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非煙也走了出來,說道:“莫非李兄又感慨我殺人如麻?其實這些海盜,哪個人手上沒有幾條人命的。”李岩是知道方才有多少人攻來的,搖搖頭道:“我隻是感歎這些弩機好生厲害罷了。”不由慶幸這些人是將弩機供應與流光而非朝廷,此後再也不敢小看唐家堡這個笑嘻嘻的少門主。


    這次雖然是貨船,卻明顯快了很多,又行了一日多,已漸漸接近流光。同樣也進入了朝廷戒嚴的範圍。唐非雪對李岩道:“李兄,到了這裏再有敵船出沒我卻是不便出麵了,屆時就要靠你們自行解決。”李岩心知他顧及影響,一旦被人發現唐家堡大公子在船上,那真是跳進海裏也洗不清。隻是茫茫大海之上,擔心也是無用,唐非雪隻是吩咐盡量沿東側而行,離陸地遠一點便安全一點。


    到了午後,船隻又來到李岩擊碎礁石的地方,此時礁石隻剩水下的半截,隨著海水蕩漾,時隱時現。隻要再過了這裏基本上就安全了。


    隻是怕什麽來什麽,西麵遠遠過來一艘大船,應是看到這邊的船隻,加速駛來。對麵船上光芒閃耀,有人已然拔了兵器在手,敵意暴露無疑。這三艘運貨船隻快是夠快,隻是載重頗多,不易發力,完全擺脫不了來船,不多時已被追上。眼看著李岩等人所在的船隻最大,便知重要人物必在此船,待得並行,已有人發射了鉤爪過來。


    李岩想也不想,“濤生雲滅”出鞘,將飛來的鉤爪套索絞成粉碎。對麵船上之人見了,紛紛破口大罵。兩船相隔不過數丈,已有人施展輕功躍了過來。李岩叫聲來得好,縱身迎上,架勢倒是“飛龍在天”的架勢,內裏還是靠的“負天絕雲”的功法。對麵躍來那人乃是是一個道人,乍一看“降龍十八掌”嚇了一大跳,倉促之間四掌相對,道人一個跟頭倒飛回去,將甲板踩了好幾個破洞。李岩也回返自己船隻,他占了地利自是不會吃虧,仍是覺得數股極是詭異的真氣趁著他內力回收時混了進來,就要沿著任脈直衝六陰。李岩默運玄功,將這些勁力一一驅除,已猜出對麵應該就是殺死嶽航的六**人,果然內力陰狠邪毒。


    六**人隻道對麵是流光的商貿船隻,也沒有想到船上還有可與他抗衡的對手,在這樣的高手攻擊之下,即便上了船也不是什麽好事,當即命令手下升起拍杆攻擊。唐非雪趕緊提醒李岩,李岩見裝也是無奈,讓他們現行,自己施展輕功躍向敵船,製止對手拍杆攻擊。六**人見狀陰陰一笑,此次主客異位,他也有樣學樣,飛身而起,在半空中迎擊李岩,趁的便是對手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的時機,要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將李岩擊回原地。


    李岩看著下落之勢已不可避免迎向六**人,卻也毫不驚慌,真力凝聚,體內正反之氣相衝,身子憑空拔高丈許,借勢一轉,落向敵船。六**人一陣驚愕,硬生生撲了個空,直直向海裏落去。他也並非等閑之輩。臨近海麵時大袖一拂,借力拔起再次落向敵船,心道這下可沒有人阻擋自己了。


    塵淵正要出手,蕭無忌終於找到機會,口中說道:“你去幫李岩,這裏交給我了。”長槍一抖幻化無數槍花,“百鳥朝鳳”疾攻而出,迎向六**人飛來身軀。眼見來勢凶猛,這一下完全出了六**人意料之外,順手拔出插在後腰的拂塵,卷向來槍。


