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月隻是個幌子,實則我和傅忌彼此都有數,反正賞到後來,誰的心思都不在月亮上了。


    最終目的,還不就是床上的那些事兒嘛~


    晚上睡覺的時候,傅忌在我的勸說下好容易把補氣安神的補藥給喝了,可我不過轉身更衣的功夫,他便趁我不注意,又伸手多搶了兩顆蜜餞來吃,吃的跟個孩子似的,眉眼都是狡黠的意味,幸好周圍沒有旁人,頂多隻有我這麽個自己人,否則讓別的宮人見了,哪裏還有個做皇帝的樣子。


    我真是氣都要氣死了,


    傅忌這個人哦,真不是我說他,不在朝堂不在外人麵前的時候,他這種跟小孩子一樣的脾氣就發作的格外厲害,時常把我折騰的要死要活,有時候真讓我看了就拳頭癢癢,但又偏偏舍不得說,更舍不得真上手去揍。


    既然是二人世界,那就要二人到底,我在東宮的時候就定下過這樣的規矩,到如今我成了貴妃,這條原本還算是閨房情趣的規矩就直線上升為性質問題,必須要嚴格遵守——總之但凡傅忌歇在我的昭聖宮裏,就必得專由我一個人服侍,哪個小賤人都不準跟我搶。


    唉,這就是我要說的第二個悲哀了,高位有高位的好處,低位也有低位的自由,後宮裏的那群小賤人不敢和我正麵剛,便老是在背後嚼我的舌根,這麽多年都快把舌頭給嚼爛,腮幫子給嚼飛了,怎麽敲打都敲不靈光,怎麽管也管不好;且她們嚼的內容也不外乎是說我這個貴妃老霸占著傅忌,身邊竟是連個人也不留,定是使了什麽妖術邪法,曲行媚上,就差往我腦門上貼張黃符,戳著我的腰杆子說我是狐狸精了。


    .............


    幸好幸好,我的腰杆子一向都很硬實,從來都不怕人從背後戳。


    其實說到底,我隻是不喜歡被聽壁腳,又嫌別的人礙手礙腳的,伺候不好而已。


    跟是不是狐狸精完全沒有任何直接間接的關係。


    但凡有那群宮人在,不光礙我的眼,也礙傅忌的眼。


    我可一直都是親自替傅忌寬衣,親自替他暖被窩的。


    反正隻要他人在我這兒,這規矩就不能改。


    這不,在傅忌還沒喝藥前,我就已經伸手揮退了大半宮人,眼下剛換了身單薄的茜色寢衣,又吹熄了宮燈,正要上床和傅忌說悄悄話呢~


    按我的設想,剛才賞月的時候,傅忌看起來心情還是很不錯的。


    我原以為他在睡覺的時候,心情也會好那麽一點。


    可結果剛把手摸到床沿,我就被傅忌一個拖拽,給拽到了大床的最裏邊。


    傅忌看著體弱,力氣倒真是不弱。


    把我疼的喲.......


    “怎麽啦?”我被拽的生疼生疼,又不好明說,便隻能自我消化,接著直接就熟門熟路地找了個舒適的位置,蓋好了錦被後便輕柔地把-傅忌的頭往-我的懷裏塞,塞的同時還騰出了一隻手,去按摩自己的腳踝。


    剛才一下子沒站穩,不小心給磕了一下,此刻感覺酸麻一片,可見明天鐵定要腫起來了。


    侍寢果真是不容易,侍一回就難受一回,難受是真難受。


    “是不是成國公那個老冬瓜今天又給阿忌氣受了?”床底間的悄悄話當然得悄悄地說,我輕輕地揉著傅忌鼓起的太陽穴,語氣比春風更能化雨,簡直是柔的不能再柔了。


    我希望在他心情起伏不大時好歹先壓一壓火,順一順毛。


    傅忌千好萬好,唯有床-上-運動不太和諧,我算是深有體會。


    “仙仙,朕今天又看見了母妃。”傅忌的聲音帶著溫溫的熱氣,悶悶的,一下一下噴灑在我的脖子周圍,激起我一粒粒的雞皮疙瘩。在我的耳中,他這會兒的聲音總是格外的低沉:“她就站在成國公身後,看著很不高興,很不快活。”他把頭往我懷裏抻了一抻,語氣沉重之餘,更是壓抑:“朕看見,當她的眼睛對上朕的眼睛時,裏頭是極度的失望..........”


    傅忌的聲音悶悶的,像是壓著火,又像是火快壓不住,即刻就要爆發似的:“在他們眼裏,朕就隻會風花雪月,隻顧著兒女情長,是嗎........?”


    得了,又開始了.........


    我知道,這時候不能插嘴,隻能傾聽,順便點頭,拚命的點頭,同時還要點的柔順,點的很有誠意。


    但凡我張嘴,這火星子就算是要點著了。


    點著了,倒黴的人還是我。


    “朕以為自己可以做好這個皇帝...........”傅忌的火大概已經竄到了嗓子眼,幽幽地一點一點噴出來,盡管嘴唇冰冷,但口中的呼吸卻極是熾熱。


    “可是,”傅忌摟緊了我:“朕卻發現,自己錯了..........”


