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工換飯吃


    帶來的錢快完了,顏永農又把錢數一下,除了回去的車費就剩下幾個毛角子,兩張五角的三張兩角的。


    “我餓了。”孩子望著顏永農。顏永農從口袋底內摳出兩張皺巴巴角子買了一個麵包來。顏永農把所有的衣兜翻個底朝天給小孩看:“看,這二十元錢天打雷都不能動,這是留著我回去的車費,找不到你父母我不能陪你在這裏蕩浪一輩子,回家的路程那麽遠坐車都要一兩天我可不能走回去。你看,把這幾張角子用光了再也找不到半個毫子了,沒喝沒吃的我們會餓死在這裏。你說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我不知道?”孩子回答。


    “我們不如回山上去,那裏有喝有吃起碼幹不死,餓不死。”顏永農提出回家。


    “不,我不去那山上,躲在深山老林裏我爸又沒長千裏眼怎麽找到我呢?我要呆在這裏等,這裏地方大人又多,四處八岸的人都到這裏來,我家那裏一定有人也到這裏來,那麽總有一天會碰上我認得的熟人。”小孩連忙反對。


    “可是我不能陪你到這裏等呀,我家裏還有一家子人要養,為了你一個人把她們餓死在家裏?再說我們在這裏找了一個多月,大街小巷找遍了也沒看見尋你的啟示。每晚的電視也看了,那麽多的尋人廣告裏也沒你的。說不定你爸把你搞忘了,不找你了。”


    “絕對不會,幹嘛你也出來這麽久沒把你家喜喜忘了?我爸媽永遠不會忘了我的。”


    “好,你一個人在這裏等,反正我一定要走。”


    “不行,你走了剩我一個孩子家,別人又把我捉去賣了怎麽辦?”


    “賣了正好,我脫身了,再也沒人鬧我煩我了,天大的好事!”顏永農開玩笑。


    “你說過在找到我父母之前管我,不離開我,你別想賴皮!吭,我就是要賴著你。就是不許你走。”這孩子一字一句地說。


    “還說你是個通理的孩子,盡說沒理的話?我們又不是神仙,要吃要喝要地方住,這些必須得拿錢換,可是我們的錢已經完了,總不能到樹上摘樹葉子當錢用!一分錢都沒有讓我陪你在這裏咬石頭?這裏不比我們山裏連石頭都沒有隻有西北風喝。”


    ‘這滿大街的人都有吃有喝都能活下去,我就不信我們會餓死在這裏。”


    “我告訴你在這裏我們討飯都沒有路,我是一個農村人隻會幹農活在城裏找不到活。沒有活兒幹就賺不到錢,未必到壁上撕紙當錢買吃的喝的?也許你家根本就不在這邊天,在這裏等一生也是白等,你父親不是神仙不會知道你在這裏的。我覺得找你父母的事不能性急,要慢慢來,你先跟我回去邊住邊找。”


    “可是這一回去,你又會把我送到孤兒院去”。孩子擔心說。


    “你聽誰說的?別是你瞎猜的吧?好,我向你保證:今後你就住我家裏,愛住多久就住多久,我有吃的決不會餓著你。”


    回家的車是明天的上午八點,喜悅、激動充滿了顏永農的胸膛,他的心早已飛歸去了。兩人還是中午合吃了一個麵包,現在已到了晚上九點了可晚飯還沒有著落。小孩子比平常安分多了,靜靜地爬在顏永農的背上,因為他知道顏永農的口袋是空的,吵也是白搭。


    顏永農原想支持到後天中午吃家裏的午飯,可小孩餓不得。得設法搞點東西到孩子肚裏,除了討他沒有法子。


    原來在家裏都是他搭救別人,接濟別人。現在輪到他去向別人伸手,他很羞愧難於啟齒。‘文錢逼倒英雄漢’。若不是為了孩子他寧願餓死。


    就在街對麵有個小飯館正準備打烊,顏永農見蒸籠上有些現飯,平生第一次向人乞求:


    堆著滿臉笑容與顧客結賬的老板轉身見了顏永農他們,以為他們是來吃飯的,因為他沒聽懂顏永農的話。“想吃點什麽?”老板問。


    顏永農別著嘴借助手勢把剛才的話重述了一邊。


    “搞半天還是討飯的。”老板的臉像六月的天變得好快呀.!轉眼由豔陽滿天變成烏雲密布。那尖酸的目光刺得人無地自容,加上那刻薄的話讓顏永農聽了恨不得立馬找個地洞鑽進去。


