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書記是求穩,其實,這時候,應該趁熱打鐵,四清五反,清出不少問題,張智安雖然走了,可他的人在下麵盤根錯節,就該斷然進行人事調整,打破他們的關係網,將來再要找這樣的機會,那就太難了。”


    楚寬元對夏父說,春節了,好容易有兩天休息時間,他本來那都不想去,可夏父卻讓他們春節期間回去一趟,楚寬元隻好在初二帶著全家到夏家,除了常欣嵐,常欣嵐在這一天回了楚府,府裏的祖祭雖然廢了,可常欣嵐還是在這天回去了。


    楚寬元的興致很高,對丁書記的穩重有些不以為然,可夏父顯然對此沒多大興趣,他輕輕咳嗽兩聲,打斷了楚寬元,然後才問:“你對姚文元的文章怎麽看?”


    楚寬元楞了下才想起夏父問的是什麽,他不由微微皺眉:“我看這姚文元有些無理取鬧,我記得**也曾經稱讚過海瑞,說過希望咱們**員要象海瑞那樣,敢於犯顏直諫,難道**也錯了?吳副市長我接觸過,我覺著他是個老實人,再說,海瑞罷官,公演雖然是在六二年,可寫成是在六零年,那時候那來的翻案風單幹風,我看這姚文元是強詞奪理,根本不是在進行學術討論。”


    夏父聞言禁不住皺起眉頭,他顯然沒想到楚寬元反應這麽強烈,待楚寬元說完之後,他微微搖頭:“寬元,你的想法太簡單了。”


    “對,爸爸,我就說過他,他對政治太不敏感了,我就說這篇問題不簡單,居然敢點吳晗的名,沒有上麵的暗示,他姚文元敢嗎!”


    正在收拾飯桌的夏燕聽見了,連忙過來插話,夏父笑了下,才壓低聲音說:“這次勢頭不小,康老說,三部兩線的問題不少,甄書記要是還保吳晗,恐怕連他也要牽連進去。”


    三部兩線,指的是教育部、文化部、宣傳部;兩線指的是教育戰線和文化戰線。在過去數年,三部兩線時常受到最高領袖的批評,可還從來沒人將它們連在一起說,這倒是個新提法。


    夏父口中的康老是中央委員,書記處書記,曾經主持過延安整風運動,解放後位置倒是不顯,但最近幾年迅速上升,職務越來越重要,最高領袖對他越來越信任。


    夏父透露的消息讓楚寬元心裏一驚,甄書記都保不住,說明來頭極大,甄書記最近幾年上升勢頭極快,除了擔任燕京市委書記外,還是******委員,書記處書記,排名位列毛劉周朱林之後,如果連他都保不住吳晗,那麽說明這次來頭很可能是最高領袖。


    “有這麽嚴重?”楚寬元將信將疑,他覺著夏父是不是誇大其詞了,康老現在地位比起甄書記來,差老大一截,他微微皺眉:“這就是一場學術討論,這姚文元有點嘩眾取寵,文匯報也不知是什麽意思,居然也不請示報告,冒冒失失登出來,我看他們又犯右傾錯誤了。”


    “學術討論是學術討論,這裏麵可有政治,寬元,還是小心點吧。”夏父微微點頭,他雖然積極靠攏康老,可康老對他的態度遠不如柯老,柯老很多話都對他說,有些時候是直言不諱,但康老不會,說話總是說半截,剩下的讓他自己琢磨,可他琢磨過去琢磨過來,還是覺著這不過是個警告,他沒看出甄書記犯了什麽過錯,最高領袖也從未批評過燕京的工作。


    楚寬元沉默了,夏父也說得不錯,這幾年,關於哲學和文學,有不少人受到批評,幾年前的小說反黨案,導致國務院秘書長被打成反黨集團;後來對一分為二的批判,黨的著名理論家、中央黨校的校長楊獻珍便受到批判,再遠點,電影《武訓傳》,批判紅樓學家俞平伯,都是超越了學術範圍。


    “中央是不是要整頓三部兩線?”楚寬元問道,他依舊沒覺著有什麽大不了的,三部兩線已經批過多次,文化部和宣傳部自建國以來便是重點整頓領域,而教育戰線則關係到接班人的大問題,前些年,就**問題,中央還專門下了文件,毫不客氣的點了一些領導人的名,軍隊中有上將,地方上有省委書記,批評他們教子不嚴,此舉震動全黨。


    夏父皺眉思索,夏燕這時擦著手過來:“我看恐怕不是,教育戰線雖然有問題,還沒那樣嚴重,就像我們三中,完全徹底的執行了黨的教育方針,我覺著如果有什麽的話,恐怕還是針對宣傳部門和文化戰線。”


    楚寬元笑了下:“爸爸,我看您是不是多心了,沒有那麽嚴重,唉,這幾年,運動一個接一個,有些都影響生產了。”


    “寬元,我看你呀,危險了,反修防修,是我們的主要任務,二十八年奮鬥才打下來的紅色江山,不能再我們手中變色吧。”夏燕拿起個蘋果邊削邊說。


    楚寬元笑了下:“怎麽可能,要變色,咱們四百萬解放軍會答應?重視這個問題,.。。”


    “誰敢變色,我收拾他!”楚誠誌從外麵跑進來,大聲叫起來,夏燕在他屁股上拍了下:“去,去,出去玩去,少在這摻合!”


