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撫養孩子發生爭執


    顏永農他們的回家帶給王會蘭的是喜憂摻半。她剛見到丈夫的那一刻驚為天上掉下的,日盼夜盼沒有音信忽然就出現在眼麵前。她腦子犯了糊塗,把現景與夢景混淆了,她一遍又一遍地問顏永農:“這是真的嗎?我不是做夢吧?”


    顏永農取笑她:“你在做白日夢。沒有男人就活不了的娼婦,我還過幾天不歸,你不得失心瘋蠻好!”


    “還好意思說,出外的和尚不問家,隻顧自己出外遊外,逍遙自在。算你還記起這個家,沒把魂玩丟,沒把回家的路忘了。”王會蘭說的眼圈紅了。


    “外麵再好不屬於我,井裏的蛤蟆還是井裏好。家裏多好,自在、舒服、無憂無慮。”


    當妻子說他在外麵逍遙時他幾乎就出口而出:“你以為我在外麵享福嗎,活的是狗命。在那有錢就有命活的地方,像我這個窮光蛋算是留條命回來見你就不錯了。”這些話他憋在心裏。


    王會蘭見到丈夫是高興的,然而見了他後麵的“尾巴”就像雪天裏澆了一盆冷水,從頭涼到腳,叫她裝出高興的樣子是很難的。


    她見了這孩子比見了瘟神還可怕,天哪,又把他帶回來了,這個家的厄運還結束不了。顏永農又不務正業,田地又要拋荒,許了人家的工夫又要一拖再拖。沒有一文錢的進項不說,還要倒貼老本。


    完了,這個家幾乎被他折騰光了,不知還要怎麽折騰?這日子咋過啊?想到這些她的淚水在眼眶裏轉著圈兒。


    她再也忍不住衝顏永農發起牢騷來:“出遠門前你信誓旦旦無論如何把他送走,能找到他父母最好,找不到他父母就送他到民政局。看樣子你不打算送他到民政局裏,要不然你從縣城的門檻根下過都沒把他留下。你怎麽說過的話不當數呢?你牙齒是竹釘釘的這樣不牢靠?到底他是你的什麽人?值得你為他拚命,拚去自己一家的命。”


    這時顏永農無言以對。


    王會蘭見顏永農沒回話,又向孩子發火:“你這個冤孽,吵得我家雞犬不停,家神不安,財神也吵跑了。你是來討債的逼命的,這債是我們前世欠的。你已經討了這麽久了未必還沒討完,非要把我們討個家破入亡才?”


    “你不要嚇著孩子,他是無辜的。要怪全怪我好了,是我要領他回來的。是的,我不會送他到民政局裏去。我已認他做兒子,他已正式成為我們家的一員,他哪兒都不去了,這兒就是他的家。”顏永農鄭重宣布。


    “什麽?你再說一遍。”。


    “從現在起他就是我和你的兒子。”顏永農一字一頓地說。


    “你是嫌我沒有替你生兒子嗎?我現在還年輕,我既生得出女兒就生得出兒子來。別說一個兒子,就是三個四個都可以。”


    “又不是養豬崽狗崽,養一大窩,要那麽多幹什麽?古話說得好:‘一子一女一支花,兒女多了成冤家’。我們現在正好兒女雙全,美滿得很!你不用辛苦生了。”


    “你的意思是我們隻要這兩個孩子了?可是這個兒子不是自己親生的,把別人身上的肉割下來補在自己身上粘不上。”


    “這種說法過時了,你還睡在古窖裏,根本不知道社會發展到什麽程度。現在醫學不曉得幾厲害,莫說割皮補肉,就是換心、換肝肺都行。跟機器換零件一樣,新零件比舊零件好。”


    “好,你認下這個兒子我接受,反正做上人的不怕兒孫多。但是隻要一兒一女就少了點,你忘了那喝彩人的賀詞:‘五男二女七子團圓。’太多了也不必,一樣兩個,二男二女合適。將來他們兄弟有幫手,姊妹有商量,彼此可以互相照應。你眼見的本地上那些兄幫弟勢的就稱王稱霸,就算我們不去欺負別人,但不能受別人欺負撒!”


