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嫦雲知道今晚上注定是個不眠之夜,公孫嘉奧不說話,她也不會上趕著讓他挑刺,這男人脾氣怪的很,輕易不能得罪;


    呂嫦雲隻是想著明日得好好謝一謝劉禦醫,給他包一個大大的紅包,或者說些祝他提前退休的好話;


    到底是伺候過姐姐的人,有眼光、有能力,隻是那會兒太醫院人才濟濟,傅忌的毛病又不好鬧得人人皆知,說聖上有喜好施-虐的怪癖,是以隻有個別的禦醫能進得帝王身側,這劉禦醫愛偷懶,又不肯拎著腦袋去給皇帝斷脈,所以就沒讓人記得住。


    想來這人年紀大了是有好處,隻要最後訴說病情時沉吟一下,再故作高深地撩撂胡須,別人隻看他那麽一張老臉,都不好隨便生出猜疑的心來,就是有疑心了,都懷疑不到他頭上來。


    況且劉禦醫的確沒有作假,他說的是實話,不過有些實話沒有說出來而已。


    呂嫦雲病了一場又一場,拖著小病不肯好,不必開什麽九寒湯,不等身子好全了,她是斷斷懷不上孩子的。


    還沒到時候,懷了也沒用。


    公孫嘉奧在湯泉行宮倒是沒怎麽折騰她,他不做什麽,那他們也算是相安無事,行宮的幾天裏一直都是夏美人秋美人兩個輪軸轉,把麗昭儀氣的要死,三個女人鬥的很有勁頭,她在一旁倒是實打實地在休養,行宮的溫泉是天然的,打慶州的河道一路九曲八彎地引過來,她住的那一塊地方叫倚春榭,建的小巧別致,四周是漢白玉砌的磚,又朝下打通燒了地暖,劉禦醫說她體質偏寒,去行宮大有好處,就是出去吹吹風也比悶在宮裏好,好些平頭老百姓,一輩子也難受用一回。


    是徹侯想的法子,情致和便利都占全了,不是花堆裏遊蕩的老手,定想不出這樣的法子。


    呂嫦雲想這徹侯果然是浪-蕩子一個,先不提是不是他害死的傅忌,單說這人能有個長性就怪了,但凡朝堂上能混出個模樣的都不是什麽省油的燈,隻是姐姐現在在他手裏,倒不太好輕舉妄動。


    如果......如果公孫嘉奧這頭能挑過去的話,想來徹侯也說不出什麽了。


    “彼此彼此”呂嫦雲身無一物,進了宮連個貼心人都沒有,按理應該將全部身心都攀附在這個男人身上才是,可她死強著脾氣,滿心都是怎麽把姐姐從冷宮名正言順地要出來,隻是心中沒有成算,今晚倒是個好時候,就是說出來的時機要挑一挑。


    呂嫦雲微微抬手,垂垂蕩蕩的袖子擋住了半張臉,打了個很是文雅的哈欠,才道:“聖上難得出遠門,還曉得把水端平,哪邊都看顧著,哪像臣妾如此蠢笨,哭不出成妃娘娘的千回百轉,也笑不出貴嬪娘娘的八麵玲瓏,就是裝個木頭,都叫聖上看穿了。”呂嫦雲歎口氣道:“想那司膳房送了那麽久的藥膳,臣妾一日日看著,還真沒發現裏頭有添了什麽東西,有時根本連看都不看,一應都托人送進含涼殿,給姐姐用了。”她好像是真困了,都沒等瑀夫人胡禦醫等人都退出去就卸了力氣,軟軟的靠在隱枕上養神,說話時還抽空朝公孫嘉奧睨去一眼,殿裏的龍涎熏的人發暖,夜已深,叫進宮人去熄了兩盞琉璃罩,這下含涼殿裏影影綽綽,那斜靠在矮塌的人側著半臉,不消細看,便是格外動人,別有一股風情。


    想那呂兆年五大三粗,英武有餘,跟俊秀一點邊都沾不上,竟能生出這樣標致的一雙女兒,還真是叫人想不透。


    公孫嘉奧的臉也隱在那半麵的燭光裏,隻有半麵,那也是英俊的眉眼,他心情尚好,也不介意呂嫦雲這會兒是不是又沒規矩,就嗤笑一聲,調侃道:“你倒是對你姐姐有信心。”他從書案後頭近前幾步,肩膀舒張,雙手稍許抬起,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過來,替朕更衣。”


    “好歹是先皇宮眷,便是再大的風浪都見過,臣妾相信姐姐不會有事的”呂嫦雲嘴巴上這麽說著,整個人都很不情願,但相處這麽多天,宮裏都換了個季節了,她再這般吊喪個臉,做出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好像也說不過去,且姐姐的事還得從他手裏過,便依言上前,拿手開始撥他的扣子。


    不溫順的人難得溫順一回,就讓公孫嘉奧很受用,他聞著呂嫦雲發間淡淡的冷香,就將手臂輕輕放下,從她身後繞過去,再貼著脊梁骨輕輕一按,呂嫦雲沒有防備,一時被抱了個滿懷,兩個人貼的越發近了。


