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嫦雲一冷就冷了十來天,打從母親的肚子裏出來,這還是第一次,第一次兩個人相處時會這樣尷尬,就算是每日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也阻礙不了我們幾乎降到冰點的關係,到最後甚至連久不往毓德宮跑的齊開霽都看出來了,拉著我到角落裏悄悄說:“璟嬪娘娘膽子也太大了些,你好歹勸兩句,含涼殿那兒聖上縱使心煩著,也都時時記掛著你們毓德宮,多不容易。”他的情報都是第一手的,也不外乎是南翮傳出來的,隻是同我咬耳朵,道:“昨晚上秋貴人去伺候晚膳,像是秋貴人管不住自己的嘴,圍著璟嬪娘娘我說了兩句不好聽的,裏頭聖上直接就叫咱們把禦膳給撤了,連秋貴人都給趕了出來。”齊開霽嘖嘖驚歎:“你是沒看見,秋貴人出來時那雙眼毒的喲..........”


    “夏美人的下場你忘了?”我鄙夷道:“哼,就算嫦雲氣量大,能容得她暫時踩到頭上幾日,那麗昭儀可不是吃素的,你瞧著吧,花無百日紅,感情封了個貴人就忘了自己姓什麽了,當心下場比夏美人還慘,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哎呀,年紀輕輕的,別動不動就把死的活的掛嘴上,多不好”齊開霽真是操碎了心:“我可是為你好,聖上被前朝絆住了腳,更沒工夫管後宮的事兒了,眼下瑀夫人托病不出,可還有麗昭儀在呢。”他越發低了聲音:“璟嬪娘娘跟聖上開口提拔秋美人的事兒,麗昭儀那兒也多少聽到了些風聲............”


    我聞言沉思少許,也有些擔心,可自打被嫦雲揭破心思,揭的一點臉麵都不剩後,我這一直都不痛快著,嫦雲說話還真是不客氣,將我心裏的那些陰暗的小九九幾乎全給掀了出來,再是親姐妹,再是自己人,也不可能會好受,故而齊開霽暗示我說再不讓嫦雲去公孫嘉奧跟前服軟,我也隻是默默地點頭,並沒有想好要不要先去嫦雲麵前開口;


    但是不開口又不行;


    興許秋貴人今日還被趕了出來,明日她說的話就被皇帝聽進去了。


    沒辦法,我隻好把怨氣都轉嫁到秋貴人身上,說了嫦雲給她開口求情這事做的莫名其妙,沒有好處隻有壞處,我說什麽來著,小人得道,不回過頭來踩上一腳已經是老天開眼了,如今隻是搬弄些口舌上的是非,就能讓公孫嘉奧這麽生氣,齊開霽說的也沒錯,若不使些手腕,君恩定是難留啊............


    我跟著齊開霽跑到司膳房裏蹭了點金貴嬪做的酥烙吃吃,軟糯甜膩,光是一口下去,牙都要甜壞了,齊開霽說通常這些東西最後進的都是禦前的人嘴裏,反正聖上看也不會看一眼,吃掉總比倒掉好,都無所謂了。


    “這個金貴嬪還真是執著啊..........”我拍拍齊開霽的肩,順道把手上的油給擦他身上了,才道:“就是那身豔紅色的衣裳晃的人眼暈,實在是煩了些,嫦雲一出門,十有八九都要受她一頓排揎,碰著皇帝吧,還怎麽趕都趕不走。”宮裏是個人都曉得皇帝對她是利用居多,真要攤開來論深淺,怕是她連瑀夫人的皮毛都沒有,獨獨她自個兒還不信。


    “貴嬪可從來不是什麽好人,我勸你們還是當心點吧”齊開霽很快地挪了半步,側身躲開我的手,嫌棄道:“她從璟嬪進宮開始就一直盯著她沒挪開眼,秋貴人那頭都拿鼻孔看人了,貴嬪娘娘反倒不怎麽介意,瞧著真是不對勁。”齊開霽如今也長見識了,說起話來頭頭是道:“我跟你說啊,宮裏最要緊的,其實還是皇嗣,每回貴嬪娘娘惹了什麽禍,隻要抱著公主去含涼殿哭上一天,管飽沒事兒,單就衝這個,你也該去勸勸璟嬪,否則她一旦失勢..........”下場不用說都會很慘。


    我有點無語地看著他;


    要我勸,那也得嫦雲聽勸才行啊;


    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蹭完了酥烙,該勸的還是得勸,我便挑了些嫦雲愛吃的點心,想著親自給嫦雲送過去,哪怕再怎麽生氣,我還是惦記著她身子不好,得多吃些肉補補,姐妹之間哪有那麽多對錯,何況我們都是一個肚子裏出來的,如假包換的親姐妹,我雖然記仇,可也實在沒有辦法對自己妹妹做到惡語相向,沉溺過去便沉溺過去吧,沒道理為了那些話鬧不痛快。