    蕭無忌自打跟楊嵐前來流光,不斷向她討教槍法。楊嵐也不藏私,雖不傳他“破軍槍法”,卻不斷指點他用槍之道。“百鳥朝鳳槍”、“盤龍槍”本就是世間少有的槍法,在楊嵐這樣的槍法大家引導之下,早已今非昔比。一招“百鳥朝鳳”使出,空中勁氣嘶鳴之聲大作,似有千百槍同時發出一般。六**人本就氣竭,如何擋得住這般槍法,饒是他使盡渾身解數,仍是左臂、左腿、右腕各中一槍,登時心膽俱裂,使了個千斤墜,指望趕快落入水中好逃回自家船隻。蕭無忌一招得勢,豈容錯過,槍鋒一轉,“盤龍槍”的殺招“神龍探爪”疾刺,一槍洞穿六**人前胸。蕭無忌收槍哈哈大笑,“百鳥朝鳳槍”、“盤龍槍”轉換自如,直覺這兩槍已到了楊嵐所說的“收發由心”的境地。可憐六**人隱藏十餘載,剛剛要出來重振聲威,一時不慎,敗亡在蕭無忌槍下,葬身東海魚腹。


    李岩上了敵船,又見六**人離開,知道再無阻礙,不料對方船上仍是高手頻出,還有人遠遠尋隙發射弩箭暗器偷襲,過不多時已是險象環生。好在塵淵及時趕到,二人合力,先是破壞了兩根拍杆,心念一轉,假裝突圍,忽地轉身殺向船舵。李岩奮力擋住對方四名高手,塵淵騰出手來,拔出重達數十斤的“江海意”,身形躍起半空,重重一劍斬在舵盤之上,將之擊得粉碎,之後回身一招“風起天末”,卷起滔天狂風,攻向敵手,李岩也是順勢一招“天風海雨”,兩招劍意相合,憑空生出莫大威力,對麵四名高手不能禦其鋒芒,各自退後一步。李岩、塵淵趁此良機,縱身返回自家船隻,一人在背後發射暗器,卻被李岩在半空中一招“周行不怠”盡數擋下。對手船舵已毀,唐非雪示意己船東行之後再折向北,漸漸甩開敵船。


    蕭無忌不斷向二人描述自己如何大發神威,兩招之間將六**人斃於槍下,還不斷瞅著唐非煙,希望得到她的誇獎。誰知塵淵隻是說了一句“好累”,攜劍回艙休息去了。眾人跟去,隻剩蕭無忌在外麵生悶氣,幾人在艙內竊笑不已。


    由於偏離了航線的緣故,第二日早上到了流光東側的“騰蛟”,李岩知道流光周邊布滿暗礁,有的是天生,有的是人為,不敢大意,勸大家停船歇息,自己去找“騰蛟”島主司無命報訊。司無命也不背著他,摸出一隻海鳥,捆上信息放飛。李岩眼見海鳥向流光飛去,才知道上次為何那麽快楊嵐就能去“飛仙”接他。


    不多時,流光城內傳來信息,讓司無命直接引貨船到西部港口,也是流光被外界所知的唯一能停船的港口,李湛親出迎了唐非雪兄妹及從人入城。隻是由於二人身份特殊,一旦暴露之後必然引起軒然大波,倒也沒有大張旗鼓啊,隻對外稱是普通客商。


    中午秦宇本是提出設宴款待一眾客商,也被李湛“易於暴露身份、招來滅族之禍”為由拒絕了,隻是在府內設了私宴招待,參與者僅有李湛為首的四位城主、唐氏兄妹,後來應唐非雪之請,邀來了李岩、蕭無忌。楊嵐正巧過來匯報布防情況,唐非雪一見立刻驚為天人,非要楊嵐留下,李湛無奈,隻得再添桌椅杯筷。


    唐氏兄妹雖然年輕,乃是貴客待遇自是不同,楊嵐也與他們坐一起。李湛向來沒將李岩當外人,他跟蕭無忌又是小輩,隻能敬陪末座。席間蕭無忌見唐非雪不斷對楊嵐獻殷勤,對正在飲酒的李岩道:“青崖,你說我那個大舅子是不是看上楊娘子了?”李岩看了看,點點頭道:“我看十有八九如此。唐兄一表人才,家中又富可敵國,流光若能與其聯姻,那也是天大的好事。”蕭無忌仔細看他神色,發現李岩確實沒有作偽,嘴裏咕噥一句:“難道是我想錯了?”李岩沒聽清楚,問道:“怎麽了?”蕭無忌顧左右而言他。