    殿中氣氛不再那麽古怪,也沒有第一回那麽劍拔弩張,時間不能磨平一切,但至少能讓人學著去忘記,苦中作樂也是樂,人總是要向前看的。


    好像兩個人難得這樣心平氣和的在一塊兒說話,就是不說話,安安靜靜地抱在一起,都叫人看著稀奇。


    “既然進了宮,就別去想那些不相幹的人了吧”公孫嘉奧喜歡她身上的味道,叫人心靜,又有點癢癢,他低頭湊近了,明顯感覺她朝後瑟縮了一下,公孫嘉奧手上也不鬆開,反倒更用了力,貼著她耳朵吹氣,似是勸服,又像是放低了姿態來彤跟商量:“好好地呆在朕身邊,朕不會虧待你,嗯?”


    呂嫦雲被耳垂上那股熱氣激地一激靈,從脊背下頭竄到上頭,有一瞬間,她好像馬上就要被公孫嘉奧布置下的天羅地網,被他刻意營造出的溫情給罩進去,她明明對他無情,心裏明明還想著豫王,明明是兩根透明的線,一頭是她拽著不肯鬆手,還有一頭卻不在她手裏,就著她的腰肢緩緩纏繞,一點點地收緊;


    她好怕,怕一陷進去,便再也掙脫不了。


    一個皇帝,不可能無緣無故地就寵愛她,就算不虧待,也隻是不虧待,何苦要說的這樣的纏綿,呂嫦雲是知道的,姐姐做貴妃時有多不容易,傅忌忌憚他們,忌憚的晚上睡覺都睡不好,還不得不把姐姐捧上高位,國破那日不說力挽狂瀾,可攻城需要時間,至少臨了還有退路,隻是傅忌還是拋下了她,又拋下了一切,以為一切都能幹淨;


    這就是前車之鑒,呂嫦雲不容許自己發生這樣的錯誤。


    她想明白了,便又可以冷靜地看待一切,溫情不過是裝出來的,有她在,父親就會一直替他賣命,可笑叛國的明明是成國公,可背上罵名的卻是呂兆年,還自詡讀書人,以清名名揚天下,還真是可笑。


    公孫嘉奧沒察覺到她情緒的轉變,緩緩地鬆開了,隻道:“怎麽不說話?”


    呂嫦雲回過神,就搖搖頭,說她隻是累了,想躺會子,公孫嘉奧便拉著她一道躺了上去,她身上力氣是有,但後勁不足,白天陽氣很夠,還能撐一撐,一到了晚上,又經過兩堂會審,這人到了床上就懨懨的,公孫嘉奧很好心地將呂嫦雲收攏在臂膀裏,將自己的體溫渡給她,好叫人不這麽冷;


    躺了一會兒,公孫嘉奧就問道:“你是什麽時候知道她們動了心思的?”


    雖不至於累的直喘氣,但說話有氣無力的,他問一句呂嫦雲才答一句:“臣妾愛喝茶,閨閣中除卻筆墨丹青,更尤擅製茶,大約是清灩頭一回給臣妾泡茶的時候就知道了吧........”


    “相思子是禁物,非禦醫造冊不得入手,你又是如何弄進毓德宮的?”


    呂嫦雲差點就要睡過去,冷不丁的公孫嘉奧又問了一句,隻好就著困意再張口答道:“姐姐在廣寒宮沒事養花弄草的,能弄到很正常,相思子與一品紅屬品類相似,尋常人很容易就糊弄過去了。”


    公孫嘉奧看她一閉眼就要睡過去,存心的不想讓她好受,過了一陣又把呂嫦雲給弄醒,挑著眉毛故意道:“既然那個清灩不得用,不若朕許你自己從外頭選人來伺候?”


    呂嫦雲在男人的懷裏,兩頭都是溫熱的呼吸,就是這會兒躺在一張床上,心裏想的也還是一個天一個地,她怕公孫嘉奧這是在試探,不好一口答應,倒顯得別有用心,隻是就著慵懶的口吻,含糊又不失恭敬,道:“有聖上發話,臣妾倒是很願意,隻是不知徹侯肯不肯放了我姐姐.........”


    “這有什麽”公孫嘉奧聽了且笑:“朕是皇帝,朕說的話,他還是聽得進的。”


    呂嫦雲得到意料之外的答案,也沒有特別高興,或是高興一陣,隻是安靜地等著下一句話,不然她憑什麽白白地就能把姐姐接到身邊,徹侯能攔下成妃,不代表皇帝就有這個義務去攔。


    可惜所有的好處,都要用同等的代價去換的。


    公孫嘉奧見她瞌睡徹底散了,便悠悠地開口:“豫王在汝南,朕打算派忠勇公前去收複失地,愛妃以為如何?”


    呂嫦雲一凜,一下就把眼睛睜開;


    這回是徹底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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