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嘉奧聽我分析著,銳利的眼睛隱過一絲笑意,似乎很是滿意。


    能把話說的這麽明白的人少有,尤其這還是個女人。


    理性大過感性,這樣很難得,很好。


    傅忌眼光不錯,呂仙儀要什麽都沒有,唯獨審時度勢的本領一流,知道他想聽什麽,半點都沒猶豫,變著法兒地跟他這兒投誠。


    當然,裏頭多半還有為了嫦雲打算的意思。


    想來皇帝也不是白當的,許多事都是不得已,公孫嘉奧也是聽了淑妃無意間的打趣,才想起來有這麽一回事兒,就前頭他試探她的那番話,她明知要做側妃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兒,可也不點破,隻是曉以利害,拐著彎地提醒著要多注意徹侯的動靜,似是知道了什麽。


    公孫嘉奧轉著手上戴的扳指,一下一下地,就是不作聲;


    宮室裏頭靜悄悄,半晌我才聽他開了口:


    “徹侯的爵位,嫦雲在宮裏的安穩,你更看重哪個?”公孫嘉奧突然問道。


    我猛地抬頭,看他。


    公孫嘉奧拈了快花餅,放進嘴裏嚐了嚐味道,不論在哪兒都是氣定神閑,對我笑道:


    “咱們來做個交易,如何?”


    “..............”


    交易什麽的,果然一點都不喜歡啊.................


    我回毓德宮的時候靜香都急死了,站在門口埋怨我怎麽取兩塊點心要取這麽久,連嫦雲都想著我是不是又被淑妃給留下口住了,還想派人來找,好歹才被小橘子和清灩勸住,半哄半帶地送進了含涼殿。


    我看了眼還在喋喋不休的靜香,從盤子裏拿了一塊被公孫嘉奧捏過的花餅,直接塞進她嘴裏。


    這回總是是耳根清淨了。


    我想公孫嘉奧也是個明白人,他也知道後宮沒什麽好的,脂粉成堆,放久了還是要過期發臭,跟臭水溝一樣,就沒有人能保持幹淨的,因為越幹淨的死得越快。


    而我的嫦雲,她再逼著自個去學那些陰暗的手段,終歸都是善良的一個人。


    那麽我就要好好護著她,就像她這麽多日來,護著我一樣。


    我看出公孫嘉奧對嫦雲不是普通的喜歡,起碼也是和公孫劌一樣,仍舊保留著一絲新鮮感,而這足可以支撐嫦雲攪亂了淑妃的好事後,還能宣她侍寢,給她撐腰了。


    不過鄔太後就是另一回事了,她那很簡單,就是由愛生恨,大半輩子過去了,唯一就折在養子這件事上,她恨都恨不過來了,大約是不信皇帝會有什麽真心的。


    嫦雲既已生下四皇子,那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一半,這時再叫她看出來公孫嘉奧對嫦雲額外的偏心和袒護,你說她這口氣怎麽能忍下去。


    太多人看嫦雲不順眼,我要想護著她,那就得好好計劃一下,把這些人都給鏟幹淨了,她這裏守著四皇子,也就清淨了。


    重陽節之後吳美人倒是因禍得福,往含涼殿走了兩天,公孫嘉奧聽劉內監說她摔得還挺厲害,兩個膝蓋頭腫的老高,小宮女見天地給她抹去淤血的藥油,抹了快一個禮拜了都不見好。


    公孫嘉奧委實是想不起吳美人是哪號人,就記得賞菊會上淑妃叫人連攙帶扶的給送了回去,女人喜打扮,打扮起來沒完沒了,跟璟妃完全不是一樣,誰也沒嫦雲的打扮叫人看了舒心。


    他隻記得吳美人腦袋上簪了不少發簪,金的銀的綠的紅的,簪的太多了,就模糊了這人的長相。他想這人、吳美人大概不是假摔來博寵的,不然摔的這麽結實,養養傷就快到冬天了,當中那麽一段時間沒機會侍寢,實在得不償失。


    吳美人當下枯木逢春,高興了;


    淑妃見有人能分去璟妃的恩寵,也很滿意;


    金妙意在宴席上被呂嫦雲氣了個倒噎氣,回去就砸壞了一屋子的瓷器,順便想衝去含涼殿堵吳美人這個新竄出來的狐媚子,可惜人還沒過去就被二公主給攔下了,在進行了一番心裏疏導和教育後,她也想開了。


    宮裏人人都很安於現狀,隻有昭聖宮,那是越來越不好,像是頭頂上盤桓著幾道炸雷,指不定哪天就要劈到腦袋上,洛之貽接連收到家書,平陽是鐵定拿不到了,她母親過一次壽,就鬧出了這樣的大事,如今連她母親,國公夫人娘家在上京的那些鋪子和置業都要一應被查封,聖上這是存心想逼死人命麽!