    席間唐非煙對樓明月道:“明月城主,前些時日裏我們擅自將成交價格提高三成,也是無奈。近來戒嚴,沿途州府多有盤查,一路打點下來所耗頗大。唐門說是武林世家,實則也隻是生意人,萬萬不能壞了規矩,還望城主見諒。”樓明月笑道:“十八娘子太過客氣了,這些規矩咱們流光又不是不懂,還要多謝你們在這風口浪尖的時刻肯堅持原則將弩箭按時送達呢。”說著舉起酒杯,敬了唐非煙一杯。那邊廂唐非雪自有李湛敬酒。


    唐非煙很是客氣,飲畢又道:“出發之前家父已經交代了,規矩不能壞,但也不能讓流光吃虧。此次我們會在流光留下匠師,協助弩機養護。即便弩機有損壞,也可以修複。”僅此一項優惠,莫說是提了三成價格,便是翻上一倍也都值了。唐門弩機威力巨大,隻是過於精巧,即便一個部件損壞,不懂行的也隻能望而興歎,如今有了匠師修護,自又不同。這一舉動,足見唐門誠意。


    李湛聞言大喜,端起酒杯對唐氏兄妹道:“唐家堡援手之德,流光城上下銘記在心,李湛個人沒齒難忘!”說著一飲而盡。唐非雪也舉杯幹了,口中笑道:“這也不算什麽,我家雖是生意人,但向來是不能讓朋友吃虧的。無忌與我家是世交,一直以來,還要多謝流光對他的照顧呢。”說著伸手向蕭無忌一指。


    樓明月失笑道:“想到不還有這麽一層關係。無忌一表人才,武功又高,好多人家張羅著讓我給撮合說媒呢。”說著笑了起來。蕭無忌受了誇獎,心下暗暗得意。唐非雪聞言也笑了起來:“怎麽,無忌在島上很受歡迎麽?”


    薛炎捋了捋胡子說道:“當然了。這孩子古道熱腸,武功不弱,又肯下功夫。近來沒事就向我請教武功,害得好多人都以為他是我的子侄,有好幾個老友都說無忌與他家小娘子情投意合,非要我給拿主意呢。”說著哈哈大笑。


    唐非雪眯著眼笑了笑,嘴裏說了句:“是麽?那可要城主多多費心了!”薛炎笑道:“沒有問題,還請放心。”


    蕭無忌看著唐非雪似笑非笑的樣子,身上一激靈,一股濃重的危機感油然而生,趕緊往李岩身邊挪了挪,害得李岩一陣嫌棄。


    按原計劃唐氏兄妹應當立刻就走,這次卻刻意在流光留了三天。三天之中蕭無忌是度日如年,又想跟唐非煙套近乎,又要接受唐非雪的非人待遇。反正李岩是見到了,第一天唐非雪說是要與蕭無忌切磋下技藝,回來時蕭無忌衣衫襤褸,被暗青子打得鼻青臉腫。李岩正驚訝唐非雪武功如此之高時,蕭無忌大義凜然道:“大舅子打我是愛護我,怎麽能夠躲閃呢!”完全不顧鼻血又流了出來。


    李岩實在是不忍心,跑前跑後告訴薛炎、樓明月真相,阻止二人為蕭無忌張羅婚事的行動,又舍身飼虎,纏著唐非雪討教武功暗器,蕭無忌這才算脫離苦海,找到機會與唐非煙處一處,說說話。


    到後來薛晴聞說,也用“落梅風”暗器手法與唐氏兄妹較量一番,倒是互有千秋。隻是唐非雪武功、暗器、輕功俱臻上乘,薛晴卻是有所不及的。一來一往之間,眾人倒是廝混得很熟。沒事在一起切磋下武藝,談論幾許江湖,或共同指點楊霞武功,也是其樂融融。翠屏與晴羽做了南北風味的糕餅,唐氏兄妹吃了也是大為傾倒,忙不迭邀請大夥兒日後有了機會定要去唐家堡做客,嚐一嚐蜀中風味。


