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當天,早朝照常召開,因為事先早就通知,所以這次朝會,朝臣們大多神情凝重,沒有平日裏那般隨意,陳朝從左衛衙門出發,和宋斂同乘一架馬車,隻是宋斂孑然一身,而陳朝則是腰間佩刀,作為現如今唯一一個有資格佩刀入宮參加朝會的武夫,陳朝其實也知道行事理應低調,不過想來想去,最後還是覺得不帶刀渾身上下都覺得差點什麽,因此也就不在意朝野非議了,畢竟這帶刀之權,是皇帝陛下金口玉言賜下的,倒也沒有人敢當眾置喙。


    不過即便如此,作為唯一一個可以帶刀的武官,陳朝在走下馬車入宮之前,還是招惹了無數人的目光,武官們眼神裏的情緒大多相當,那就是羨慕和嫉妒各占一半,大多數文官眼裏,就要複雜太多。


    宋斂目不斜視,這次皇帝陛下特意讓鎮守使一脈參加朝會,他自然知道是因為什麽,至於陳朝,也是沉默前行,緊緊跟著眼前的宋斂。


    因為不是大朝會,這次入宮沒有那麽多講究,文官武官混雜,都是平日裏關係更好地走在一起,但有個現象很耐人尋味,就是武官身側很少會有文官同行,而文官身側,大多走在一起的,官階都差距不大。


    在大梁朝做官,學問高低不去說,但為官之道,許多人都得好好琢磨,要不然動不動就要被穿小鞋,這裏是天子腳下,一步登天的機會不少,但同時也更要小心謹慎,一個不好,可就容易在陰溝裏翻船。


    所以地方官羨慕京官,這些京官裏又何嚐沒有人羨慕地方官。


    不過這些東西,大概是誰都無法說服誰,雞同鴨講罷了。


    陳朝原本不想節外生枝,但走了幾步之後,便看到一個熟悉麵孔,頓了頓之後,和宋斂打了招呼,這便快步走了過去。


    老熟人不是別人,正是已經調往神都的糜科。


    之前在工部碰麵一次,之後陳朝和這位糜大人都沒有再次見麵,這一來是因為陳朝出了一趟遠門,落下不少修行,另外便是糜科初到神都,許多事情要做,也不好太過隨意,即便是休沐,也不敢輕易離開府邸,免得有什麽突發情況,上頭找不到人,又給上頭留下不好的印象。


    兩人碰麵,並肩而行,陳朝開門見山笑道:“我現如今在神都的名聲可不見得好,糜老哥跟我走這一趟,說不定回去就要被刁難,到時候可別怪老弟。”


    糜科一怔,隨即惱怒道:“怎麽不早說,那我還給你打什麽招呼?”


    陳朝笑而不語,這話有多真他自然知道,糜科來了神都這些日子,沒理由不打聽陳朝在神都的名聲。


    糜科見沒有唬到陳朝,這才笑道:“這輩子能到神都做做官,就已經是心滿意足了,至於能不能一路平步青雲,那真是吃飽了才會想的事情,和老弟交情擺在這裏,要是為了仕途就相逢裝作不相識,那做個宰輔也覺得心裏有愧。”


    陳朝笑眯眯打趣道:“糜老哥這些年豁達不少,再不是當年那個摳摳搜搜的樣子了。”


    糜科搖搖頭,“這話老弟可說錯了,來了神都才知道很多事情不容易,老哥這點俸祿,可禁不起多少花銷,早就聽說這神都有一條街頗為出名,可惜啊,到了如今都沒敢去看看,勾欄聽曲,想想就快活,可惜腰間錢袋子不鼓。”


    陳朝連忙開口打斷道:“老哥別說了,別的我請客就請客了,可這等煙柳之地,我可不敢去。”


    糜科一臉正氣,“老弟糊塗啊,這都是文人雅客去的高雅地方,可不隻是褲襠裏那點玩意。”


    陳朝一臉無奈,到底是佩服糜科,這點事情,也能被他說成這般。


    “依著老哥說啊,老弟這般年紀,正該是去見見世麵的時候,別的不說,陶冶情操嘛。”


    糜科一臉失望,好似對陳朝的不上道很是失望。


    陳朝好奇問道:“老嫂子沒跟著老哥一起來神都?”


    糜科點點頭,“山高路遠,就讓她自己留在老家了。”


    陳朝這才恍然,“怪不得。”


    糜科在天青縣的時候,也是個出了名的懼內,要是自己夫人也在,斷然是生不出這些想法的。


    “老弟莫要瞎想,老哥我不過是疼愛夫人,哪裏你和想的一樣。”糜科摸了摸胡子,倒是有些是斯文敗類的感覺。


    陳朝笑道:“我可什麽都沒說,不過老哥說得倒是有幾分道理,這些地方是該去去,不為別的,就是為了見見世麵。”


    糜科會心一笑。


    頓了頓,糜科才壓低聲音問道:“今日這次朝會,老哥怎麽看都覺得不正常,你消息靈通,給老哥說說,是不是前些日子那些朝臣去宮門外鬧事要被收拾了?”


