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容站著,然而遠不如跪在地上來的踏實,我閑的無聊,隨口跟李昭容掰扯了幾句話,見她一點反應都不肯多給,隻好無聊的撇撇嘴,轉頭往女人堆裏看了一眼。這一看也是毫無新意,壓根沒有看見幾個出挑人物(可能在我眼裏她們根本就不算什麽人物),倒是看見那身藕色的外罩,覺得好像是有點眼熟。


    但隔了一天半的功夫,我早記不起來那個耍雜技的才人是哪張臉了。


    倒不是她長得普通,實在是這宮裏的人太多了,有的臉我縱使天天見,也不一定能把每個人都認全,除非都跟李昭容似的身有特長,能年年天天地堅持把難喝的湯藥當成三餐的飯來吃,且這麽多年還吃得不亦樂乎的,否則還真就泯然於眾人,別說是我,傅忌見了,也頂多瞧個囫圇個兒,認個臉熟也就得了。


    可宮裏的女人,尤其是進來做妃嬪的女人,其實也不會真難看到哪裏去,都說深宮裏藏著美人,細想想,哪個朝代不是這麽回事,不過是一群女人圍著一個男人,天長日久的,這臉不變也得變,就是從前看著還算乖巧溫順的,現在也都是一臉的苦相。


    我悶聲算了算日子,是一個名字也沒想起來,一個人也沒記住。


    也對,這批才人和選侍還是去年進來的,如今一年過去了,還沒人家剛進來三個月的成貴人有本事,直接踩著皇後的肩給蹬到貴嬪去了。


    可能衝她那個肚子,指不定還得再往上進一步,直接就是個四妃了。


    廢物,都是一群廢物啊........


    我真是想想就很氣,看著這群小賤人就更沒什麽好臉色。


    人家現在有身孕可金貴了,我不能揀硬柿子,就隻好挑軟柿子捏了。


    那就.........接著跪吧!


    跪一跪活絡一下膝蓋,好歹是跪不壞身體,更跪不出人命的。


    就算皇後真問起來也找不到什麽說辭,鳳陽宮和含涼殿一樣,就是個供在雲層上頭的高位,隻能供世人敬仰,不能輕易惹上什麽凡塵;再者,皇後之下還有三夫人這幾個名號頂著,夫人是比貴妃高一頭,可惜皇帝難得才封一個;自打開國以來,能年紀輕輕就封從一品夫人的不常有,一般都是皇帝沒了,賞給生前得寵的妃子養老的位子,省的皇帝老了要賓天了,屆時皇後熬成了太後,回頭想翻起舊賬來,害怕保不住幾個貼心人,這才額外多了這麽三個位子。


    這一波操作,可以說是很良心了。


    而三夫人之下就沒有別人跟我擠了,就隻我這個正二品貴妃最大。


    堂堂一個貴妃收拾不了皇後和貴嬪,我還不能收拾她們了還?


    就算跪的厲害了,她們堅持不住了,那說到底也是她們自己身子不好,要是真有硬氣的,能多堅持一會兒的,那索性咬著牙跪上兩三個時辰,跪到傅忌下了朝親自來看,這才是真的聰明人。


    說不定還能入了我的眼,到時我也跟皇後學學,光明正大地跑傅忌跟前吹吹風,也賞她給個貴嬪做做。


    宮裏,聰明人難得,聰明且識時務的人更難得,通常不難得的也沒什麽好聽的稱呼,暫且就叫作庸碌之人吧。


    所以她們庸碌無為,沒個人樣,幹脆就隻能停留在第一層麵,傻不愣登地跪著,一點都不曉得進取,隻能跪著,跪到昏過去為止。


    我是有心也有閑情,想看看她們能跪多久,然而皇後耐心比我少,鳳陽宮門前叫貴妃罰跪,傳出去首先是她的麵子掛不住,再傳到傅忌耳朵裏,他礙著呂家不會來怪罪我,反倒是皇後那兒少不了‘關切’上幾句,她幹嘛還要冒著惹惱下屬得罪上級的風險與我對著幹,跪上一會兒趕緊把人都喊起來,再對著女人們表示下友好,替我拉一波仇恨,兩邊都有台階下,這才是聰明人。


    我領先於眾人,無視掉身後頭一堆歪歪扭扭,已經連站都站不穩的女人們,進去就和皇後你來一嘴我還十句的進行了一番‘友好會談’。


    會談也不是光聊宮裏的事,輔城公主嫁出去五年,五年了,什麽果子都沒結出來,就隻得了一個勉強好聽的封號,連驤國的使臣來了,都直言說她過的不好,話裏話外更透出一層意思,可能是輔城公主性子太過綿軟,驤國的國君不滿意,這不,可能還得從咱們宮裏再挑一位公主嫁過去,不然人家估計等不及傅忌上請和書,自己就要把人給退貨了。