    錯了不怕,咱們可以改正,


    但是病也得及時地治啊..........


    “.............”我覺得,剛才賞月,算是白賞了。


    此刻的傅忌很嚇人,也很讓人心疼,就像一個不敢要糖的孩子,明明那麽希望別人能給他那麽一點兒好,那麽一點兒肯定,卻總是患得患失,就算心心念念的蜜糖真的捏在手裏,他也會主動地丟掉,連舔一口,好歹讓嘴巴沾點甜味,他都不敢。


    默默地歎一口氣,我心想這大概就是精神分裂,要不就是躁鬱症,都是專屬於帝王家裏頭出的臭毛病,隔代而出,隔代而亡,很是不靠譜,指不定就得在哪一代上複發一趟,心病難醫,無藥可治。


    這不,傅忌算是倒黴趕上了........


    還沒等我回話,就聽見傅忌低沉著聲音,又幽幽地問來了一句:“仙仙,他們是不是都看不起朕.........?”


    這時候說‘是’,那純粹就是自己找死,我聽出傅忌的氣息開始變得急促,眉頭也開始皺了起來,心知這是要發病了,於是趕緊順毛,安撫道:“不是的不是的,臣妾知道,做皇帝是很累的,放誰做都不可能上來就做得好,不管文官們今天都說了些什麽,臣妾知道阿忌已經盡力啦~"


    “不,仙仙,不是的........”傅忌猛然抬頭,將我籠罩在身下。可能他是痛苦,也可能是想逃避,傅忌喘氣聲越發的厲害,,蒼白俊秀的麵容也開始泛起了絲絲暗紅,讓人見了就覺得不是很好。“若不是因為母妃服毒自盡,父皇根本不會容許百裏氏一家獨大,更不會放著聰慧的四弟不要,改立我這個病秧子做太子.........”


    太後服毒,太子飄搖,先帝與他又何來的骨肉情深?


    我聽罷又是一陣心疼,覺得傅忌那些年,過的也真是難為他這性子了.........


    我聽著,傅忌說著,我看他是那樣的彷徨,幾乎要迷失了自己,不斷地同我說著他做皇子,乃至做太子時的那一件件往事。


    偏偏那些往事裏頭,沒有一件,是可堪回首的。


    隻要每天遇上點芝麻大的破事,牽扯到傅忌敏感的神經了,他總是會這樣,不管是言行舉止,還是臉上的神色,都和白天完全是兩個人。


    尤其是晚上..........


    這回又是不打一聲招呼,讓我一絲防備都沒有。


    我忍著身體和心靈上的雙重疼痛,安慰安慰自己吧,這好歹也不是劇痛,還是得硬著頭皮對上傅忌通紅的眼睛,為了讓自己好受點,也為了讓傅忌好受點,不光是語氣,連神情都很認真。


    我很認真地對著傅忌說道:“傅森一直都很敬重聖上,這是前朝後宮都有目共睹的。而臣妾也相信,先帝生前,也一定很看重聖上,不然怎麽會力排眾議,堅持立聖上為太子呢。”我沒有多言,隻是大方地容納著傅忌的一切,盡可能好好地對他,就像平日裏他對我那樣:“阿忌,你信我,也信你自己,其實你並沒有讓任何人失望........”


    畢竟連我這個隻懂得奢靡享樂的貴妃都知道,


    做皇帝真是太不容易了........


    “撒謊!”可惜我的話到了關鍵時候每每都不怎麽管用,就好比現在,傅忌聽了壓根不為所動,隻顧惡狠狠地自己-動著,甚至拉過我的手就是一口,他的牙齒不過一張一合的功夫,我便看見我的手背上立時就出現了一個深深的牙印。


    疼,比我剛才磕到腳都疼,


    真尼瑪疼死個人了。


    “撒謊.....!你們都撒謊......!”傅忌聽了我的話,有一瞬間的失神,但很快理智又被自己的心魔吞滅,憤怒的語氣中是氣苦,是無助,更有對自己的失望交織:“什麽治水的方略、什麽驤國重修盟好、什麽寬厚卑弱的國相........”


    我的牙-根咬的越來越緊,說不清是什麽滋味,可能苦痛也有,其他的也有,總之我感覺自己快溺死了,而此刻的傅忌就是我的浮木,隻要抱住就能保命。


    但偶爾抱的太緊,也很有可能會被一同拉下去淹死。


    傅忌在我手腕和鎖骨上咬下一個個夾帶著憤怒的印記:“朕說的話,有哪回他們是真正聽進去的.......”


    我沒再理他,隻是緊緊攀附著傅忌的後背,一邊抓一邊沉沉的呼吸。


    托傅忌的福,我覺得我就快喘不上來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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