    “你想讓我們的兒子在這山旯旮裏當山大王嗎?於是生一大夥兄弟來當他的幫手了?你莫搞錯了,我們的兒子是條龍,決不會困在這老山林中,他將來一定會從這裏騰飛出去的。”


    “當然,你的願望是好的,我也巴不得,誰人不願兒孫賢。可是力裕的兒子要,不力裕的兒子也要呀。正是因為他不會窩在這山裏我們更應該要個守田莊守我們的兒子呀!女兒終歸是別人家的人。隻有兒子一個人的話,將來他在外地我們在家裏見個麵都難,我們跟孤老有什麽區別?我們老了動不得了要人服侍的時候,他有孝心也隻能多來個信問候一下,寄幾塊錢回來,可是錢又吃不得,得有人幫我們去買呀!隔著千山萬萬水他總不能白天架飛機去工作晚上架飛機回來侍候我們吧!哎,到那時隻怕我們眼睛望穿了都難得見他一麵喲!還曉得我們眼睛要閉的那當兒他能及時回得來不?”王會蘭說得好心酸。


    “我說你是山孤佬沒見過世麵你不服氣,現在城裏人腦殼就是先進,時興一對夫婦隻要一個孩子,不分男女。他們老了也不要兒女服侍,國家辦了敬老院,老人都住進敬老院裏。”


    “山裏跟城裏哪能相比呢?農村的敬老院是沒兒沒女的孤老住的。”


    “管它什麽院在我們這一代農村裏是興不起了,不過隻要他有出息有本事賺得錢來,非得他親自服侍我們?還怕他不曉得請個保姆來服侍我們嗎?俗話說‘有錢可以請得鬼推磨。’”


    “可是請人哭爺不流淚呀!請的人怎麽樣都抵不上自己兒女貼心。再說你就那麽有把握這個‘茄子’一定作得了種?靠得住?要是兒女多兩個的話這個靠不得靠那個,總有一個可靠的。”


    “一個和尚擔水喝,兩個和尚抬水喝,三個和尚沒有水喝。子女多了反而你推我托,個崽獨媳沒推辭打。老婆,你要想開些。常言道:一個菩薩一爐香。何況我們能力有限,生著一大堆總要養得活!”


    “我們村裏哪家不是五、六個孩子?沒聽說哪家養不活把孩子丟了賣了。連衝裏頭算命的顏細化都養了三小孩,他老婆還是個傻子呢,他們的孩子照樣長的青哉茂鬱。我們比他們強萬倍吧,光體格強不說,你有一門吃香的手藝,莫說三四個孩子就是七個八個都能養活。再說農家人養孩子花得了幾個爛眼錢?桌上加雙筷子而已。隻要把他們的肚子填飽、把身體遮住不受凍就行。”


    “你說得輕巧,他們隻要有吃的有穿的就不要人管了?就讓他們伴壁長,在地上爬抓雞屎吃?”


    “可不是,幾多做父母的像你這樣把孩子成天不是摟著就是背著像是在養太子,不都是大孩子引小孩子,小孩子接大孩子的衣穿,幾年工夫就耐大了。”


    “我不知道養那麽一大夥孩子有什麽作用?古言道:‘人多沒好糧,豬多沒好糠’。孩子多了沒有好的護養,好的照顧,也養不出個好身體來,更不說受教育,受不到良好的教育將來素質低也沒有什麽本事。他們連自己都養不活,還談什麽照管上人呢?那素質低的兒孫有幾個有講良心講孝心的啊!幾多‘鏡子’照在前麵啊!你還記得衝裏頭的滿貴伯嗎?”


    顏永農說的滿貴伯叫顏滿貴,十六歲結婚生養到四十六歲,生起來無桶底,大大小小十一個,個個都成林。大的不養爺小的要爺養,到了六十歲還在當正式勞力用。


    他們老兩口養大那麽一大夥兒女可說是受盡了苦,後來老倆口做不得了要兒女養時是這樣的套頭(樣子)。


    大的找出一大堆不養爺娘的借口:“屋簷出頭先遭難,讀書的年齡我要帶老弟,及到把老弟老妹帶大了我成家了。我分家獨室時家裏窮了屁都沒得放,就得了一間破樓爛壁的房,一些破罐子破碗,我得了爺娘什麽好?弟妹們討爺娘好處多該他們養。”