    “我這飯是賣錢的,我不是財主的施不起粥。你呀一個大男人,身強力壯、好手好腳,好意思帶個小孩出來討飯?”老板接著說


    “老板,我們不是討飯的。”顏永農小聲說。


    “當*又立牌坊。你剛才明明向我討碗飯,不是討飯是叫化。跟你說吧,我的剩飯寧可倒進垃圾桶也不養賴人。”


    “我是說我們不是以討飯為生的,我們出來久了錢---”顏永農低聲下氣地說。


    “好了,好了!你這種騙詞我已聽過不下一千次了,我比你說得還要圓還要感動人:家鄉遭了水災;房子給一把火燒了;家裏哪個得了急病;身上的錢被盜了等等五花八門。撒這類謊你還得給我學,哎呀,我真是沒工夫跟你磨嘴皮,你討飯也好不討飯也好與我不相幹。我跟你上下年紀,天生一個勞碌命,一早到晚不住手腳,骨頭累得散了架。看,還有這一大堆煤球要搬到雜物間,累死了。走,走,別礙著我幹活。”老板說。


    “老板,我幫你把煤球搬了換碗飯行嗎?”顏永農說。


    “哦,你說的?全搬了?”老板重新審視顏永農問。


    “是的,就換一碗飯。”顏永農說。


    “嗯,這還差不多。人嗎,勤快勤快好飯好菜,懶惰懶惰沒米下鍋。”老板態度好多了。


    顏永農把袖子往上一捋就開始工作,店家盛了滿滿一碗飯來對孩子說:“來吧,孩子,吃吧!你是無辜的,不應遭餓之罪。唉,你這孩子哩,閻王叫你投胎變人,你麻麻利利就去,也不擇擇人家。”


    這孩子進來了,他並沒有走向飯,他徑直走到顏永農身邊幫著搬煤。


    “嘿,你蠻懂事呢!知道‘饑不受無故之祿’。有骨氣。隻可惜你投錯了胎,跟了這號父親,可受苦了,這會子你本應該在幼兒園裏的。可你衣食都不保,更談不上接受教育。”老板路出惋惜之狀,先點點頭後搖搖頭。


    “他不是我孩子,他是被人販子騙出來的,剛好碰上我,我這是帶他出來找他的家人。”顏永農本不想申辯,自己與店家也隻是一麵之緣,以後不會有見麵的機會,受了他的輕視也沒有第二個見證人,根本就不存在再見麵時不好意思的感覺,隨人家怎麽看反正都是生人無所謂。現在見店家屢次再三侮辱自己,於是情不自禁作些解釋。


    “不是你的孩子,撿的?別又捏造個討一碗飯的謊言吧?”老板隻聽懂第一句。他對這句話極為懷疑。


    “我要是騙你我就不是個人----”顏永農起誓。


    “喂,莫跟他說話,他已經不把你當人唄!”孩子用方言對顏永農說。接著他又用普通話很不滿地對老板說:“你不是一個好人,你是一個惡毒的人!”


    “是真的,你們倆說話口音不同,你大人說的我不大全懂,小孩後麵的話我懂。看來是我真的看錯了你,誤會你了?你們從哪裏來的?”.老板從兩人的口音中得到了證實。關心起他們來。


    “我們從崇祈縣大市鎮拖木埂來的。”這句話顏永農用普通話說不出來就讓孩子翻譯。


    “懶得跟他說。”孩子一扭身搬了兩個煤球走了。


    顏永農借老板記賬的筆在手上寫了自己的地址。


    “老天爺呀!來自崇祈,這地方聽說過,一個大山區,離這裏猛遠呢!”老板一邊說一邊拿眼睛掃瞄著這兩張臉,仔細比較後又說:“你們是沒有相像之處,啊,老兄,對不起,我真的誤會你了,說了許多不中聽的話現在我全收回,還請你千萬別見怪。”老板既驚訝又後悔。


    “大哥,快別這樣說,不知者不為過,我不會怪你的。我知道你是好人,是我們打攪到你了,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們。”顏永農用筆寫下這通話。


    老板態度的轉變及他的熱情打開了顏永農多日壓在心頭的話匣子。他邊幹活邊同店主聊著,把同這孩子發生的經過大略講了出來,他們的談話像猜謎語,要是有個懂得兩方語言的人聽他們聊天非把腰子笑落了。顏永農聽得懂普通話隻是不會說,一件事情經過他說幾個會說的字,老板就著這幾個字猜測、解釋、發揮,合上了顏永農的意思他就連著“正是,正是的!”。若是老板理解錯了跑了意思顏永農也是連著“不,不不,不不不”,於是顏永農又換幾個字讓老板猜。