    “爸,姥爺,我們下去放鞭炮了。”楚箐在楚誠誌身後說,楚寬元正要答應,楚誠誌鄙夷的叫道:“小丫頭片子,膽不小啊,居然敢放炮,還是看我的吧。”


    “不,我自己放。”楚箐的聲音很堅決,楚誠誌追上去,笨拙的威脅:“你會放嗎?小心把你那蘭花指給炸沒了。”


    兩兄妹吵嚷著出去了,夏燕的弟弟妹妹也跟著下去了,家裏頓時安靜下來,楚寬元和夏父都忍不住搖頭笑起來。


    楚誠誌在八一中學念書,或許是隨著年齡增加,現在沒以前那樣調皮搗蛋了,不過,在同齡人中依舊算是頑劣的,他已經從澱海區區委大院的一霸升級到澱海區附近的一霸,經常帶著院裏的孩子和其他大院,或胡同的孩子打架,學習成績倒是上升了,特別是語文和外語。


    楚箐則依舊是乖乖女,無論在學校還是在家,都是乖乖女,不過,楚寬元對她倒是更擔心,擔心她變成另一個戲癡,這小丫頭吵著要進戲劇學校,這個要求,無論楚寬元還是夏燕都不會同意,小丫頭氣憤之下,威脅說要回楚家大院,不跟他們過了。


    家裏唯一不變的是,兄妹倆總是不對付,不管作什麽都要吵嚷一番,不管什麽都要鬧一下,不過,楚箐對付楚誠誌越來越熟練,楚誠誌總是落了下風。


    另外還有不變的是,兄妹倆都崇拜,對,是崇拜,崇拜小叔爺楚明秋,那怕楚明秋現在幹起了收破爛,他們依舊崇拜他。


    在楚寬元首次聽說楚明秋幹上收破爛時,差點跳起來,沒有人知道,他對嶽秀秀的感激,嶽秀秀在他人生最困難的兩次關鍵時刻為他提供了巨大幫助,在五七年他屈從了巨大的壓力,不敢為她說話,為此,他心裏一直十分歉疚,大概,也從未有人象他這樣了解嶽秀秀的心思,了解嶽秀秀對楚明秋的期望;大概,也從未有人象他這樣了解楚明秋的能力,他首次展露才華便讓他驚訝,到現在那個鞋廠依舊是城西區的明星。


    可現在他卻在收破爛。


    而且,他寧肯去收破爛,也沒來找他,找他這個當區委副書記的侄兒,楚寬元每每想到這點,心裏便如刀割一般難受,在難受過後,他選擇了觀望,他想看看這個楚家的妖孽,這個楚家的天才,到底能堅持多久。


    楚寬元和夏父都認為,這是最高領袖對文化界砍出的另外一刀,是建國以來對知識分子改造的繼續,不過,夏父有些擔心,甄書記好像在保吳晗,這就意味著,他和最高領袖的意誌發生衝突。


    “應該沒什麽吧,**也可能犯錯,大躍進,大煉鋼鐵,不都出現偏差嗎。”


    “我記得你好像說過,主要責任還是應該在下麵。”夏父說道。


    “下麵有責任,但下麵人的責任不能抹殺上麵應該負的責,爸爸,這是在家裏,我覺著**對形勢的估計有錯誤,大躍進最終變成了大倒退。”


    夏父沉默了會,最終還是點點頭:“是啊,教訓是深刻的,經濟有經濟的發展規律,不過,寬元,你還是要小心,我總覺得那不對,有種山雨欲來的感覺。”


    “操這個心幹嘛,”夏燕笑道:“爸,其實,吳晗這次是拍馬屁拍到馬蹄上了,活該他倒黴。”


    楚寬元聞言忍不住歎口氣,夏燕這話不是沒道理,自從最高領袖稱讚海瑞後,吳晗連續寫了好幾篇文章稱讚海瑞,就算這部新劇,也是那時開始寫的,沒成想,事情居然發生這樣大的變化。


    夏父也笑了笑:“不管怎樣,寬元,夏燕,你們還是小心,對了,春節回家沒有?你奶奶好嗎?”