    陳朝搖搖頭,“和那樁事情無關,老哥想要往上爬,估摸著還不是時機。”


    被眼前的陳朝點破心中所想的糜科尷尬一笑,神都做官,一個蘿卜一個坑,想要換個坑,還是不太容易。


    兩人踏入皇城甬道,從這裏走出,也就到了那座大殿之前,糜科感慨道:“許多人的一輩子,就是一步步往前磕頭,等到能走進去那座大殿,大多數都是白發蒼蒼了,可即便如此,也覺得值得啊。”


    陳朝笑而不語,這就是大多數尋常人一生的寫照了。


    不過陳朝很快就笑道:“老哥踏踏實實做官,總有一日會平步青雲的。”


    糜科也隨即笑道:“那就借老弟吉言了。”


    之後糜科走入文官隊列,陳朝則是來到宋斂身後。


    這一次左右兩衛,各自一列,陳朝作為左衛副指揮使,自然站在宋斂身後。


    不過饒是如此,隻有他一人帶刀,還是讓無數朝臣矚目。


    ……


    ……


    朝會召開,最開始如初,皇帝陛下要和一眾可以說得上是國之柱石的大臣在大殿裏商議政務,而這些沒資格進入其中的朝臣隻能老老實實站在外麵等著,其實天晴還好,要是下雨,這裏的朝臣們,大多數身子單薄的文臣便要生一場病了。


    不過今日雖然沒有下雨,但已經入秋,天氣漸涼,也有許多文官臉色蒼白。


    所以做官不容易,也不是說說而已,但和這個相比較起來,坐上官位上帶來的權力財富和名聲,依舊會讓很多人對此樂此不疲。


    和文臣相比,武官的身子骨便不怕那些風雨了。


    陳朝等了約莫一個多時辰,就連他都覺得有些煩躁之後,這才無比慶幸平日裏鎮守使一脈不用上朝這件事。


    不過好在很快大殿裏的朝臣們魚貫而出,各自走進朝臣隊列,這便是說明朝會最開始的議事已經結束了,接下來,便是整個神都都關注的大事了。


    皇帝陛下一身帝袍,緩緩走出,在他身後,李恒緊緊跟著。


    經曆了喪女之痛的大梁皇帝這是這些天第一次露麵,一如既往還是那般,並沒有任何區別。


    李恒頓了頓之後,從皇帝陛下身後走出,來到玉石階上,才開始朗聲念起手中聖旨:


    “我大梁開國兩百一十五年,太祖皇帝起,便著手修建北境長城,之後無數大梁男兒為人族而戰,保我大梁兩百餘年安穩,再無前齊災禍……”


    李恒聲音平淡,但一字一句,全入在場的朝臣耳中,大梁朝這兩百多年,雖然沒能徹底斷絕境內妖物橫行,但北境長城從未被妖族攻破,甚至在去年還有過一場大勝,讓大梁又多了些太平。


    “太平光景,妖族之患卻一直在,我等須居安思危,朕與妖帝癡心觀觀主三方會麵,敲定以漠北平原之地,選以年輕修行天才進入曆練……”


    李恒念著聖旨,但眼神卻一直在陳朝身上。


    陳朝默默歎了口氣,這件事倒也可以理解,無非是妖族大梁和方外三方都想看看探探對方的底。


    畢竟在這之前,不管是萬柳會也好,還是什麽大梁和妖族的戰爭也好,前者不痛不癢,後者則是隻屬於那些修士的戰爭,而從來沒有年輕修士真正的廝殺。


    宋斂輕聲道:“真是有可能送命的勾當。”


    陳朝苦笑不已,但沒說話。


    “朕與諸卿家商議,可有合適人選?”


    李恒退後之後,大梁皇帝終於開口。


    至於之前的那些,都是大梁皇帝單方麵的宣布,並沒有給他們反對的機會。


    這便是大梁皇帝的意誌,有些事情能夠商議,但有些事情,從來都不在可以商議的範圍之內。


    僅到此刻,眾人所有的目光都落到了陳朝身上,可陳朝這會兒隻是扭頭看去,天禦院那邊,領頭的是一位副院長,並沒有那位院長的身影。


    陳朝其實很好奇那位天禦院院長,可不知道為什麽,當初大朝會,就連鎮守使和大將軍都來了,偏偏那位天禦院院長,好似一直都沒有露麵。


    如今選定人選,自己當然會是其中一個,但天禦院作為大梁和方外打交道的地方,裏麵的年輕修士不在少數,也一定會出些人,可為什麽還是沒見到那位天禦院院長?


    不等陳朝思考。


    一道聲音驟然響起。


    “臣舉薦,左衛副指揮使陳朝!”


    ——


    今天第三章了,第四章有沒有,我就不保證了,看狀態,投票啦兄弟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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