    中間的說:“老大先出來的有爺爺奶奶疼,老小後出來的有爹娘疼,俗話說:爺寵長孫爹寵晚崽。隻有我這中間的放牛娃子天照應。穿的衣是接老大穿舊了的,好吃的先要讓給小的。爺娘年輕拚的世業多歸老大占去了,老小讀的書多,理所當然爺娘該他們養。”


    小的說:‘爺娘年青時身強力壯幫著哥哥姐姐拚世事,幫他們一個個成家立業,現在老了沒有作用了就推給我。我自己都是泥巴菩薩過水——-—自身難保。”


    於是滿貴伯坐在天井裏等飯吃,到了晝飯邊還沒有人來叫他吃飯,他想可能是兒子們事多把他搞忘了就起身向大兒子家走去,大兒子家門上一把鎖。他又到二兒子家,兒媳婦說:‘要吃就該早些來,米都下了鍋快熟了,這是算好了和尚來下的麵。’滿貴伯聽了門檻都沒跨轉頭就走了。


    他又來到三兒子家,兒媳正在洗碗。這個兒媳生了一張花辣嘴(甜言蜜語),她說:‘爹,恩那旮怎麽不早一腳來趕飯呀?獨眼(恰好)我們吃過了,要不是外麵的工夫緊我就重新煮飯給你吃。這樣吧,爹,大嫂剛回來,飯一定還沒吃,你就到她家將就一下。今天晚上我煮飯等恩那旮。’


    滿貴伯連忙說:‘我吃了,你忙去吧!’後來滿貴伯哪家的門也不上了就餓死在自己房裏。


    “像滿貴伯家那樣差火的後人又有幾多呢?都這樣的話人們不如孤老。何必吃虧吃苦養兒孫呢?積穀防饑,養兒防老,世世代代還不都是這樣!”


    “兒孫要養,可不能要多了,孩子多了我們大人吃了一肚子虧他們又跟著受苦。我們不如把兩孩子好好地撫養,盡力送他們讀書,走出這窮山窩。將來有出息有作為了,一個頂三個不好嗎?你是願要一群雞還是願要一隻鳳凰呢?”


    “我說到哪你就破到哪,說來說去你是怕多個孩子摻輕了他,你就這麽靠得住他?我跟你是一家人說話不繞彎,這孩子沒板眼走出這山門是好事,屬於你,是你的兒。他有本事走出這山門他就有本事找到他的親生父母,若他眼睛一翻一腳把你踢開,不認你了怎麽辦?你替別人養人吃一肚子虧不說就怕你老了連‘巴木’都沒了,到時你哭天去!養兒是圖個老來時。年輕時圖安逸日子好混,老來看見別人兒孫滿堂享受天倫之樂,你家冷冷清清孤單寂寞時再失悔就晚了。反正長三短四的話我都破給你聽了,我現在就把責任推開,莫到時怪我沒提醒你。”


    “我說你喜歡操冤枉心,女人操多了心不經老。今後的事哪個也預料不到,不要想得那樣長遠,要怎麽樣也等那時到。我們該操心的是現在,如何把現在的日子好好活過去。我清楚現在的家底,四個人吃用勉強過得去,再加人口可不好過,我不好意思帶著這一大家子去討米。”


    “好了,我沒有你會采理,永遠說不過你,哪次都是你做了主的算數,我算什麽呀?聾子的耳朵。再說十月懷胎、養兒育女折磨的是我,怕我就生那麽賤吆!我娘家雖說兄弟隻有一個,可侄子、侄女一大夥,不指望我生個‘青蛙、老鼠’去傳宗接代、支撐門戶。”


    王會蘭知道多說無益,見他們父子那逃荒相心裏著實過意不去,又快快當當弄水弄飯侍候他們。


    對於收養這孩子的事顏永農一口說了算,而且他打定了主意,有這個兒子就夠了,妻子哪怕生個天子來他都不要。雖然王會蘭有點不樂意,也隻能保留自己的意見。至於女兒喜喜無須征得他她的同意,隻要告知她:他是你的親哥哥,以後叫他“哥哥”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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