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進行到一半,按理說該是一個個起來給皇帝勸酒,說些思念成疾,夜不成寐的酸話了,舞姬們跳了半場,跳得是真累。


    與此同時,一旁的聲樂也漸漸地緩了下來,改換的悠揚了一些,這時下麵的金貴嬪看時機到了,就起來給公孫嘉奧敬了一杯酒,笑著跟他提議:“臣妾覺得,表演才藝這些都太俗氣了,且一點新意都沒有,今日是家宴,也別弄的這樣拘謹,依臣妾看,要不大家就起個行酒令玩玩,就以今日的月色為引子,姐妹們一人想一句五律,不論好壞與否,隻要對的差不離的就行。”


    說的好像在場的各位都是書香門第,個個都能換身衣裳考狀元似的。


    金貴嬪這一開口,不亞於打碎了在場多數女人的美夢,原先都備了舞衣備了道具的心裏一下就不好受了,想想麽,迎春家宴算是一遭,其餘的時間沒有皇帝傳召,誰能見得到那個男人一麵,算算時間,一年到頭就沒幾次大宴,貴嬪娘娘倒好,上來就拆了門不算,這下直接連窗杈子也拆了,拆的是幹幹淨淨,行酒令有什麽好玩兒的,分明是等於徹底斷絕了她們出風頭的機會。


    出不了風頭,誰還會記得她們?


    女人們心思各異,恨金貴嬪恨的那叫一個厲害啊,世界上果然隻有女人最容不下女人,越漂亮的心越黑,說不定連紮出來的血都是黑的。


    她怎麽就這麽見不得人好呢?


    不過恨金貴嬪的占大多數,可還是有小部分暗自竊喜的;


    如呂嫦雲這樣對家宴本身就沒什麽興趣,不管是看戲也好,還是酒令也好,她通通都是不在意的,於是聽聽也就算了,倒是底下文采好的那一批很高興,覺得還可以變相的露露臉,酒令行的好,一方麵能突出自己的文采,賞賜倒是其次的,能把自己賢淑有才的形象展現給皇帝,那絕對是一件特別劃得來的事情。


    說來這家宴籌備的也算是很久了,能動的手腳和能做的前期準備,該做必然不會少,呂嫦雲看的出,金貴嬪今日明顯是有備而來,連題目都早早地想好了,說是以月色為令,也沒說花也沒說春天,她聽了之後絲毫不懷疑,如果今天烏雲密布,刮風下雨,她也照樣有那個臉,說今天的月色可真美,聖上咱們一起行酒令吧。


    很明顯,她就是為了獨領風騷,搶掉瑀夫人的風頭,順便搶掉所有女人的風頭。


    可惜這算盤打的也屬實算不上好,金妙意不過是個皇商出身,說起來總是帶著一股子銅臭氣,加上她今日又著了身桃紅色的衣裳,實在是美豔有餘,可人卻不怎麽高雅、不像瑀夫人,她在家道中落前也是受過比較良好的教育的,咬文嚼字這樣的活計也不是沒做過,此刻見金貴嬪有意打壓自己的風頭,便也順勢地點點頭,說玩就玩吧,但很不巧,敏妃如今懷了身孕,自己近來又身子發虛,不能喝太多酒,要不她們兩個就以茶代酒,順帶著湊湊熱鬧吧。


    瑀夫人這些年料理後宮,把權柄看的很重,忙著整頓後宮就整頓到了現在,實在是沒什麽業餘時間再去提高自己的文學素養,想把詞句特別好是不太可能,但附庸風雅還是會一點的,想來她為人清高,又在宮裏早早地站穩腳跟,膝下一位公主一位皇子,底氣比任何人都足,估計作兩句酒令並不是很虛,也不會有人膽子大到說她作的不好,隻會一個勁地誇瑀夫人的造詣頗高;


    看吧,這就是人在高位的好處。


    月色漸漸厚重,酒令行的很熱鬧,由於是金貴嬪起頭,她作的那詞令很不出意外地得了公孫嘉奧的嘉獎,之後就鮮少有人能越過她去了。


    金妙意很高興,還特地轉過臉對著瑀夫人投去一個眼神,然而沒有得到回應,瑀夫人以茶代酒,身子還是發虛,說想先回去了。


    不多時就傳了半輪,妃嬪們有交好的就坐的近一些,有平日說得上話也能對上幾句,就呂嫦雲一個人很特殊,像是連同身邊的頤夫人一起被孤立出來,鮮少有人問津;後來還有故意拿酒令消遣她們的,有個跟呂嫦雲位分差不多,看服色和服製,怕是個小小的才人,生得卻是和金貴嬪一樣妖俏的臉,她似乎是得了什麽人(?)的授意,已經兩輪了,每次到呂嫦雲這兒的,不是仙人入廣寒,就是月影襯一雙這樣的詞,內容都能直指呂家,還有她姐姐。


    好在,那個才人出的酒令並不高明,呂嫦雲幾下就撥了回去,不急不躁,也沒有刻意賣弄;


    她隻是不太明白,自己身為一個剛進宮,連話都沒和皇帝說過幾句的人,為何值得那麽多女人給她再三地使絆子;


    難道就因為多了一個人來分寵?


