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仗是男人的事,跟女人不相幹,呂兆年帶著兵一路南下,途徑平川、曲沃兩道關口,最終在汝南見到了從前的豫王,不過雙方再見具是感慨萬千,傅森還好說,隻是衣食住行不比從前,練兵養田都得親自來,呂兆年一直就和豫王有書信來往,有一回那信還給嫦雲看見了,他自己也不是什麽好人,看自己那個大女婿早就不順眼了,傅忌做皇帝做的不行,寧可寵信成國公那樣的小人,都不肯痛快點給他軍隊和糧餉,呂兆年把大女兒嫁進宮不算,為了保險起見,又想把另一個塞進豫王府,這樣不論哪個倒台,自己在朝中總有一席之地。


    可惜算盤打得好,也架不住老天爺給你來個回馬槍啊................


    呂兆年已經琢磨過味兒來了,他那張嘴啊,好的不靈壞的靈,說什麽都不準;


    本來壓了兩對寶,天知道傅忌說死就死,靖宮說沒就沒了。


    為著這個,他著實憤恨過一陣,但呂兆年是個粗人,粗俗無理直來直去,沒有鄧夫子在一旁提點,他永遠都學不來那些個彎彎繞,沒有仗打就嚷嚷著皇帝不器重他,一看見成國公就恨不得拿老拳揍他一頓,做派的確是跋扈至極,傅忌不忌憚他才是有問題;


    既然人死了不好算賬,那就隻能寄托在活人身上,看如今豫王死裏逃生,先是被勒令卸下國相一職,後又被勒令去汝南赴任,傅忌或許已經打算斬草除根了,隻歎成國公手腳太快,與驤國裏應外合,實在是叫人措手不及,傅忌還來不及斬草除根,成國公這個老冬瓜反而間接救了傅森一命。


    那豫王幾乎是前腳到了封地,後腳上京就被撞破了城門。


    他若是再晚上一天,公孫嘉奧也就不必喊呂兆年去剿滅逆黨了,大約會讓呂兆年在上京好好‘養’著,養到死為止。


    也虧得常清隻顧著打小報告,沒有想到呂兆年膽子會這樣大,在不影響前線戰況的事態下,還能做到暗度陳倉,給汝南一送再送,連自己養的私兵都派了大半,可以說傅森為何能在這樣短的時間內在汝南起事,其中咱們呂將軍居功至偉。


    不過真要打起來,那情況也不容樂觀,傅森再有才幹,手下能人異士再多,也不敢在短短半年內就起兵回京,英雄落魄最是難熬,他明明有實力,也有資本,可就是沒有足夠的時間,短時間內折了羽翼,便怎麽都飛不起來,隻好一延再延,隻等到彼此消磨夠了耐性,那便注定是最後一戰。


    傅森起兵,的確是為了自己的家國,也是為了皇位,傅忌是名正言順的太子,且先帝多番動搖,最終還是沒有廢棄他,他們老一輩的事都是看在眼裏的,傅森的母妃是韻貴妃,處心積慮要把他推上太子的寶座,甚至還間接逼得百裏貴妃自盡,這件事說起來,他自己心裏也有愧,有傅忌這個皇帝在,他便做一個本分的臣子,知進退,懂分寸,哪怕國相一職吃力不討好,這也是應該的,誰叫他是他哥哥呢?


    何況,傅忌如今就算沒死,也再也不會來跟他搶這個皇位了。


    傅森對呂嫦雲印象很好,也曾想過若是娶來做正妃的女子中,她一定會是最合適的人選,呂家的二小姐沒有她姐姐那樣的‘遠大理想’,所求的不過是相夫教子,夫妻和順,這樣對大家來說都再好不過,王府的一切將由他們的子孫繼承,自此不斷延綿下去,如果一切都按著他預想的話,說不定現在他和呂嫦雲連孩子都有了。


    佳人已遠,想這些隻是平添煩惱,傅森隻是希望,她如今能過得好。


    汝南地勢低窪,潮濕又沉悶,此時這兩個人的心情都很複雜,呂兆年沒有忘記傅森對他說過的話,隻是一想到彼此差點就要結親的兩家人,居然會以這樣的方式來見麵,呂兆年心裏便不怎麽好受,頭發也白了好幾根,隻道萬般皆是命,半點由不得自己;


    為人臣,為人父,呂兆年的為難之處何其之多;


    他想,若是能以自己的命,換來女兒們的安全,還有自由,其實也未嚐不可。


    公孫嘉奧在登基之後,便著手斬殺了不少皇族內部的人,比如幾個早已被傅忌調回上京的藩王,也比如明升暗貶,給貶到汝南的傅森,前邊幾個都已經是過去時了,現在隻有傅森這個心腹大患還活著,公孫嘉奧很清楚他們北地的驤國是個什麽來路,祖上不過是蠻夷子出身,且又是殺了傅忌才奪了他的皇位和帝國,隻要姓傅的男子不死光,他就永遠都不能安穩地坐在這個位子上,終究是有個隱患在。


