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楚明秋在如意樓發愁時,街道王主任帶著幾個人到了皮箱店前,田嬸的臉色先陰了下才換上副笑臉,熱情洋溢的的迎上去。


    “王主任,這大熱天的,什麽風把您給吹來了,有什麽事我上街道去嘛,快請坐,快請坐,穗兒給王主任倒茶。”


    田嬸麻利的給王主任讓座,王主任卻沒有坐,而是殷勤的給後麵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讓座,中年人穿著一身藍色的幹部服,左上口袋上插著支鋼筆,手上提著個黑色公文包,神情有些倨傲。


    幹部服同樣沒有坐,而是疑惑的打量著這狹小的店,店內很小,六個人再加上材料,將店內擠得滿滿的,再加上他們這幾個人,幾乎連轉身的空間都沒有,穗兒給田嬸遞了根長凳,田嬸擺在店門外,招呼同來的另外倆人坐。


    “田嬸,你就別忙活,我給你介紹下,這是市外貿局的何幹事,他們找你有事呢。”王主任連忙將何幹事介紹給田嬸。


    田嬸一頭霧水的看著何幹事,心裏禁不住有些揣揣不安,她小心的說:“何幹事,您請坐,請坐。”而後才扭頭對王主任說:“王主任,咱這都合作了,又要咋的?”


    “田嬸,你想那去了,是好事,好事。”王主任笑道:“這樣,還是讓何幹事給你說吧,何幹事,您給她說說吧。”


    王主任隻介紹了何幹事,隨同何幹事一塊來的還有兩個人,一個年齡在四十多歲,另外一個年齡在二十多,這倆人一來便蹲在已經完工的兩口皮箱前,仔細看著那皮箱,特別是那拉杆,不斷拉出來又收進去。


    這時穗兒她們全停下手中的活,看著這群突然闖進來的人,大家都有點緊張,這個小店是大家夥生活的希望,特別是宋三七夫妻和黑皮爺爺,自從進了皮箱店合作社後,收入大幅度提高,生活一下好多了,這些人的突然到來,讓他們本能感到危險。


    “哎,哎,動什麽呢?”宋三七看到那一老一小倆人不斷動皮箱拉杆,大有將皮箱拆開看的意思,忍不住出口製止。


    “哦,我們就看看,看看,”老同誌扭頭看著他勉強笑笑,站了起來,走到他麵前,拿起他麵前正在作的拉杆問:“小同誌,這就是那拉杆?”


    “嗯。”宋三七的目光充滿警惕,這時何幹事才開口說:“田嬸,我給你介紹下,這是茂興皮具廠梁廠長,那是小夏同誌,是廠裏的技術員。”


    田嬸依舊還有些糊塗,這茂興皮具廠是國營廠,有幾百號職工,是個大廠,這廠長跑她這小店來做什麽?她連忙過去招呼,豆蔻給梁廠長倒上茶。


    “田嬸,別忙活了,別忙活!”梁廠長推辭了兩句便問:“你們合作社每月能生產多少皮箱?”


    “每月啊?”田嬸楞了下才反應過來,掰著手指頭算了會,好一會也沒算清楚,她幹脆一拍大腿爽快的笑道:“梁廠長,咱沒啥文化,鬧不清,我們一般按天計算,每天大約能產生七八個,有時候多上一兩口,有時候少上一兩口,咱們是小店,都是街坊鄰居合在一塊幹,沒那麽緊。”


    梁廠長心裏計算了下:“一天八口,那樣的話,每月的產量便在二百四十口上下,一口賣五十,一個月的產值便是,”梁廠長喃喃計算著,驚呼起來:“一萬兩千元!每個人的產值是兩千元!這麽高!”


    王主任何幹事看著驚呼的梁廠長不是很明白,田嬸更是一頭霧水,她在產量上是打了埋伏的,她一直記著楚明秋的話,要低調,低調,今天這幾個人忽然到來,同樣讓她感到危險,在報產量時便打了埋伏,實際上,他們每天的產量是十二口,周日和假期時,大柱水生還參加,產量還能更高,可以達到每天十五口。


    “什麽五十元?”田嬸不解的問道,梁廠長說:“你們皮箱不是賣五十元嗎。”


    “您弄錯了吧,我們的皮箱是二十六元,沒賣到五十啊。”田嬸納悶的說:“周圍街坊鄰居都知道,哎,王主任也知道啊。”


    “是啊,這店的皮箱都賣二十六的,那賣那麽貴,老天,五十塊,這也太離譜了。”王主任也在邊上解釋。


    “哦,是這樣啊。”何幹事皺起眉頭,他沒再深究,坐在桌邊架起二郎腿:“田嬸,是這樣的,有個港商準備向外貿局訂購一萬口這種拉杆皮箱,每口皮箱的價格是四十元,田嬸,這樣,就能為國家創造四十萬外匯。”


