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舟走到窗邊,見箐笙正坐在後院中。廊下守著一個爐子,上麵燒著水。


    她一麵啃餅,一麵看書。看的正是最先拿起的那卷《養豕記》。


    “豕。豕而三毛叢居者,祭祀用以犧牲……嘎嘣。”餅很硬。


    “性溫馴,以穀圈養豕也。合群而居,亦逐性……嘎嘣。”


    “恃強淩弱,善鬥欺生。聚多者而尤其……嘎嘣嘎嘣。”


    箐笙讀得很慢,很仔細。


    她一邊看,一邊理解。豬,是指的一種一孔生三根鬣毛的野豬。常用豬來作為祭祀的犧牲品。它們性情馴良,適宜圈養。豬有合群性,但也有競爭習性,大欺小,強欺弱和欺生的好鬥特性,豬群越大,這種現象越明顯。


    “哦,我的天哪。”箐笙將帛書磕到臉上:“真的是講養豬的。”


    箐笙沒好氣的拿起扇子,對著爐火一陣猛扇:“這天一閣是怎麽回事啊!收藏的到底是些什麽!我不會是被忽悠了吧。”


    無舟沒作聲,從窗邊走開。


    水燒開了,箐笙拎起鐵壺進屋。


    回到閣內,猛然發現書架前多了一個人。


    她先是有點驚慌,差點將水壺砸到腳上。然後發現不是聶恒止。


    她鬆了一口氣,但又有些警惕:“無舟師兄,你什麽時候來的?”


    無舟沒抬頭:“還以為天一閣進了老鼠。”


    箐笙吃剩的餅末殘渣還留在嘴角。她也來不及擦,先將水壺放下:“我這幾天要在這……認真學習。”


    “為了學習?”無舟戲謔的反問。


    “當然了。”箐笙又一慫:“也順便躲一躲。”


    “昨日書齋裏,對先生倒是一副傲雪淩霜的模樣。”


    “那不一樣。和先生那是文鬥。學術論辯時當然得堅持己見。但聶師兄……他隻講武鬥,我不認慫就死無葬身之地。”箐笙歎了口氣,走到美人塌邊:“這叫審時度勢。”


    無舟不動聲色,看著她正把開水倒進酒壺:“你在做什麽?”


    箐笙見他盯著酒具:“哦,我忘了帶杯子。我找了一圈,這裏隻有酒壺,就先借來用用。”


    “裏麵的酒呢?”


    箐笙:“倒了啊。”


    無舟:“……”


    箐笙裝好水,一邊吹氣一邊搖晃。她看見這時無舟向他走過來,手徑直伸向酒壺。


    “誒?你要喝啊?還很燙呢。”箐笙又問:“你喝了我怎麽辦啊。”


    無舟不由分說,從她手裏奪過去。箐笙不明所以的看著他。


    見無舟走向窗邊,將酒壺裏的水全部倒出窗外。


    “你這是幹嘛?”箐笙問。


    無舟走回來,將酒壺重新放好:“這裏的酒具,你一個也不準碰。明白嗎?”


    箐笙愣了愣:“那我用什麽喝水?”


    無舟隨手指了一物。


    箐笙瞪大眼睛:“啥?花瓶?”


    一支細頸圓肚的青花玲瓏瓷花瓶擺在案上。


    “哪有人用花瓶喝水的?”


    無舟走回太師椅上:“這就不關我的事。”


    箐笙猜到,這些酒具應該是大師兄放在這的,但脾氣也忒壞了。


    但箐笙剛得罪魔王,哪敢再來觸閻王的逆鱗。


    “算了,花瓶就花瓶。總比抱著大鐵壺強。”


    箐笙下定決心忍了。她出去將花瓶洗了幾遍。回來倒上開水。


    外麵的天色已從黃昏入了夜。無舟坐在紫檀木長案前看書。完全無視箐笙的存在。


    箐笙坐在獨桌前,一麵看書,一麵看他。


    一時間,屋裏靜默得隻有翻書聲。


    她猶豫了一會,還是率先忍不住,小心的問:“無舟師兄,這裏不是天一閣吧?”


    無舟:“什麽意思?”


    箐笙想著措辭:“我是說,如果天一閣是收藏古籍珍貴書籍的地方,那應該不是收的這些書吧。”


    無舟:“怎麽?”


    箐笙:“這些書……有問題啊。”


    無舟抬頭,眸子微動:“哪裏有問題?”


    箐笙摸著書卷:“嗯……首先呢,這些書的材質有簡、帛、染黃紙、硬黃紙……裝訂方式也有藤編、卷軸、經折……說明這些書是從曆朝曆代收集來的。但奇怪的是,他們所用的字體都是一樣的。比如這卷《養豕記》,娟帛、鬆煙墨,應當是五族封疆時期後的書。但這個豕字,其實在一萬一千年前,就統一寫為“豬”。但顯然,這帛書用的仍是最初的文字。”


    “還有,這些書明明都是手寫稿,每一本作者的字跡也不同。但他們的用語卻非常像。都是統一的記敘文,幹巴巴的,沒有一點修飾。難道曆代寫書的人都如此無趣?”


    箐笙又拿起先前看的兵書:“最後,是這些批注。如果是非常珍貴的書籍,不可能允許在原稿上任意筆墨,就算後人要批,也應該是另添副頁,並標明批注人是誰。但這上麵的,顯然是隨性而為之。”


    “不同年代,不同筆記,但用語、用字卻非常相似。明明很珍貴,卻可以被隨意批注和丟放。”箐笙思考著:“說明這些書肯定有問題,如果不是假的,就可能隻是拓本?”


    無舟注視她半晌:“看來,你昨日那番圈人論,也不是一時興起之言。”


    箐笙輕哼:“別瞧不起人。雖然我對修行的事一竅不通,但我對曆史文學那也算是學霸了吧?”


    “學霸?”無舟挑眉,這是什麽詞。


    她摸了摸墨跡,憧憬呢喃:“總之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歸家路。”


    見她暗自嘀咕,無舟看似隨意的:“你就這麽想回家?”


    箐笙愣了一下,趕緊轉移話題:“無舟師兄,你還沒告訴我,這些書是怎麽回事呢?”


    無舟也沒再問。他道:“這些書,的確不是原稿,當然也不是普通的拓本。他們都是曆代掌門人從原稿上抄錄的,原稿都在同一個地方。”


    那原稿在哪裏?我能看嗎?”


    無舟道:“那地方現在連我也進不去。”


    箐笙歎了口氣:“那我現在就隻能看這些盜版?還是教我養豬的盜版?”


    她自己都有點想笑,拿起一支筆,在《養豕記》的旁邊,畫上一顆正在哭泣的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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