    那這些女人的危機意識也太重了吧.......


    呂嫦雲喝了一口酒,覺得味道有點不對,回頭看了清灩一眼,沒說什麽,還是咽下了。


    宴席上,金貴嬪喝酒喝多了,有點眼含春水,不勝酒力的模樣,已經靠到來之前就用了幾塊糕點墊肚子,過來了一看,桌上擺的菜是不錯,可惜擺盤擺的太好了,金雕細膾,能在司膳房呆的都是人才,其中有一道桂花蟹做的極其味美,她沒有忍住,讓清灩給自己拆了半個,一點點一點點地吃,不過這蟹偏陰寒,呂嫦雲吃了幾口清灩就不讓她吃了,說有點上身,讓她夾些別的,自然,夾菜都是清灩來夾。


    呂嫦雲看她這樣機靈,覺得吃也不好,不吃也不行,都有點不知道該從哪裏下筷子了。


    她倒是高雅,吃什麽都有一種矜持貴氣的味道,就算臉上不見笑容不見波瀾,那也是很美的,不像金貴嬪那樣,果然不是正經的皇親國戚出身,真是白瞎了她家裏那樣渾厚的資本,沒養出一副閨閣千金的派頭來。


    活該要被瑀夫人搶占先機啊..........


    這話兜兜轉轉,又說回來了,有些女人啊,才藝是有的,姿色也是很夠的,但就是細微末節處差了那麽一點,漂亮的臉蛋都沒什麽太大的毛病,五官搭在一起,不過是三庭五眼,比例的問題,以前會驚豔,那是見的太少,現在波瀾不驚,是沒有了當初的感覺,哪怕舞姬的腰扭的再起勁,公孫嘉奧也是有一眼沒一眼地看著,唯獨那個新來的呂美人得了他幾眼,雖然來的遲了點,可倒是提醒他了。


    這些日子朝政忙,他的耳朵也忙,一個皇帝,最重要的是對手底下人的控製,和把握,如公孫劌這樣有才幹但不冒頭的,可以重用一時,還有成國公那樣的牆頭草,辦事是利索,可惜兩邊搖擺不定,實在是很難讓人真正信任,於是隻能高抬輕放,不可以給過高的官職。


    他昨天夜裏收到探子送回來的消息,探子來報,說呂兆年手底下的一個副將帶著區區兩千的精兵連夜出關,走的不是官道,更不是大路,還有去的方向不清楚,但很有可能是往汝南那裏跑了。


    很奇怪的,呂兆年帶著其餘的親信,還有那將近五萬的兵馬,竟然就這麽乖乖地待在榆關,動也沒有動。


    連夜出關已經很反常了,但更反常的是呂兆年的態度,公孫嘉奧聽說過,這個呂將軍在前朝時很得重用,不過傅忌疑心重,總是給一半權再收一半權,這才導致了國內根基不穩。


    他聽過後,攔都沒讓人攔,揮揮手就把人放了,隻當從來沒聽過。


    他怕這是調虎離山。


    其實,第一回跑的未必是真跑,公孫嘉奧知道,呂兆年手下的副將個個都是心腹,也是上陣殺敵的將才,哪怕那五萬人裏有一半都是烏合之眾,但這些對他們來說都不是問題,強將帶強兵,不管坐鎮何方,都是不可小覷的一道關卡。


    公孫嘉奧很快的就想到,或許呂兆年的真正目的,就是要他把視線挪去汝南,他這要是換位思考一下,


    他的目標不僅僅是隻拘泥於一方,或是守著自己打下來的成果,做一個驕奢享樂的帝王,他從頭到尾想的都是如何統一中原,是真正的天下,而不是坐在敵人的宮殿裏沾沾自喜,連自己姓什麽都給忘了。


    在擔心那個神出鬼沒的傅森,還有汝南。


    做皇帝有很多特權,朝臣們戰戰兢兢,女人們將他看作一生的依靠,他早就很習慣了。


    幾個舞姬,上不了台麵的東西,賞人還差不多,他看的太多了,壓根不會放在眼裏。


    得,這幫舞姬的眼風算是白拋了。


    有時候男人就是這樣的,渴望占有美的東西,卻又不想得到的太容易,一旦知道這件寶貝是自己的了,就要把它鎖進一個別人都看不見的地方,自己想起來了,就拿出來看一看,想不起來了,那放爛了都不許別人多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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