歎,戴裏克緊握著雙手,雙目圓睜。


    他雖然幼稚,但不是傻子......“愚者”先生雖然一直在回避一些事情,但她從不避諱自己和真實造物主的同盟。


    其實塔羅會上,戴裏克說謊了,在探索神廟時,他偷看了那些隨處可見的壁畫,那些已經剝落到模湖的壁畫基本都在描述同一件事情。


    主,被背叛了,她因此而隕落,為了眾生背負詛咒,化作陰影中的“倒吊人”!


    “你是為什麽被送進地牢的?”片刻沉默後,戴裏克為了掩飾自己的情緒,生硬轉變了話題。


    “我嗎?”


    蒼老的聲音頓了一下,隨後哼唧了一會,像大多數回憶曆史的老人一樣。


    “我曾是一個探索小隊的隊長。”


    “在一次外出探索中,我們在距離白銀城半個月路程的地方發現了城邦。”


    “他們和我們一樣,也是曾被巨人統治的城邦,後來被全知全能的造物主所拯救,不過他們墮落了。”


    蒼老的聲音忽地嚴肅,語氣變得沉凝。


    墮落?戴裏克隱隱把握著他話語中的關鍵詞,挺起了身。


    “他們試圖更改信仰,信仰一些虛幻,隻存在於他們自己臆想中的神靈,因此走向了滅亡,整個城市都隻剩下了廢墟。”


    這聽起來很像我探索那個城市......戴裏克眼球一轉,試探道。


    “真實造物主?”


    牆壁之後蒼老的聲音再一次停頓,有些意外道:


    “你竟然知道這個名字。”


    不過他沒有深究,而是繼續講述起了自己的故事,聲音飄渺了許多。


    “雖然不知道你是在哪裏知道的這個名字,但你絕對沒有體會過我們的感受。”


    “在那座城邦中,我們發現了一個活人,一個兩千多年來,白銀城不曾見過的外人。”


    “在白銀城之外,在那無窮無盡的黑暗中,竟然還有活人存在!”


    已經知曉“愚者”先生的卷屬,洛霍利德就曾庇護著一個城市的戴裏克沒有太多驚訝。


    但在他沉默片刻後,突然發覺氣氛不正常,試著迎合道:


    “真的嗎,是那個城邦幸存的人?”


    蒼老的嗓音咳了一下,有些意外。


    “六人議事團是不是已經公布了這個消息,還是有誰把這個消息散落出去了,你看起來不是很驚訝?”


    “我在最近的探索中,和首席一同見證了一個不受瘋狂影響的生物,雖然不是人類,但他確實證明了還有其他生靈可以在黑暗中生活。”戴裏克隨便找了個借口。


    不過如果對方與自己去的是同一個城邦,那說不定也看到過有關洛霍利德的痕跡,畢竟那些刻著三首巨龍的器皿就是在那處廢墟邊緣發現的。


    ......蒼老的聲音似乎被戴裏克拋出的消息砸懵了,緩了一會,才重新出聲道:


    “你的意思是,你和科林見到了別的智慧生物?”


    “你確定你們見到的不是什麽怪物偽裝的幻想?”


    蒼老聲音頓了一下,有些惡趣味道:


    “畢竟你現在也被關在這裏了。”


    “當然不是,我們和他發生了戰鬥。”一個又一個問題接踵而來,戴裏克有些跟不上對方的思路,於是耐心解釋道:


    “那是一頭巨龍,一頭實力極其強大的巨龍,他可以理智交流,隻不過因為一些別的原因,我們才被迫戰鬥。”


    “巨龍......”蒼老聲音咀嚼著這個單詞,又恢複了沉默。


    “我們還是說會那個被發現的外邦人吧。”


    那股古怪的飄渺感消失,戴裏克眨了眨眼睛,呼吸暢通了許多。


    “當時我們想要邀請那個人來白銀城做客,畢竟他是我們在黑暗中遇到的唯一活人,但是在我們監視著他原路返回的時候,他突然失蹤了。”


    似乎是回憶起了那段不好的回憶,訴說著自己一個個隊員在黑暗中接連失控、發瘋的蒼老聲音漸漸有些激動,歇斯底裏,甚至那泄洪般的情緒讓戴裏克總是覺得下一秒,那股奇怪的白光就會再次光臨,帶走這個正與自己交流的可憐人。


    “總之,在那之後,我就被六人議事團扔到了地下,一直關押至今。”


    黑暗中,那道蒼老的聲音勉強恢複了平靜。


    戴裏克摸著身上的雞皮疙瘩,沉重吐了口氣。


    “你還記得那個人的樣子嗎?”


    在他看來,如果是像“正義”小姐那樣的外界人,穿著一定與自己不同。


    雖然沒有人證明過,但既然“愚者”先生證明了外界世界的存在,那就一定存在著脫離這裏的方法。


    “樣子......”牆壁之後的蒼老聲音翻找著那段痛苦的回憶,語氣掙紮,“他長得很普通,平平無奇,穿著也與我們沒什麽區別,除了記得他是一個年輕男性,剩下我完全想不起來......。”


    難道真的是其他城邦的幸存者,隻不過信仰了像真實造物主......這樣精神狀態不好的神靈?


    戴裏克想了想,模彷著“倒吊人”先生的語氣,斟酌試探道:


    “那你還記得他叫什麽,或者他的來曆嗎?”


    “他有和你們提到過這些嗎?”


    黑暗中,蒼老的聲音痛苦的哼了一聲。


    “他告訴我們,他叫......”


    奇怪的飄渺感再次襲來,正焦急等待答桉的戴裏克目視著眼前搖曳的燭火,視覺突然模湖。


    “他叫......”


    矮桌前,錯位時間中存在的虛影俯視著這個少年,平平無奇的男子推了推右眼處的單片眼鏡,嘴角噙著微笑,溫和點頭。


    “我叫......阿蒙。”


    ------題外話------


    呼,我看了一下,還欠十二次加更,這基本隻能考試期間看情況抽空還,然後剩下的會放在考試後。


    放心,我不會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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