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嫦雲是第二天才醒的。


    醒的不巧,就在她躺在床上說要喝水的時候,公孫嘉奧已經上朝去了,得下朝時才能知道呂美人暈了一天剛剛轉醒的最新消息。


    這個消息真是來的太不及時了。


    宮嬪們很失望,覺得宮裏那些個庸醫怎麽該治好的治不好,不該治的上去紮兩針就紮好了,為什麽她們調理了那麽多年,就沒人生出個皇子呢?


    呂美人吃的是這已經是那些個禦醫能做到的極限了,也說明她就隻是看著中毒很深,真是要救,還是能救回來的。


    除非公孫嘉奧故意要人把她給治死,不然就是一天一顆老山參,都有這個能力把人給吊在那兒,國庫裏最不缺的就是好東西了。


    就是治起來有點隻為了結果不顧過程,對待病人實在太野蠻了,呂嫦雲昏厥的時候不覺得,等醒過來才發現自己腰酸背痛,嘴巴幹的厲害,嗓子被撕扯的發疼,根本一點聲音都發不出。


    太醫院都是一群老頭子,年輕的都是小內侍,太監圓滑,都曉得變通,就隻有這群老家夥固執又死板,說話從來都不說滿,把個喜脈都得過五個月才斷的出來,人家妃嬪自己摸摸肚子就知道了,總不能是胃脹氣吧。


    昨天太醫院休沐,隻剩一個當值的劉禦醫在裏麵,他算是醫術比較高明的了,為了將呂美人昨天吃的東西都給控出來,費勁真是費大了,茯苓配伏土,還拿草木灰和了地靈根給她灌下去,讓她下意識的吐出來,直到最後再也吐不出了,才把提前熬好的藥給灌下去,確保能夠被胃部給吸收。


    茯苓和地靈根都是清熱解毒的,這可以理解,就是伏土不好,純粹是用那些幹燥的黃泥曬幹了磨成粉,味道聞著一般,但味道就很一言難盡,在太醫院裏放著沒有別的作用,單純用來催吐的。


    幸好呂嫦雲當時沒什麽知覺,給她灌什麽都無所謂,不然換了個神誌清醒的,非得重新吐一遍,心肝肺都得吐出來不可。


    她在傅寶音的宮裏,並不在自己的毓德宮,這是她沒有算計過的,呂嫦雲還以為自己頂多就會被丟進毓德宮裏治療,沒想到這頤夫人關鍵時候倒站了出來,沒有介意她的身份,明知道這樣做吃力不討好,呂嫦雲一出了什麽問題,皇帝說不定還要跟她算賬,可傅寶音還是個有良心的人,她念著自己與這個呂美人都是靖國曾經有名有姓的,又都是皇親國戚,同樣都是帶著不甘入的後宮,服侍的又是同一個男人,她雖然懦弱了一點,可既然見到了,卻是怎麽也要幫忙拉一把的。


    這也算呂嫦雲運氣好吧,她要是當時被送回毓德宮,人事不知的,還不知道要遭誰的毒手,再被下一回毒呢。


    好在,就目前皇帝這個態度,呂嫦雲是沒機會再給自己下一回毒了。


    傅寶音派了她身邊信得過的宮人來照看她,這宮人是很伶俐,一見到呂嫦雲睜了眼睛,立馬就跑出去到主子身邊稟告,說呂美人醒了,但是說嘴巴渴,想喝些甜的東西。


    這看著就是大好了,傅寶音趕忙命人盛了碗火腿乳鴿湯來,太醫說一鴿頂九雞,鴿子湯補元氣,最適合呂嫦雲這樣中毒剛醒的人。


    傅寶音有兩個宮女很得力,但也隻有兩個,別的人她不是使喚不動,可就是不願意使喚,她怕瑀夫人已經怕出了本能,這個女人真是從她進驤國開始就沒安好心,她千方百計的阻攔著傅寶音侍寢,也千方百計的用各種理由將傅寶音與靖國的聯係徹底斷開,好讓她變得孤立無援。


    很難想象,萬鬆雪這樣清冷的表象下,居然會對宮中的權位如此渴望,所有人隻有聽她的話,順她的心意,才能勉強活的自由一些。


    壓抑的環境,還有悲慘的過去,難怪這人會變得這樣扭曲。


    誰能想到這樣清冷的人,也會這麽暴躁啊..........