    種種壓力之下,洛之貽已經連覺都睡不好,每晚得靠著安神湯才能睡下去個把時辰的地步了。


    後宮不聞前朝事,可成妃都閉著不見人,不待客,也沒了剛進宮時的圓融,可想而知,國公府也不會好到哪裏去,成國公身邊幾個得寵不得寵的姨娘都打算卷鋪蓋跑路了,還真是樹倒猢猻散,一端端一窩。


    但這麽多年的牆頭草當下來,沒經驗也有經驗了;


    洛震驊依然沒有放棄,索性大皇子那兒和成妃是靠不上了,這不是還有徹侯呢麽。


    皇帝還算是留了情麵,沒指著他的名字往下查,至於國公夫人的那些個家私,那是她娘家的東西,雖說也有自己的一份,可隻要換錢能買來安定,查抄就查抄吧!


    洛震驊在國公府穿戴妥當,這幾天出門再沒有往常前呼後擁,禮部侍郎趕著來牽馬抬凳的待遇了,國公府門前都是一副淒涼的光景,原先看門的小廝收個開門費得二十兩起步,如今兩文錢也收不到,那臉愁的跟苦瓜一樣,無比懷念二十兩充大爺的時候。


    大起大落嘛,高處呆過的人心裏有一股邪勁兒,得不到還好,得到了再要讓他吐出來,那是一萬個不能夠,洛震驊上了寶頂小轎,這是私下出行,得低調些,待得在轎子裏坐定了,才對外頭趕車的管家道:“趕緊的,今個兒去侯府。”


    看見洛之貽落魄了,我高興是有一點,但很高興吧,也貌似沒有,她當初差點把我膝蓋給壓壞,還威脅我要拿物件兒劃爛我臉,可惜她當時豪言壯語,是高高在上了,可放到如今再看,卻是一樣都沒做到。


    早說了昭聖宮地氣足,住過那麽多大人物,福氣不夠,命數太低的都壓不住,她為了爭口氣硬是要住我當初住的宮殿,這才一年多,就開始走下坡路了。


    我發現不光是舒窈,連洛之貽都是活該。


    她不愛傅忌,卻愛上更不值得托付的公孫嘉奧,這真是一物自有一物降,倒了血黴了。


    毓德宮裏沒有人來串門的話,那就是是一片歲月靜好的光景,日複一日的,照舊是小橘子幫嫦雲看藥,這藥真是越來越奇怪了,胡禦醫以前是一個月來送一回,現在是半月來一回,那甜腥氣也越來越濃,叫我看了很擔心,怕嫦雲一直養不好,往後影響可就大了。


    擔憂著,但還是要看嫦雲把藥給一口一口地咽進肚子裏,那個夏美人真是缺了德了,幹什麽不好,偏要挑那樣的時機,還偷偷地派人去刺激她,要我來看,夏美人瘋了都不可憐,她應該被丟進大鍋裏煮豆子,煮的皮開肉綻,最後被丟進墳崗子給野狗分吃了才好。


    如今就希望她能好起來吧。


    這樣哪怕是我哪一天真是要出宮的時候,心裏多少也有個安慰。


    嫦雲見我蹙著眼睛就盯著她的藥碗看,有些疑惑:“姐姐怎麽了?”


    “沒事”我收回目光,笑道:“看你喝藥累得慌,等會兒我給你拿蜜餞去,你含著把嘴裏那些味道過掉,不然晚膳吃著都是一個味道。”


    嫦雲點頭,卻道:“沒事兒,這藥我喝著倒覺身子開始轉好,前些時候聖上賞了兩匹緞子,我都放司針局多少天了,也沒記起來,倒是喝了這藥,記性又長回來了,剛還叫綠迤幫著去取,估摸著這會兒就該回來了。”


    “你怎麽變得跟傅忌似的”我看她不以為然的樣子,覺得她如今很不把自己的健康放在心上,嚴肅道:“他有病,病的還不是身體上的,我瞧他從登基後就開始喝藥來著,可每次喝了都不見好,那會兒的院判也是個庸醫,他不說他們就以為開的藥沒問題,可我卻是清楚的,傅忌後來越發控製不住自己的脾氣。你別看成妃剛進宮那麽得意,她在傅忌那兒聽說隻是因為侍寢時喊了一聲疼,就挨了一巴掌,後邊還是裹了被子送回去,好長一陣都沒緩過來。”


    說起初戀,就是一臉眉飛色舞的樣子,要說有情吧,她也不能和徹侯處在一塊兒;可要說無情,她張口閉口就是那個男人,呂嫦雲默默聽著,覺得傅忌還是幸運的,斷了腿又怎麽樣,她姐姐非但不會嫌棄,見了麵,喜極而泣倒是真的吧。


    哪怕他害了她,害的她再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也依舊改變不了他們曾經歡喜過的事實。


    這樣看來,有些話卻是不得不說了。


    呂嫦雲擱了藥碗,便沉吟著道:“姐姐就果真那麽在意先帝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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