    楚寬元和夏燕的臉色頓時不自然了,楚明秋不許夏燕再登楚府的門,這事夏燕和楚寬元都沒給夏父說過,夏父至今還不知道。


    “你們該回去看看,燕子,你別老說什麽封建封建的,你是楚家的媳婦,就要有個媳婦樣。”


    “爸!”夏燕很是不滿:“那個封建家庭就該好好改造,我說爸,今年要開十中全會,您有沒有機會再上一步?您也是二九年的老革命了..。”


    “革命就是革命,我們那會就提著腦袋鬧革命,沒想過這些。”夏父搖頭笑道:“比起那些犧牲的戰友,還有,你媽媽,能活到新中國成立,已經算是幸運了。”


    “是,是,可這次也該輪著您了。”夏燕討好的笑著說。


    “行了,行了,組織上會考慮的,咱們就不用再去猜了。”夏父說。


    楚寬元在邊上陪著笑,心裏卻不以為然,夏父說得漂亮,實際上還是想再上一步,不然那麽頻頻接觸康老作什麽,這康老在黨內名聲不好,延安整風和晉西北土改,都是他在主持,被最高領袖批評左得出奇,也因此被冷落了好些年,最近才又重新獲得最高領袖的信任。


    在夏家盤桓一整天,晚上回到家,常欣嵐已經回來了,楚寬元猶豫會才問起楚府的情況,常欣嵐簡單的說了下。


    “老爺子這一走,楚家算散了,今年也就金蘭回去了,寬光和寬敏都沒見人影,哦,寬光媳婦帶著明強回去了,給老爺子上了柱香,這寬光啊,唉,寬光媳婦想和他離婚,我怎麽勸都勸不住。”


    楚寬元歎口氣,無言以對,夏燕在邊上插話:“我要是寬光媳婦,早跟他離了。”


    “有你這樣的嫂子嗎?居然鼓動弟媳婦離婚。”常欣嵐很是不滿,兒子再不好也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常欣嵐對楚寬光是又氣又著急,可她沒絲毫辦法。


    “小,小秋怎麽樣?”楚寬元不關心楚寬光,他對楚寬光已經絕望了,弟媳婦要離婚就離吧,或許能震震他,要是從此改了,也算挽救了他。


    “唉,”常欣嵐歎口氣:“他看上去倒沒什麽,好像收破爛還收上癮了,真是個妖孽,哦,對了,他讓我告訴你,未來半年到一年內,燕京風雨很大,讓你小心點,還有,他說,以前他對你說過的,還算數。”


    “風雨很大?”楚寬元楞了下,常欣嵐說:“是啊,神神秘秘的,我看,他就是楚家的妖孽,從他出生,楚家就沒安生過。”


    夏燕對楚明秋一直耿耿於懷,聽到此話,心裏的火騰騰直冒,此刻她有些幸災樂禍的冷笑著:“他就該在勞動中好好改造,收破爛這工作最合適。”


    “你少數兩句不行嗎!”楚寬元煩躁衝她吼道,夏燕再度冷笑:“幹嘛要少說,你把他當小叔了,他拿你當侄子嗎?我可告訴你,寬元,階級立場要站穩!”


    “行了!行了!別在這兒顯擺你的階級覺悟了!誠誌和小箐呢?”楚寬元有些不耐煩的要趕夏燕走,常欣嵐卻歎口氣,自己轉身出去了,楚誠誌和楚箐回來便溜出去了,小三楚誠意追著姐姐的背影跑了,他還不到追哥哥的年齡。


    “顯擺?哼,我就是要顯擺,”夏燕反唇相譏:“楚寬元,我早就說過,這楚明秋就該好好改造,收破爛是他最好的改造途徑!”


    “有句老話你聽說過沒有,”楚寬元冷冷的瞧著夏燕,這兩年夏燕身上的缺點越來越明顯,市儈,庸俗,權力熏心,無論走那,總愛顯示自己那無與倫比的生活經曆,說著她幾歲便坐了國民黨的監牢,不但小範圍說,還在學校大會上講,全校師生都知道她的生活經曆。


    “什麽老話?”夏燕問道。


    “莫欺少年窮!”楚寬元沒好氣的說道:“用**的話說便是,這世界是我們的也是他們的,可最終會是他們的。”


    “他們的?”夏燕反問道:“是楚明秋這樣的小少爺的?”


    “你呀!你別老一口一個少爺!總顯擺你出身多好似的!”楚寬元直搖頭,每次和夏燕談話都感到困難,有時候他甚至在懷疑,她真的在蘇俄留學過嗎?


    “我4、5歲便參加革命,隨媽媽坐牢,”夏燕驕傲的揚起頭:“這是事實!哼,你4、5歲在做什麽?在家當少爺呢!”


    “我不一樣嗎,二十歲就參加革命,幾次出生入死。”楚寬元說。


    “那是,你是革命的有功之臣,不過,你呢,生長在那樣的腐朽家庭,生活上,思想上,多多少少有些資產階級習慣,還是要改造!”


    “那你幹嘛要嫁給我?”楚寬元的語氣中帶上了幾分譏諷,夏燕反唇相譏:“嫁給你,是為了更好的監督你改造!”


    “這麽說,我娶了個政治委員!”楚寬元繼續嘲諷道,夏燕卻得意的笑了笑:“那是,政治委員有最後決定權。”


    在楚寬元的調侃中,夏燕的情緒也漸漸平靜下來,倆人都把楚明秋說的那句,以前說過的還算數,當成他關於夏燕的,可實際上,楚明秋所指並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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