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們都回來了?”


    我掃視一眼靈堂兩側或蹲或站的兄弟,輕聲招呼。


    除了羊城本來的兄弟以外,留守在莞城的王嘉順、蘇偉康、劉祥飛和聶浩然到了,錢龍、三眼帶著大小濤來了,就連遠在緬d的李俊峰、薑林和星辰也趕了過來。


    靈堂正當中,端端正正擺放著陳傲的黑白照片,背後是一副楠木棺材,王鑫龍匍匐在旁邊,滿臉是淚的往火盆裏添著紙錢,薑銘、董咚咚、尿盆直愣愣的跪在黑白照片前麵,屋裏彌漫著一股悲鏘的味道。


    原本我已經擦幹的淚痕,可當見到陳傲相片的那一刻再次控製不住蔓延出來。


    王嘉順遞給我一遝麵巾紙低聲勸阻:“哥,馮傑和大鵬在路上,估計待會就能到。”


    我擺擺手示意不用,一步一步朝擺相片的香案走去。


    張星宇吸了吸鼻子道:“王莽和一些羊城的朋友說要拜祭一下,我婉拒了。”


    我點點腦袋應聲:“嗯,謝絕任何人祭拜,這是咱們的家事。”


    從門口到香案總共不足十米的距離,我卻仿佛走了半個世紀一般的漫長,當和陳傲的相片相距不到兩米的時候,我“噗通”一聲雙膝跪地,腦門衝地“咣咣”連磕幾個響頭。


    緊跟著一直壓抑在心底的悲哀頃刻間噴發,我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三眼慌忙走出來攙扶我:“朗朗,大跪小不合適,你趕緊起來,別讓小傲走也走的不安生。”


    “沒特麽什麽不合適的,我欠他的。”我掙脫開手臂,淚眼婆娑的哭喊:“打崇市,頭狼毫發無損,占山城,頭狼傷痕累累,但至少滿員健康,戰羊城,先是傷我大龍一條腿,又損陳傲一條命,我疼啊哥。”


    我捂著胸口,咬著嘴皮悲鳴:“這塊,真疼的不行。”


    說著話,我突然感覺喉嚨微微泛甜,緊跟著“噗”的一下吐出一口紅血,接著眼前一黑,整個人不受控製的暈厥過去。


    再次睜開眼睛,我已經躺在了一張軟床上,喉嚨幹啞的完全說不出來話,正對著我的電子掛鍾顯示此刻是淩晨的四點多鍾。


    “咳咳咳..”我劇烈咳嗽兩聲,扶床爬坐起來。


    江靜雅馬上端著一碗清水湊到我旁邊,關切的詢問:“你醒啦朗朗,感覺哪不舒服呀?”


    “我..我沒事。”我搖了搖腦袋,話說出口以後,才發現自己的聲音變得無比的嘶啞,完全就像是一個五六十歲的老伯。


    我揪了揪喉結喃喃:“我的嗓子..咋變成這樣了?”


    江靜雅紅著眼眶勸阻我:“醫生說你的聲帶之前就受過創傷,這次好像又受到了什麽影響,很長一段時間可能都這樣,囑咐你盡可能的少說話,你先把粥喝了吧,一天多沒怎麽吃東西了,就算是鐵人也扛不住。”


    “嗯,你快休息吧。”我使勁點點腦袋,接過她手中的碗勺,自己都能感覺出,我此刻的聲音比一隻讓人掐著尾巴的烏鴉還要呱噪。


    看到我狼吞虎咽的扒拉碗裏的白粥,江靜雅坐在我旁邊低聲安慰:“朗朗,按理說公司的事情我不應該插嘴,可現在事實已經是這樣了,你再那麽痛苦下去,除了傷害自己的身體,也隻能讓關心你的人更擔憂,咱好好的,行嗎?”


    我怔了一怔,隨即擠出一抹微笑應聲:“我懂。”


    江靜雅拿毛巾替我輕輕擦拭額頭上的汗漬,繼續道:“朗朗,我覺得你現在最需要做的事情是讓自己靜下來,你昏迷的這一天多時間裏,高燒不退,嘴裏一直都在念叨著對不起和殺了你,而且你臉上的表情特別的猙獰,說實話我看著都害怕。”


    “可能是我做噩夢了吧。”我停頓一下,將吃幹淨的小碗放到桌前,輕輕撫摸江靜雅的麵頰開口:“小雅,我情緒和心理都沒有問題,隻是一時間難以接受,你不用掛念我,現在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好好的保胎,過段時間我送你到國外散散心吧。”


    江靜雅輕咬嘴皮,弱弱的看向我:“朗朗,我一直告訴自己,我不想做個花瓶,更不想拿孩子去要挾你留在我身邊,如果..如果你覺得..”


    “咱今天不聊這個行嗎?”我打斷她的話,溫柔的輕撫她的臉頰道:“我現在真的沒有心思跟你談感情,你給我一個緩衝期,等事情結束以後,我一定和你麵對麵的好好談談。”


    江靜雅愣了一下,局促的開腔:“對不起,我..”


    “沒有對不起,我也不想跟你說沒關係,我希望我們一直都有關係。”我爬起來,親吻她額頭一下,然後套上鞋子就朝門外走。


    江靜雅慌忙問我:“你去哪?”


    “靈堂,我想多陪小傲一陣子,之前他都是他等我、陪著我。”我搓了搓臉頰,回頭朝她擺手:“乖,你先睡,我陪小傲呆一會兒就回來。”


    說罷話,我開門離去。


    江靜雅不放心的攆在我身後叮囑:“你身體很弱,醫生讓你必須多休息..”