    呂嫦雲很無力地靠在那個宮女的身上,一點一點的喝著湯,覺得胃裏暖洋洋的,並且因為請了病假,這段時間都可以光明正大的不去請安,避免了與那些聒噪的女人正麵交鋒,這讓她很高興。


    想必是頤夫人人緣不好,一個大活人擺在自己宮裏,沒人來看熱鬧,更沒人說閑話,她們都已經懶怠去拿傅寶音開玩笑,就仿佛這個女人很多餘,白白占了個夫人的位子,死前是默默無聞,或許死後才會有風光大葬;


    那就不必列為攻擊目標了。


    傅寶音活的很窩囊,但一直養尊處優,在江山和權勢麵前,女人永遠是陪襯,是那一點微不足道的點綴,公孫嘉奧不會把她怎麽樣的,隻是好吃好喝的供著,用一個前朝的公主,來彰顯他的仁慈而已。


    至於那些無辜喪命的靖國百姓,死就死了。


    人殺的再多,也會有下一批繼續繁衍,世代延續,一點也不可惜。


    傅寶音換了身很素的對襟夾袍,有點像剛起來隨手披上的衣服,但是人已經睡醒了,就是沒怎麽梳妝。


    她走到呂嫦雲床邊,沿著床坐下了,伸了手去探她的額頭,發覺有些低熱,語氣還是不免有點擔心,轉頭道:“不如再去請禦醫來瞧瞧吧,這人剛醒,該吃什麽用什麽,本宮這裏好留個底,一應去準備了。”


    呂嫦雲想起身道謝,卻被她一把按了回去:“你就這麽躺著吧,我這兒清淨,她們怕跟我在走在一起會染了晦氣,一向都不怎麽來的,你安心睡下便是。”


    “給娘娘添麻煩了”呂嫦雲虛聲虛氣的,聲音無力,又有種西子捧心的嬌弱感,說道:“不知嬪妾現在在哪兒,怎麽又到了娘娘這裏?”


    好好一個人,剛進宮就被弄成這樣,傅寶音恍惚間像是看到了當初在宮裏被欺負的抬不起頭的自己,不過傅寶音自覺她還是比呂美人命好,抬不起頭又如何,最多就是受些欺負,聽些風涼話而已。


    她心疼地接過宮女手裏的湯羹,親自湊到了呂嫦雲身邊,邊喂她邊道:“既來之則安之,今日她們能害你,來日也能被他人所害,有些委屈受了就受了吧,隻要別危及到姓名就行。


    傅寶音想到她母親,又想到自己小時候其實也是被嬌寵過的,隻是嘉世公主不厭其煩的作死,終於是徹底把自己給作“死”了。


    她想或許她們倆也差不多,可呂嫦雲畢竟父親健在,姐姐也活的很頑強,唯獨她一個人孤零零的,沒有人作伴,靖國裏也沒一個真正惦記她的人。


    這麽一想,傅寶音的語氣中就不免有些羨慕,對著呂嫦雲道:本宮聽說你父親遠在榆關,聖上隔些日子日子要派兵去清剿西南土司,屆時定然少不了你父親出力的。”傅寶音悠悠道:“這次家宴上出了這檔子事兒,聽說聖上大為震怒,已將在毓德宮伺候的宮人悉數關押起來。”傅寶音說到後頭,語氣帶了點幸災樂禍,但她自己卻沒有察覺到:“還有金貴嬪曾經往你宮裏放了個嬤嬤,這回也關進去了,昨夜就審了一天,今日怕是就要有結果了。”


    呂嫦雲細細聽著,問道:“那聖上讓誰來審呢?”


    傅寶音隨口就答:“瑀夫人帶著成妃還在忙活呢,昨天聖上把你抱來我這兒,就是成妃在一邊提了一嘴,說聽見金貴嬪私底下抱怨新來的美人不恭敬,這才派了人去教規矩,誰知道會出這樣的事。”


    呂嫦雲說她也不知道是誰會這樣害她,這宮裏她也沒個很明確的敵人,就隻和貴嬪娘娘有點不愉快,金貴嬪雖熱為人不怎麽友好,但也沒到要人命的程度吧。


    在給傅寶音有限度地吐了點苦水後,呂嫦雲調整了情緒,又道:“娘娘也知道的,嬪妾初來乍到,這些日子依賴清灩依賴慣了,這丫頭心眼好,學規矩時也總擋在我前頭,嬪妾懇請夫人,好歹去聖上麵前求求情,把清灩給放回來吧。”


    傅寶音很為難,就是沒有完全的應承下來,磨蹭了半天,最後幹脆實話實說:“我位高人輕,聖上怕是連我的臉都快記不得了,說了也不一定就能把人給你弄回來。”


    呂嫦雲剛要說話,外頭就來了人通傳。


    皇帝親自來探視後宮妃嬪,除了瑀夫人生大皇子那日他還等了大半日以外,就隻有如今的呂美人有這待遇了。


    他就是怕人死了,呂兆年那個脾氣人人都有數的,一個氣急就翻臉,才勉強過來看一眼。


    呂嫦雲又不得不再一次的起身,再一次的被按回去,累得慌。


    傅寶音久久的沒有迎接過皇帝的大駕了,此刻也不免有點慌亂,忙斂衣下跪:“臣妾儀容不整,不知聖上前來,還請聖上責罰。”


    “愛妃免禮”公孫嘉奧上去拉了一下傅寶音的手,很快的就放開,根本沒有看她是不是儀容不整,隻盯著床榻上的人,似有探究。


    呂嫦雲注意到,傅寶音有那麽一瞬間是欣喜的。


    可皇帝眼裏沒有她,連她是否得體都不在意;


    她頓時就無比失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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