    於私,呂兆年一點都不想打這一仗,可於公,他卻必須要做出個樣子來,公孫嘉奧給了他不少的軍士,這些人用的時候的確勢不可擋,可他們都不姓呂,也不是呂兆年自己帶出來的私兵,他們效忠的是皇權,是龍椅上睥睨天下的那個人,公孫嘉奧不會做虧本買賣,一旦他們發現呂兆年有什麽放水、或是與對麵暗通敵情的舉動,那這些人的刀子就立馬反過來,先幫著公孫嘉奧解決他這個‘自己人’了。


    仗還沒開打,這心裏的那關就過不了,呂兆年悶頭在軍帳裏一天都沒出來了,誰進去問,最後的結果都是被噴一臉唾沫星子打出來,最後還是鄧夫子去了,他好像有百十來件一模一樣的的衣裳,一件穿完就地扔掉換下一件,永遠都是一襲青衫,要不就是深青和蟹殼青,整個人長身玉立的,在一幹軍士裏格外出眾,他的帳子就在呂兆年的軍帳隔壁,一般能住將軍隔壁的人都不簡單,加上他這打扮,這模樣,一定是呂將軍身邊的幕僚,並且是個能說得上話的人物。


    呂兆年曾讓他早早離開,說他那兩個女兒注定沒有做皇後的命,他們呂家看起來也沒飛黃騰達的本事,不管他繼續雲遊也好,明珠另投也好,沒人會說閑話,也顧不上說閑話了。


    鄧藻良又不是傻子,他知道自己明明有很多機會可以走,但是他也沒有。


    二小姐入宮前曾囑咐他,要他一定護好將軍,哪怕犧牲別人的性命也可以;


    要呂兆年主動拋下身邊那些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一定是不肯的,並且勸了也沒有,呂兆年要是能聽勸,那早八十年就聽了,也不會貿貿然的就把大小姐送進東宮,說的越多,隻會讓他越來越鑽牛角尖,鄧藻良深知這個道理,於是隻以二小姐的最後一句話為準則——不管用什麽手段,隻要呂將軍活著就好。


    越是有本事的人,越不肯輕易許諾旁人什麽,不過從小到大,呂嫦雲隻求過他這一件事,鄧藻良雖然當時當刻沒有答應她,卻一直默默的記在心裏,從沒有忘記。


    他的學識不能說是囊括天地,但已能窺得一方機緣,摸骨相麵於他不過是小兒科,鄧藻良堅信他的話是沒有錯的,呂家的確會出一個皇後;


    不是現在,便是將來。


    平陽翁主修整了幾日,公孫嘉奧格外吩咐了,給翁主一應用的都是最好的東西,誰知這樣一來,她看了反而更是氣憤,說羊毛本就出在羊身上,這些本就是靖國的東西,如今倒都成了別人的,真是可歎可氣,又可笑。


    這些話當然原封不動地傳到了公孫嘉奧耳朵裏,隻是他肚量大,不計較,等到平陽翁主‘修整’夠了,怒氣值也沒那麽高了,才安排了宴會要見她,而這宴會原本該是瑀夫人和頤夫人兩個挑大頭,其中頤夫人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計,萬鬆雪又中途撂攤子稱病,實際這場大宴也沒多大的場麵,內省局的奴才辦差事永遠都是半吊子,換了哪朝都這樣,得隔三差五地揪出幾個典型打上一頓,才肯踏踏實實辦事。


    呂嫦雲到了席上,剛坐下,連筷子都沒拿起來,身邊傅寶音裝了半日的啞巴,總算是看見親人了,也不管位份有差,整個人貼近了不算,還差點把擺膳的小桌給挪過來,還是身後的宮女拽住了,才沒叫她連人帶桌地搬過來。


    呂嫦雲往對麵瞧了眼,明白了,頤夫人對麵本來該是瑀夫人的位置,不過瑀夫人不在,那就把麗昭儀往前挪了一挪,倆人打一對臉兒,難怪傅寶音心虛的厲害,就想往她這兒來了。


    家宴不比排場,何況呂嫦雲的排場一向不大,比不得金妙意那樣出入動輒十來個人伺候,說來說去,她還是那個問題,嬪位就嬪位,進宮就進宮,一開始心裏是會難受,可習慣了以後,她便又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子,讓人很看不慣,好像眾人皆醉我獨醒,大家爭得頭破血流,就呂嫦雲一個人時刻跳脫在場景之外,金妙意揮出去那麽多記重拳,打到她這兒便是軟綿綿的,像落進棉花堆裏,你說這拳頭會是揮出去好還是不揮出去好,別人再氣的牙癢,也依然沒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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