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舒影冷笑:


    “我與小妙妙早有約定,四哥若是不信,大可問她,她現在究竟是誰的皇後。更何況,當初她離開鎬京北上雪城,分明是你主動放手!你現在又後悔,算什麽本事?!”


    君天瀾盯緊了對麵的姑娘,一字一頓:“從現在開始,我再也不會放手。”


    “皇兄想放手就放手,想——”


    “都給我閉嘴!”


    沈妙言猛然厲聲大喝。


    三個男人,同時看向她。


    沈妙言努力裝出威嚴表情,“咱們現在是在討論西郡的事兒吧?”


    三人不置可否。


    沈妙言深深呼吸,漠然地站起身,“罷了,我出去走走。”


    她來到園子裏,呼吸著新鮮空氣,有些悵然地靠坐在遊廊的扶欄邊,借著燈盞的光影,盯著水裏的錦鯉發呆。


    不知過了多久,徐思嬌和王靜姝結伴而來。


    兩人看見她,忙走了過來。


    徐思嬌“嘖”了聲,歪了歪腦袋,好奇道:“你也會有不高興的時候嗎?明明那些優秀的好男兒都很喜歡你,你為什麽要不開心?”


    沈妙言沒搭理她。


    徐思嬌輕哼一聲,望了眼夜色,饞嘴地舔了舔唇瓣,“西郡城夜市最是繁華熱鬧,有很多好吃的花涼糕。我現在要出府去買花涼糕,你們要不要捎幾塊回來嚐嚐?”


    王靜姝溫聲道:“夜裏出門不好,徐姑娘你還是忍忍,明兒白天再出去吧?”


    “切,這西郡城我閉著眼走都知道哪兒是哪兒,我現在就要出去逛夜市,才不等明天呢!”


    徐思嬌說著,歡歡喜喜地竄跑了。


    王靜姝無奈地目送她遠去,自個兒在沈妙言身側坐了,“沈姐姐,你為什麽不開心?是不是皇上他對你不好?”


    “他對我挺好的。”


    “我看見北幕皇帝和沈將軍了,他們都是為沈姐姐而來吧?”王靜姝抬手,細細為沈妙言捋開額前細碎的頭發,“西郡的事兒,明明與他們無關,可他們卻也願意為姐姐冒險……”


    她的眼神很柔和,側臉映出池塘裏淺淺的水光,“我若是姐姐,比起跟著皇上九死一生,我寧願與他們一道離開的。”


    “你又在勸我走了……”沈妙言輕笑,“我已打定主意不會離開,你別再勸我了。”


    王靜姝幽幽歎息,隻得不再多言。


    這一夜,沈妙言因為無法同時麵對君天瀾與君舒影,所以是與王靜姝一塊兒睡的。


    兩人晨起,去花廳中用早膳時,卻不見徐思嬌過來。


    君舒影吃著西郡特有的蔥油拌涼皮米麵,含混道:“定是跑到哪裏醉生夢死,玩得忘記自己叫什麽,哪裏還知道要回來。”


    那涼皮米麵一指寬,雪白通透,盛在青花瓷的海口碗裏,散發著濃鬱而地道的米香。


    再澆上碗紅紅辣辣的蔥油,撒些芝麻、花生米和小黃瓜絲等,拌在一處,實在叫人食指大動。


    沈妙言瞪了他一眼,“她都多大了,怎麽可能夜不歸宿?我看,八成是出了事。”


    君舒影吃飽了,擱下筷箸,笑吟吟道:“妙妙說得是呢。”


    君天瀾撚了撚扳指,“西郡人口販賣乃是常態,她孤身出去,被人擄走也是有的。”


    沈妙言點點頭,“要不,讓夜凜他們先出去查?”


    男人並未反駁。


    然而夜凜等人,在西郡城查了三日,卻也沒能查到徐思嬌的下落。


    到底不是自己的地盤,無論做什麽,都束手束腳,甚是不便。


    沈妙言聽著夜凜他們的稟報,甚是無奈地轉向君天瀾,“現在怎麽辦?”


    君天瀾看起來始終沉靜,吩咐夜凜道:“把西郡夜市裏賣花涼糕的地方標識在地圖上,我今晚親自出去。”


    夜凜頷首,立即去繪製圖紙。


    君舒影起身,“外麵陽光不錯,小妙妙,咱們去賞花?”


    沈妙言自然是沒有心思賞花的。


    然而麵對他期待而發亮的眼神,她想著多彌補他一下也好,於是隻能跟著離開。


    君天瀾獨自坐在圓桌旁,麵無表情的模樣甚是陰冷。


    良久後,他走到洗手架旁洗了把臉。


    對著銅鏡擦拭麵頰時,他抬眸,隻見銅鏡裏,自己背後又出現了一張人臉。


    那張臉雖然英俊,卻透著陰冷和刻薄。


    笑容是可以叫一個人變得親切的,然而他那張臉上的笑容,卻莫名叫他顯得更加陰寒可怖。


    這種視覺感,令人極度不舒服。


    而他穿著黑色道袍,就這麽突兀地出現,負手立在自己身後。


    可自己,毫無所覺。


    君天瀾垂眸,繼續擦拭臉上的水珠,“你來做什麽?”


    “我的好徒兒真是冷淡啊……”


    無寂在寢屋中,慢條斯理地踱步。


    “你不是正與人商議著要拿下徐家,逼我現身嗎?如今我現身了?你怎的又無動於衷了?”


    他說著,忽然咧唇,盯著君天瀾低笑出聲。


    “我的好徒兒不敢動為師嗎?你膽怯了?!來啊,為師就站在這裏,你來動手啊!”


    他張開雙臂,黑色的寬袖無風自舞,形容十分瘋狂。


    君天瀾回轉身盯著他看了良久,忽而猛然抽出蒼龍刀,蘊著十成力道,驟然刺向他的心口!


    卻,刺了個空。


    無寂的身影,慢慢在窗畔顯現。


    他看著君天瀾,目光鄙夷,猶如觀望一個剛學會拿起刀劍的孩童,“真可憐啊,我的好徒兒,真是可憐……你想殺的人就在你麵前,可你卻什麽也做不了……”


    他說完,發出的笑聲刺耳無比,宛如用指甲撓過牆麵。


    他徹底消失在屋子裏。


    仿佛他的到來,隻是為了嘲諷他的徒弟。


    君天瀾提著長刀,一動不動。


    半晌後,他習以為常般,把長刀放在圓桌上,繼續洗臉。


    記憶中的幼時,那個男人總是一身道袍,在深山裏的茅草屋前,背著手教自己功夫。


    兩人每日裏都要交手,可他哪裏是師父的對手,他的木劍經常被師父打落在地。


    而師父總是笑著罵他蠢笨,叫他趕快把刀撿起來繼續同他打。


    他曾以為他師父是品行高潔的世外高人,沒想到,卻是手中沾染了數十萬條人命的惡鬼。


    ——師父、師父,我學了功夫,是不是就能打壞人啊?


    ——不隻是簡單的打壞人啊。將來,我的乖徒兒會是這天下的帝王,所以你長大了,要好好用你的刀,去製裁天底下所有的罪惡。


    ——那,如果有一天,師父也犯錯了呢?


    ——嗬,如果真有那麽一天,我希望由我的徒兒,親手製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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