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一日的夜間,無礙堡眾高手在沈青衣親率之下,約有二百人從南側懸崖攀爬而上,直接對流光城發動了偷襲。即便流光城防守嚴密,但城內缺乏相應數量高手應對,也被攻了個措手不及。楊嵐策馬在城內疾行,一麵殺傷敵手,一麵傳令一應居民不要出門,免被誤傷,又調動城內守衛結陣應敵。她心知雖然城內殺聲四起,但對手既然不是正門進來,必然人數不會太多,隨手戳翻兩人,已有一股凝若實質的殺氣傳來。她回首望去,沈青衣負手站在一座牌坊之上,正冷冷盯著她。


    楊嵐也不理他,掛好“虎嘯”,伸手摘過背上“鳳鳴”,連珠箭發,卻對著街上四處殺人放火的敵人射去。四支羽箭有三支透胸而過,另一支射向的敵人武功高強,連施輕功身法躲過,也驚出一身冷汗。另有一支羽箭帶著霹靂之聲直奔沈青衣而去。沈青衣微微冷笑,五指之間凝結真氣,將來箭震成數段。


    楊嵐卻隻管策馬前行,又是五箭射出,一支阻擋沈青衣,另外四支射向夜襲高手。沈青衣本以為楊嵐見了他定會第一時間上前纏戰,誰知竟是這樣結局,惱怒之餘卻不得應對來襲羽箭。不多時一壺羽箭射完,竟有十餘人斃於楊嵐箭下。此時明知她箭已告罄,竟無人敢上前動手,隻有沈青衣長嘯一聲,躍了過來,與楊嵐戰在一起。


    今夜前來襲擊的高手除了殺傷流光軍士之外,即便渡水而來竟也帶有引火之物,無論衛所還是民居,直接引燃丟了過去,見到有人從屋中衝出,便順手殺死。李岩在對手發動之初,已安排了張大通等人外出應敵,薛晴留下保護晴羽、翠屏。楊霞這兩日住在盧先生處,而蘇顧跟著樓明月,應都無大礙。他自己趕忙去了李湛府上,防止有人渾水摸魚。


    李湛府上韓琦值守,薛寒山、葉真、薛炎都在,也是固若金湯。李岩出了大門,正看到一人將一個引燃的罐子丟向旁邊民居,大怒之下隔空一掌擊碎火罐,內力所過之處,四散火焰還未落地便已盡數熄滅。李岩惱他對平民也下此毒手,再不留情,“濤生雲滅”出鞘,跨過三丈距離,一招“上決浮雲”刺出。黑暗中那人吃了一驚,施展輕功向後疾閃,李岩長劍繼續追擊,左手拔出“斬情”,以“落梅風”的勁力擲出。那人後退之餘還在驚詫為何來劍準頭如此之差,“斬情”已從他後方透心而過。李岩上前拔了“斬情”正要還劍入鞘,卻聽得那人還未斷氣,斷斷續續說道:“師……兄……”。


    李岩心中一驚,趕忙回轉,扶起那人,微光之下看出來,竟是同在江九風門下習武時的師弟陸淩,後來他拜入了盧九章門下。雖聯係不多,李岩但仍是記得這個與山上誰都交好的師弟,尤其是一笑起來尤顯孩子氣的兩個酒窩,黑暗之中也似清晰起來。


    李岩一時之間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麽心情,趕忙為他止血,輸入內力。陸淩的氣息卻依然越來越微弱,他輕輕說道:“師兄……我……不怪你……”李岩張開嘴,卻什麽也說不出來,陸淩努力伸出來想要拍他肩膀的手忽地垂了下去。


    身後司空飛天的聲音傳來:“李岩,出劍吧!”


    李岩將陸淩的屍體放好,轉過身來,對他說道:“你不是我的對手。讓開,我要去阻止那些濫殺無辜的人。”司空飛天道:“既然我奉了師命前來助朝廷平滅流光,你以為僅憑你三言兩語便會輕易退卻麽?”