    老板深受感動,再一次對自己開頭的行為和言語道歉。顏永農也再三說明自己對前麵的事早就不在意了,對他後來對自己的信任再三感謝。於是他們相見恨晚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


    老板說:“老兄,不是我咵天,我雖說是個瞄鍋底的,《麻衣相書》看過幾本,略知相術。我注意到你這孩子:天門地角飽滿、印堂發光、眼睛熠亮,非同一般,是塊上等的材料。他將來有作為完全是大有作為,如果作正經送他讀書將來不中個狀元、榜眼我摳隻眼睛給你。你別暗在心裏笑我‘老鼠爬稱勾——自算自稱’,凡經我眼皮底下過的人,肝肺都看得出來,準煞!你這時也許不信,等過了十幾年應證了,你會稱我為神仙的。”


    “感謝你的金言玉語,我也認為他是個有出息的孩子,隻可惜他是別人家的,最終會回到他親生父母身邊。不過不管怎樣我還是巴不得他能成為上得天的龍。”顏永農有些憂鬱。


    “老兄,不是我說你,你這人是心眼好、本分。可是過於本分就是傻。你也不想想中國這麽大,掉個孩子就像一根針掉進大海裏,上哪找去?你有帶他到處跑的錢財和精力,不如收養他。這個孩子有養頭,你養大他好好送他讀書,將來有你的。”老板勸道。


    “我還沒往這上頭想,我一心想的是幫他找到他親生父母。再說這孩子性子太固執,難得養成家的,別人的肉割了補在自己身上不粘。”顏永農說。


    “這隻是暫時的,他無親無故、無依無靠,日子久了不巴你巴誰去?打這一鼻兒大養起隻差沒從肚裏過一下,跟自己親生的沒兩樣。”


    “使不得,物件不是自己的都不能瞞著,何況一個人呢!再說我家住在大山裏,各方麵條件差,不利於培養孩子,別害了他。”


    “老兄,我跟你打個商量,這孩子是你撿來的,橫豎你又沒有收養他的意思,一心要送走他,不如把他給我吧。我老婆養了兩姑娘結了紮,我想兒子快要想瘋了,正要抱養一個男孩。你就了局我這樁心願吧!他跟了我不會吃苦的,我會把他看得比自家姑娘還加倍重。至於這段時間他吃了、用了、花了你的以及你耽擱的工夫全部折算成錢,我雙倍付給你,行啵?”


    “別做夢,我才不給你當兒子。”不等顏永農開口這孩子甕聲甕氣插嘴。


    顏永農先不回答店家的話,故意挑逗著孩子:“你不是要留在這裏等你父母嗎?我正不放心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裏,怕你沒飯吃、沒地方睡覺。現在可好了,他家願意收留你,還要認你當兒子。這樣你好我也脫散了,哪裏來的好事啊!我正求之不得。就這樣好了,你暫且住他家裏等你父母,能等到你父母更好,的確等不到你父母你就給他當一輩子兒子吧!”


    “我決不當他兒子!”小孩大聲說。


    “你幹嗎不當他兒子呢?他家裏有的是錢,你想吃什麽就有什麽;你要什麽就有什麽,跟著他享福不好嗎?”顏永農繼續戲說。


    “喂,你開始討厭我吧?想把我丟這裏了。到底你還是愛錢,拿我換錢。嗯---恩----爸爸媽媽,你們在哪裏呀?”這孩子說著大哭起來。


    “好啦,剛才是跟你說著玩的,你看不出來嗎?還當真!我不會把你丟了的,更不會把你賣了。我要親手把你交給你父母。一天沒找到你父母,我就一天不離開你還不行?”顏永農安慰著孩子。


    “行得,行得,我要跟你回山上去。”孩子停住哭。


    “你不找父母了?”


    “這裏沒有,這裏找不到我父母,等我長大了有本事了就到更大更遠的地方去找,我一定會找到他們的。走,我們這就搭車回去。”孩子拉起顏永農就要走。


    “看你,答應人家的活兒都沒幹完,不能失信於人。飯也沒吃,沒飯撐住肚子,哪來力氣爬‘拖木埂’呢?人是鐵飯是鋼。再說要搭車也要等到明天才有車。我還有一件事情得跟你說清楚,你以後跟我長久住一起不能老叫我‘喂’,叫我什麽呢?反正你一天到晚都念著你爸,那就叫我‘爸’當我是你爸好了。”


    “我隻有一個爸。頂多叫你‘叔’。”


    “叫我一聲‘爸’就把你的爸換了?養不馴的狗。唉,隨你怎麽叫,我不是沒人叫‘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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