    走進電梯裏,我沉沉的吐了口濁氣,不知道是因為陳傲的事情,還是這次在磚廠跟人刀刀見血的肉搏,我突然間有點害怕了,害怕自己受損,害怕在意的人被傷害,更害怕因為我的愚蠢造成什麽不可挽回的後果。


    猛地,我想起了在石市認識的那個貴哥。


    臨離開石市的時候,他跟我說過,想要真正強大,就得讓公司的經濟飛騰,我低頭盯著自己的鞋麵,自言自語的嘟囔:“看來有必要再去一趟石市,和貴哥好好的聊一下。”


    幾分鍾後,我來到一樓大廳的靈堂。


    本以為這個時間點,靈堂裏應該沒什麽人,結果卻看到董咚咚、尿盆和薑銘仍舊直挺挺的跪在香案前麵,仨人的臉上都沒有任何表情,就那麽一動不動的跪著,仿佛木雕一般。


    或許是聽到我的腳步聲,董咚咚和薑銘同時抬起腦袋。


    “大哥..”


    “朗哥。”


    看到仨人熬得眼眶裏全是紅血絲,我深吸一口氣擺手:“別跪著了,休息一下去吧。”


    聽到我的聲音,薑銘馬上睜圓眼睛:“哥,你的聲音怎麽..”


    “沒事,落下點病根,或許過陣子就好了。”我扯著啞到極致的聲音擺手:“好了,你們都休息一會兒去吧,記住這次惹的禍,永遠不要再犯了。”


    董咚咚哽咽著解釋:“大哥對不起,我們本來隻是想幫你解決麻煩,沒料到去闖出來這麽大的禍。”


    “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我點燃一支煙,剛抽一口,就被嗆得劇烈咳嗽兩下,席地坐在香案前麵,指著近在咫尺的陳傲的相片,輕歎一口氣:“記住他這張臉,這輩子不要忘掉,另外明天把大姚和他那個表弟帶到酒店。”


    幾分鍾後,小哥仨互相攙扶著一瘸一拐的回樓上休息。


    我叼著煙卷,抓起香案上的貢酒,擰開瓶蓋自己先喝了一大口,然後往地上潑了一口,盯盯注視著陳傲的黑白相片歎息:“一直以來,哥都沒有正經八百的跟你喝一場,沒想到咱倆都騰出時間了,卻是最好一頓酒。”


    話沒說完,我就感覺自己的喉嚨仿佛被什麽東西堵住一般,再也沒法往下繼續。


    真正的悲傷是無聲的,那種想哭卻發現沒有眼淚可流的感覺特別難以形容。


    而就在剛剛,我突兀發現自己不會哭了,準確的說,是眼眶裏沒有淚水了,不知道究竟是因為我身體的緣故,還是此時的心境。


    我揚脖再次牛飲一大口,再次喃喃:“啥也不說了,喝吧。”


    “叮!”


    就在這時候,電梯的方向傳來一聲脆響,表示有人從樓上下來,我好奇的扭過去腦袋。


    一個穿著一套白色功夫衫,剃著貼腦皮短發的男人衝我緩緩走來。


    看清楚那人的長相,我不可思議的張大嘴巴:“師..師父。”


    來人正是我師父林昆,他臉上的表情古井無波,徑直坐到我旁邊,低沉的出聲:“小雅說你醒了,擔心你,讓我過來看看。”


    “我沒事。”我舔了舔嘴皮搖頭。


    “後悔走這條路了嗎?”林昆看了眼陳傲的相片,點燃一支煙,望向我發問:“如果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你還要繼續嗎?”


    “我..繼續。”我臉上的肌肉抽搐兩下點頭。


    “繼續就意味著你可能還會再品嚐這種悲傷。”林昆抓起我手中的白酒,揚脖喝了一大口後,長舒一口氣:“如果你後悔了,我想辦法安排你出國,以後做個與世無爭的人。”


    “我退出,就意味著他白死了。”我撥浪鼓似的搖頭,咬牙低吼:“不為別的,為了他,我也肯定鏟除天娛。”


    林昆沉默半晌後,將酒瓶遞給我道:“未來的路,你可能還會疼,甚至比今天疼的更難以忍受,但如果能夠到達彼岸,你又會發現一切都值得。”


    我遲疑幾秒鍾後,開口:“師父,阿生..”


    “阿生必須伏法。”林昆毫不猶豫的打斷我。


    見我張嘴想要繼續辯解,師父又補了一句話:“至於他能不能浴火重生,得看造化,還得看他自己的想法,能做的我一定會做的極致,我也會想辦法告訴他,你很想他。”


    “謝謝師父。”我立即俯身跪在他旁邊。


    “天娛的下坡路,也意味著頭狼正式起步,好處是你會見到更大的一片天,而壞處是你會發現自己越來越身不由己。”林昆喝了一口酒,長籲一口氣道:“輝煌公司也來羊城了。”


    “嗯。”我悶葫蘆似的點頭。


    “好好的吧。”林昆摟住我肩膀,意味深長的喃喃:“你的路會走的很艱難,怕麽?”


    我喝了一口酒苦笑:“我怕什麽?為什麽要怕?我特麽生下來就是一無所有,最多再把我打回原形。”


    “孩子,有的人坐勞斯萊斯是他的榮幸,有的人坐勞斯萊斯是勞斯萊斯的榮幸。”林昆吐了口煙霧道:“社會就是這樣的,想要讓人高看一頭,那就得學會咽下去所有憂愁,輸不起的人永遠不會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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