    嫦雲說的也沒錯,我的確沒有必要把自己沒有做到的事強加在她頭上,理由卻僅僅是那麽幾個字;


    不甘心。


    小橘子和他師傅有的一比,是習慣性的偷懶,習慣性地被我發現,並且發現了也不悔改,厚著臉皮繼續偷懶。我端著香薷飲,走進正殿沒見著人,出來問了他才知道,原來嫦雲方才帶著香桃子出去了,剛出去沒多久,正巧與我岔開時間,估計這會兒已經喝上平陽翁主那兒的茶了吧。


    我的頓時感覺滿腔的局促都成了鬱悶,嫦雲這一次脾氣可真大,從前都超不過半日,便乖乖的來向我賠罪,如今倒好,我整日在毓德宮,偏偏她就對我是我不見;


    這都是從來沒有過的事啊。


    見我端著盤子發呆,小橘子閑著也是閑著,便討好地湊上來,隨口聊道:“姑姑今兒又得什麽好東西啦?”說罷還將香薷飲的蓋子揭開,一臉的饞相:“主子和桃姐姐也出去了,不如咱倆把這香薷飲分一分,吃了吧?”


    我心情正是不好的時候,加上小橘子上回還說我瞧著和秋貴人一樣歲數,這話可太傷人自尊了,導致我到現在都沒忘,便一把拍開他的手,氣道:“地掃了沒,竹骨炭取了沒,什麽事兒都不做,還敢在這兒跟我打馬虎眼,還不快幹活兒去!”“姑姑消消氣吧,娘娘走之前還吩咐了小廚房的人,叫他們拿上回司膳房送來的那些個杏仁粉,給姑姑你磨了碗杏仁露呢,也不知道一天天的,哪裏來的那麽大脾氣........”小橘子看著麵前的人氣呼呼的走了,嘴裏一個勁地嘀咕,轉身便扭扭捏捏地掃地去了。


    在等嫦雲回來的過程中,我把那碗杏仁露給喝了個底朝天,又一個人躲到了廣寒宮裏頭去;


    不知道為什麽,廣寒宮能讓人心裏靜下來,我由衷地懷念和瘋子李昭容鬥嘴的那段日子,齊開霽在前院洗狐裘,祁貴人還麵臨著被送出宮做小妾的悲慘命運,而我每天就隻是攬鏡自照,順便給那身藍色的布袍打一層層補丁,還有洛之貽,她依舊在外頭享盡榮華,依舊恨不得把我搓扁了再扔地上碾上幾腳............


    現在李昭容死了,齊開霽也重新回了司膳房,廣寒宮徹底的空了下來,簡直冷清的不像個冷宮;


    按照我原來的設想,冷宮怎麽也該是瘋子大雜燴,一群失敗的女人在裏頭回味自己的失敗,而後日複一日的陷入絕望裏,是日日都能有好戲看的。


    我靠坐在原來的那棵香椿樹下,秋風正盛,樹葉其實已經掉了不少,坐在地下也不能遮陽,更不能遮雨,我發覺杏仁露喝的太飽了,又混著香椿樹上頭的草木香,兩隻眼皮子就控製不住地開始上下打架,有些想打瞌睡。


    一開始睡的有些冷,後來身上恍惚被誰蓋了件溫暖的披掛,這才驅逐了寒意;


    還別說,這一時半會兒的,我還真舍不得醒。


    直到我的臉頰被一股很熟悉的力道給捏了起來,我才不情不願的,醒了。


    公孫劌也沒個王侯的樣,拿指尖點了點我的眉毛,挑著我的下巴,道:“大白天的也不聽話,我那皇兄正是焦心窩火的時候,你倒好,還往外頭亂跑。”他替我擦眉毛的動作跟嫦雲一模一樣,甚至是一樣的溫柔,口中還振振有詞道:“不過我瞧你倒是可以去小墨軒給敏妃看一陣香火,畢竟能把臉化成這樣,定是神鬼不侵。”


    “上回沒好好‘打扮’,害我吃了大虧,被人按在地上不能動彈,回去上藥連膝蓋都跪破了”我任由公孫劌把我臉上擦的越來越難看,隻是維持坐著的姿勢,解釋道:“要是再撞上成妃,她不得把我臉給摳下來。”我理所當然道:“前車之鑒,我當然要做好防範啊!”


    “...........”公孫劌停了動作,大概也意識到自己手不比女子的細巧,我的眉毛不論怎樣都是粗粗的兩道,在臉上絕對是濃墨重彩的一筆,第一眼沒人會注意我這張臉,全都關注到眉毛上頭去了。


    可能我這樣的過於稀少,公孫劌愣是沒見過,他對著我的臉使勁瞧著,到最後還是舉手投降,找不出合適的詞來形容,於是隻好伸手把我拽了起來。


    公孫劌沉吟片刻,拿神情竟然有一絲糾結,好在他糾結了會兒,還是告訴我了,


    “呂兆年在汝南出事了”他說:“你可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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