    皇後和我略略交流了下宮務,就清了清嗓子,準備避重就輕地和大家夥說叨說叨這事,尤其是得往輕裏說,不管前朝吵成什麽樣子,都得維護好傅忌的體麵,以及後宮的體麵。


    畢竟送公主傳出去好說不好聽,堂堂一方大國,先帝在的時候修道觀開煉丹爐就花了不少錢,也不曉得多練兵鞏固邊防,隻能勉強算個守成之君;而更倒黴的是,傅忌登基沒幾年,就為了討我開心,跑去造了個什麽琉璃殿,搞得如今國力要強不強也就算了,連公主都要連著送,還怕送的不好惹人家不開心,想想就夠讓人憋屈的。


    這樣萬一要出了什麽事,百姓和大臣不會怪傅忌,通通都得把這事歸到琉璃殿,最後再砸到我頭上來。


    別看我傻,有時候連我都免不了懷疑我最最親愛的傅忌,懷疑他這是故意拿我當借口要坑我來著..........


    像已經仙逝的昭聖皇太後曾經就說過一句至理名言:後宮是女人的天下沒錯,可前朝但凡出了什麽岔子,第一個逃不開的就是咱們這群女人。


    關鍵時刻,男人要找借口,永遠都要找到女人身上,


    真是極其的不要臉。


    傅忌不願意打仗,想著先發展民生,這是好事,也是長久的治國之道,百姓有錢了,朝廷隻會更有錢,那時候底氣一足,想打誰不是打,隻是現在這段過渡期難熬,千般萬般的艱難氣短,唯有嫁公主一條路好走。


    公主嘛~早晚會再生出來的,再怎麽說也比兩國兵刃相見要好。眼下傅忌還年輕,也不是很著急繁衍子孫這等首要任務,他不著急,女人們再急也沒用——這就導致了從東宮到現在為止,他膝下連一個成年的皇嗣都沒有,隻有一個劉采女生了二公主,兩年前剛斷了奶,出嫁是嫁不了了,送給人家當童-養媳倒是勉強可以。


    劉采女以前是劉選侍,生了孩子按照舊例升一級,李昭容膽子是宮裏數一數二的小,她的膽子勉強大一些,不過也不多,就指甲蓋那麽點,一旦外頭一有什麽風吹草動就被害妄想症發作,二公主想去聆風亭放個風箏都要帶著一堆人跟著去,生怕一個不注意,自己唯一的命根子就要被高位的妃嬪給抱走。


    那十月懷胎等於懷了個空氣,她隻混到了個采女,結果什麽都白忙活了。


    我曉得自己的脾氣不好,所有的柔情和蜜意目前統統都施展在了傅忌一個人身上,精力也實在是很有限,更不怎麽想抱養別人的孩子,生怕又教出一個跟我一樣的反麵教材,到時候就算劉采女不跟我拚命,那小屁孩兒也得把我逼瘋了不可。


    說來說去,還是不能避重就輕,劉采女冷汗都嚇出來了,縮在袁貴人身後不敢探頭,連喝茶怎麽喝都忘了,隻一門心思豎著耳朵,關心著二公主有沒有被提起。


    所幸,皇後關照了劉采女幾句,隻是叫她好好照顧二公主,平日裏少出門走動,也沒想真的跟劉采女過不去,她的目的不過是借機敲打敲打,提醒大家(尤其是我)最近都夾著尾巴做人,不能奢靡也不能鋪張,更不能惹聖上生氣,甭管私底下鬧得多難看,麵子起碼要保住,更別吃飽了撐的與懷了身孕的成貴嬪為難,不說別的,光是成國公在外頭給她撐腰這一條也夠了,人家進了宮就是皇帝的小老婆,家世也不差多少,進了宮成了貴嬪,已經算是有頭有臉的主子了。


    更加上她現在身懷有孕,也算是近期這一片陰霾裏頭,唯一可以見光,可以高興一場的喜事了。


    “得了,本宮也乏了,你們退下吧,這段日子都仔細著點兒,別惹出什麽笑話,叫咱們聖上知道了掛心。”皇後拿帕子掩了掩嘴巴,挑著一雙犀利的鳳眼,在看大家都起身往外走的時候,才額外提了一嘴:“貴妃妹妹留步。”


    我很聽話,皇後叫我留步了,我就真的走了幾步,轉身又走了回來,沒等她重新喊賜座叫沏茶,就自說自話地一屁股坐在了方才的位子上,眉眼彎彎,星眸璀璨,嘴巴沒徹底笑開,然而唇角微抿的弧度正正好好,是在傅忌眼裏,最最自然、最最天真的那種笑臉。


    皇後單獨留話了,那不是大事也一定不會是好事,我心中警鈴大作,然而麵上不動聲色,隻是一味地笑,笑的甜膩動人,真真宛若一個無知少女:“姐姐說吧,臣妾聽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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