    李岩指著四處火起的流光城,對他說道:“這便是你們平滅流光的手段?你竟然也會來殘殺平民?”司空飛天沉默一會兒才道:“幾日前方師兄去了。先是被弩矢射中,後來落了水,救回去沒到天亮就死了。你知道的,方師兄、陸淩還有我,我們關係一向很好。如今咱們各為其主,也沒什麽好說的。”說著撩起衣袍,揮劍割斷一角,又道:“來吧,你殺了我,我也不怨你。我殺了你,你也別怨我。公平得很!”


    李岩看著四周情景,各處火勢已大了許多。他無暇多說,也撩起衣袍,用“斬情”斬去一截擲在地上,挺劍刺出,勁風呼嘯,隱含雷霆之威,司空飛天也拔劍還擊。他師從盧九章,修習的內功、劍法都與李岩一般無二,“決浮雲”劍意中蘊含“負天絕雲”的強大內力,一招一式刺出,劍尖發出“嗤嗤”聲音,內中劍氣含而不露,經常長劍劃過許久,行經之處才有一道勁風閃過。這種勁力發於招式之後的功力,司空飛天在淩雲之時尚不具備,想來下山之後也並未虛度。


    李岩在山上之時經常與司空飛天拆招,盧九章一脈劍法內力以嚴謹為主,而於九音傳下來的卻多了幾分灑脫,兩人都是清楚對方劍法功力的。隻是此番交手變數卻多了許多,司空飛天原本劍意之中過於嚴謹方正,於變招之時多少有一些過猶不及的意味,雖說轉瞬即逝,李岩每每都能抓住此間機會取得優勢甚或勝勢。隻是這一次再動手,卻見對手明顯多了些圓融通明之意,破綻已越來越少了。


    李岩近來多逢高手,進境神速,但司空飛天也早非吳下阿蒙。再加上李岩心係外物,十餘招一過,竟然取不得上風。司空飛天長劍破空,經常數招之後凝在空中的劍氣生成劍網,然後以劍引之攻向李岩,這一會兒功夫已經生成五六處劍網,要將李岩鎖死在此處。


    李岩想要立刻衝破劍網束縛,,“斬情”一招“周行不怠”,對手布在空間凝而未散的劍意紛紛纏了過來,李岩左掌運足內力,吐氣開聲,猛擊而出,一股強大的勁氣將劍意吹得風流雲散。餘勁掃過司空飛天左肩,登時火辣辣得生疼,感歎對手內力精進若斯同時,司空飛天真氣盡數集於劍尖疾刺而出,正是“上決浮雲”。隻是在他使來,這一招已無任何後續變招,劍意、內力盡數集於一劍之中。但也因為簡單直接,其威勢也更盛。


    李岩叫聲“來得好”,長劍也是一招“上決浮雲”刺出,左手順勢將“濤生雲滅”拔出擲了出去,動作上卻要隱蔽得多。司空飛天本以為又是與當日入門決鬥時一樣的雙劍交擊,結果長劍一觸,對手劍上內力竟非外放而是僅僅凝在劍刃之上,自己的劍意不能突破對手內力阻礙,想要收回長劍卻又被黏住,心知不妙,左手掐指成訣,就要攻向李岩“膻中”要穴。


    李岩向後退了一步,司空飛天直覺劍上吸奪之力甚劇,長劍竟似要脫手一般,本已攻出的左手隻得收回在劍刃上一抹,一股內力渡了過去,右手用力回奪。他正覺對方劍上一輕,心中暗喜之餘,李岩左手伸出,接住飛回的“濤生雲滅”劍柄,劍刃正好橫在司空飛天頸間。


    司空飛天心知對方取巧,但是劍上施展出來的內力明明是在自己之上的,這一點確然無疑。最後神出鬼沒的一劍也堪稱鬼斧神工,隻得認輸。李岩道:“司空師兄,你走吧。”司空飛天歎口氣,也不說話,俯身抱起陸淩屍體,展開輕功疾馳而去。李岩無暇多想,向正在肆虐的敵人攻了過去。