    到了第三日,已到了分別之期,眾人都有些戀戀不舍之感。唐氏兄妹一個是唐家堡的大公子,未來門主的人選,一個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小娘子,生平頭一次放下身段與以眾人朋友相待,對大家的感情也自不同。尤其在唐非雪一試楊嵐的武功之後,更是驚詫,這麽一個內功盡失的小娘子,一槍出竟有天下英雄俯首的氣勢,盯著她的雙眼竟似要放出光來。


    晚間李湛在府中擺宴為唐氏兄妹餞行,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唐非煙收到兄長示意的眼神,向李湛道:“楊娘子便是左龍武大將軍的愛女麽,不知可曾婚配?”李湛心中一震,卻麵不改色,笑道:“不錯。我這個師妹眼界一向很高,到現在也沒有人入得她眼呢。”心知對方絕非隨口一說,不然隻需詢問樓明月即可。


    唐非煙點了點頭,坐下不再言語。唐非雪起來躬身施了一禮,他自打來了流光一直為座上賓客,見李湛時頂多也就是一揖而已,此時借著酒意道:“唐非雪仰慕楊娘子,聞聽她家中已無親眷,待城主便如兄長一般,唐某不才,願求娶楊娘子為妻,還望城主做主。”


    李湛望向楊嵐,卻見她垂首不語,一時之間思考該如何作答。


    唐非雪見他不語,便道:“我以唐門未來門主的身份立誓,城主若肯應允,唐門上下願為城主逐鹿天下的前驅。”這已是最大的誠意了。唐門善於機關器械,多年來苦心經營之下又富可敵國,有此臂助,將來大業不敢說一片坦途,至少能少了許多麻煩。他這番話一出,眾人既震驚他的誠意,又震驚於他看出李湛有意逐鹿天下的見識。。


    但是楊嵐的心思李湛如何不清楚,她不肯回答已是表明了態度。他也站起身來,正要說話,楊嵐忽地站起說道:“師兄,我願意……”


    唐非雪聞言大喜,李湛厲聲道:“住口!”打斷了楊嵐的話。轉身對唐飛雪道:“我師妹心中所想,李湛明白得很。她待我如兄長,我自當以兄長之情意待她。”他轉首對楊嵐道:“婉兒,你且實話跟我說,你是真心實意喜歡唐公子,還是為了讓唐家堡成為咱們重奪國祚的臂助?”他是很少對楊嵐直呼其名的,此時說來,隻是以兄長的身份詢問而已。


    楊嵐心中萬千過往一閃而過,她清晰地知道自己對唐非雪隻是不討厭而已,一時之間天人交戰,說不出話來。


    李湛又道:“我已明白你的意思了。婉兒你且記住,咱們兄妹從小相依為命,對我來說世上再無其他事情比你更重要。我李湛寧可縮在東海一世,也絕不會用你去交換什麽。若要這天下,咱們一起去奪回來便是!退下。”這已是李湛少有的疾言厲色,楊嵐沉默不語,坐了回去。


    李湛又對唐非雪道:“都道長兄如父,我師父師母去世已久,再無一人了解她勝於我了。我知她心中所想,隻能拒絕唐兄,還望見諒!”


    唐非雪本以為十拿九穩的事情,卻不料還有這般變故,不知道是該罵李湛愚蠢還是敬他坦蕩。但他也是灑脫之人,笑道:“人各有誌,那也不妨礙咱們的交情。楊娘子之義,城主之情,便是唐非雪來到流光之後最大的收獲。”之後又是團團一揖,說道:“當然還認識了這般多的長輩、朋友。此行唐某畢生難忘,若有機會,還請來蜀中做客,唐家堡必定掃榻以待!這便告辭。”


    說著引了唐非煙及從人出城上船,辭別蕭無忌,又拜別大家,揚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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