    楊嵐騎在馬上,長槍憑借馬力與沈青衣戰得難解難分,卻又常常在逼退沈青衣之時策馬直奔臨近其他敵人,為流光軍士解圍。幾回合下來,又有幾人在她槍下受了傷。蓋因武林人士交手,所用兵器少有長過四尺,齊眉棍已算是最長兵刃了,此時楊嵐手持八尺餘長槍,又騎在馬上,居高臨下,以長擊短,威猛無比,施展開來敵人隻有挨打的份。沈青衣施展輕功追擊,並將內力凝於掌指之間,想通過對手武器將勁力傳遞過去傷害馬匹,楊嵐卻是借力使力的祖宗,將他勁力盡數奉還,攻勢更是淩厲。


    此時流光東門一開,“先登營”的軍士終於到了。楊嵐力戰群敵之時猶有餘裕,喝令重甲持槍在前,弓弩手居中,輕甲步軍持刀立盾護住兩翼,沿著長街進行掃蕩,凡遇敵手便以長槍逼住,弓弩手攢射,登時敵人倒下十數個。沈青衣早有準備,一聲呼哨,本來中間長街上的來襲高手紛紛散入小巷繼續作亂。


    李岩心知要憑這些軍士在巷戰之中能抵擋武林高手,還需要楊嵐指揮,趕上前去替她接過沈青衣。楊嵐示意他小心,策馬來到眾軍身前,令鎮將各帶本鎮軍兵,以方才陣型掃蕩巷道,若鎮不能進,則戍主帶兵維持陣型前進,依次類推。又問軍兵要了兩筒狼牙箭負好,在城內來回馳騁,但見有敵人,也不上前隻管張弓射去。


    塵淵、蕭無忌正被幾名高手圍攻,險象環生之際,兩支狼牙箭若驚鴻閃電破空而至,猝不及防之下,兩名敵手哼也沒哼一聲便倒地身亡。餘人心膽俱裂,塵淵、蕭無忌趁勢大展神威,擊散對手,對遠處的楊嵐一示意,各自繼續追擊敵人去了。


    沈青衣暗暗惱怒,本來突襲異常順利,流光城已被攪成一鍋粥,楊嵐參戰之後局勢雖未逆轉,卻讓大家夥兒處處難受。他本意趁著突襲之機,再配合幾名高手擊殺或重傷楊嵐,對於流光士氣來講必然是極大打擊,誰知她仗著馬術,馳騁於方寸之間,自己的每一擊都落在空處不說,還被她趁勢殺傷了幾名高手。此時李岩接替了楊嵐來與他對決,正好將滿腔鬱結發泄於他身上。“紫薇光耀”為體居中調度,攻勢最強的“七殺垂天”為表奮勇直擊,君臣佐使之下已是沈青衣當前能使出的最強套路。


    李岩素知沈青衣與楊嵐武功相若,還被鹿曉憶將二人潛力同時評為“上上”,又多次見他展露身手,早有心一試高低。“濤生雲滅”起處,劍氣開合,其勢若乘雲氣而禦飛龍,夭矯於九天之外。


    兩人身形一觸即分,李岩臂上袍袖被撕去半幅,沈青衣胸前衣物被劍氣劃開一道尺許長的口子,一招之下竟是平分秋色。沈青衣擲掉手上的半幅衣袖,笑道:“不錯,世間又出了一個高手。再來!”說著口中長嘯一聲,複又攻了上去。李岩與這樣的高手對決一招不落下風,卻絲毫得色也無,凝神相對,“決浮雲”的劍意中夾著“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動如山、難知如陰、動如雷霆”的諸般心法,招法如長江大河一般不絕而出。沈青衣此番用“破軍入命”與“紫薇光耀”搭配,一時之間鬥得難解難分。這次比鬥充滿凶險,百十招一過,李岩身上中了對手三掌,好在及時迫退沈青衣,使他來不及發力,加上功體穩固,受傷不重。沈青衣也不好受,肋下中了李岩一劍,血淋淋的甚是可怕。


    忽地沈青衣縱身半空,李岩以為他又要使什麽殺招,趕忙抱元守一。不料他長笑一聲說道:“今日意猶未盡,來日再行打過,告辭了!”一個筋鬥翻出,卻是斜斜向著南城牆之外的懸崖竄出。李岩追上,卻見他三兩個起落之間已然不見了。回過頭來,正好收拾掉兩名狼狽而來的夜襲者,後麵卻再沒人了。


    原來他一直凝神對敵,沈青衣卻一麵與他拆招,一麵指揮眾人退卻,此刻已撤得差不多了。


    今夜一番好戰,幾乎人人身上帶傷,李湛讓大家夥兒都回去休息,又命城內巡防營加緊巡邏,防止有漏網之魚還在城內。李岩忽地想到家中隻有三個女子,薛晴武功尚可,翠屏卻隻會使毒,晴羽卻是絲毫武功也不會的。但張大通他們都個個帶傷,更何況她們三人了。


    趕忙回去一看,卻見兩個身著夜行衣的陌生男子倒在門口,神誌不清,想來應是前來夜襲的敵對高手。李岩無暇多想,進屋一看,卻見薛晴、翠屏都倒在地上,晴羽卻躲在牆角嚶嚶哭泣,見李岩回來,直接撲到他懷裏,倒把他嚇了一跳。知道她受了驚嚇,李岩趕忙安慰她一番。又去檢查薛晴、翠屏的傷勢,發現二人隻是暈倒而已。方救醒二人,大夥兒也都回來了,忙問起怎麽回事,薛晴說道來了一幫人,將他們三人都製住了,有人認出他們是流光的重要人物,留兩人送他們去船上先回水寨,便先走了。她跟翠屏極力掙紮,便被打暈了,誰知後來那兩個押著她們的人也暈倒在屋外,那就不知道怎麽回事了。


    又問起晴羽,她說有個人經過,救了三人,黑暗中看不清楚是誰。眾人都道僥幸,三女被擄走後果可真是不堪設想。安慰三人一番之後,押了兩名敵人送往城衛府,各去休息不提。李岩心中沉重,到了天將黎明才堪堪睡了過去。


    第二日軍議,李湛坐在椅上一聲不吭,聽秦宇上報昨夜統計的戰損情況。昨夜是近期無礙堡水寨派出的最大一撥夜襲者,個個武功高強。由於城中高手都派往三島加強守衛,因此起始並沒有足以抵擋對手長驅直入的力量。巡街的城衛損失頗大,約有二百名軍士戰死,鎮將犧牲一名,戍主死了三個。對方又四處放火,好在流光城內的房屋多以島上黑石築成,少用木料,倒未有造成太大損失,隻是混亂之中也有居民跑到街上被殺,總計傷亡的平民約有三百之眾。城外的“先登營”入城之後,基本上都已經止住損傷。由於楊嵐指揮得當,對來襲敵人殺傷頗大,共計擊斃敵人七十三人,俘虜二十五人。


    眾人還在思索中,薛炎道:“這些人既然對平民出手,已無存活之理,還請城主明正典刑。”李湛點點頭,道:“雖然流光已是無解的死局,畢竟仇敵少一個是一個,還請師叔核查清楚,若手上未曾沾染人命,之前也非窮凶極惡之徒,便放過了,任他自去。其餘全部斬首,連同所有屍體給無礙堡送過去吧。等下軍議結束,便有勞師叔了。”薛炎領命。眾人見李湛處理得當,雖說對來襲之人多有怨念,也都認可。


    再說起布防之事,李岩道:“對方隻派少數高手來偷襲,但無論如何,都要乘船渡海。鏖戰之時,可以派水軍前往搜尋對方船隻,一旦破壞船隻,任他來多少人,都是甕中之鱉。”眾人都道此計可行。


    鹿衍道:“若失了外界哨防,我等處處處於被動,如果無礙堡以高手突擊的同時,在外配合以總攻,豈非一敗塗地?我認為應當以牙還牙,我方也派出高手,狩獵對方哨探。”


    薛炎道:“隻是對手冒得起險,我方卻不成。難道讓青崖一個人跨海行刺不成?”李湛道:“我看這倒是個好辦法,由青崖、大通等人隔三岔五出擊一次,逐漸也能扳回哨探方麵的弱勢。”


    李岩忽道:“其實所有的症結都在於對方高手突襲時,我等一時不能與之匹敵。隻要能抵住對方幾撥攻擊,他們便沒有更多能為了。我有一個不成熟的想法,或有效果,不知行不行得通。”


    楊嵐道:“說來不妨,還能笑話你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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