    “那敢情好!四十塊!真的假的!”田嬸一拍大腿叫起來,穗兒豆蔻都露出笑容,那可是四十萬,利潤就有二十多萬,這可是一筆天文數字的巨款。可沒等她們樂出聲來,何幹事又補充了句:“可港商要求兩個月交貨。”


    田嬸一下愣住了,一萬口皮箱,兩個月交貨,按她們的產量,一個月頂破天也就四百口,要完成一萬口,至少也要一年半。


    這麽大塊肥肉,看著吃不下。


    接著何幹事又說:“經過領導商議,決定讓皮具廠來承擔這個任務,可皮具廠沒有生產拉杆皮箱的經驗,所以上你們這裏取經來了,田嬸,你們可不能藏私,這可能為國家創造四十萬外匯,而且外商說了,如果銷路好,將來訂貨便是十萬二十萬,這可能為國家創造數百萬外匯。”


    田嬸一聽也有點激動,支援國家建設,讓國家更加強大,這是她們參加革命的目的,也是她們這一代人的心願,田嬸正要答應,宋三七忽然衝小夏嗬斥起來:“你別動,亂動什麽,動壞了你賠啊。”


    田嬸抬頭看,小夏有點尷尬,宋三七臉色有些不好,豆蔻悄悄向她使個眼色,田嬸忽然醒悟過來,沉凝下對何幹事說:“支援國家建設,這自然是好的,可這事不能由我一個人說了算,我們得商議下。”


    何幹事楞了下,他沒想到田嬸居然如此回答,宋三七這時在邊上冷言冷語的說:“這教會了徒弟餓死師傅,田嬸,咱們可就這皮箱能掙錢,他們拿去了,我們吃啥。”


    “就是,到時候,咱們的皮箱賣不出去,修皮箱的活又不多,咱們吃啥。”水蓮也在邊上小聲嘀咕。


    田嬸這下從興奮中冷靜下來,何幹事沒想到這個小小的皮箱店居然拿起架子來,不由有些生氣:“我說同誌,你們這覺悟也太低了,為國家創造幾十萬外匯,有了這筆外匯,國家可以進口更多的設備,生產更多的機器設備,這樣有什麽不好,同誌,你們這什麽覺悟啊。”


    “對,對,田嬸,你們可不能隻算小帳,得算國家這筆大賬。”王主任也在邊上說道。


    宋三七這時卻不管那麽多,拉下臉來,將手中的東西收起來,不肯再給小夏和梁廠長看,冷言冷語的往外轟梁廠長和小夏。


    “大賬得算,小帳也得算,”宋三七冷冷的說:“我們要沒活,皮箱要賣不出去,你們是不是也給發工資啊?”


    “同誌,你這革命覺悟也太低了吧,”何幹事有些不高興:“這可能為國家創造幾十萬上百萬外匯,這筆賬你們怎麽就算不過來呢?王主任,你們的社會主義教育是怎麽進行的?”


    王主任的臉色也陰下來,她還沒開口,田嬸卻先不高興了,拉下臉來:“我說同誌,這和覺悟無關,這是吃飯的問題,我要每個月上百塊工資,不用上百,七十塊,旱澇保收,我的覺悟比你還高。”


    何幹事一時氣結,指著田嬸:“你,你,”扭頭對王主任說:“你看看,這什麽覺悟!什麽覺悟!完全是資本主義思想!資本主義思想嘛!”


    王主任心裏還震驚,這樣一個小小的皮箱店居然有人,還是外商,要賣到國外去,能創造幾十萬上百萬外匯,那是多少錢啊!要不是何幹事親口說,她親耳聽見,她是絕不會相信的。


    讓她更意外的是,田嬸她們居然不肯將技術交出來,這要是換個人換個店,她早就舉起大棒子敲打起來,大帽子扣上了,可這是皮箱店,不能輕舉妄動的皮箱店。


    前段時間黎組長準備對小店采取行動,她也積極配合,幫著收集了不少材料,可沒成想沒多久便出事了,此後便偃旗息鼓,再也不提,開始她還不明白,可慢慢的,她琢磨出點味道了。她的兒子女兒都在四十五中,瘦猴找到他們明確告訴她的兒女,明確告訴他們,如果她還要針對皮箱店,那就別怪他對他們不客氣。這已經算是好的了,這要換以前,瘦猴他們早就先動手。更主要的是,她的兒女悄悄告訴她,黎組長的事恐怕就是瘦猴他們幹的,這把王主任嚇壞了。


    黎組長當時僅僅被扒了外衣,可胡同裏越傳越離譜,傳來傳去,變成了黎組長被人扒光了,光著上身,一雙大**被n多人看過摸過,甚至被。。,讓人聽著就害怕。


    店裏的氣氛不正常,王主任連忙將田嬸拉到一邊:“田嬸,你這是怎麽啦,何幹事是上級領導派來的,咋能這個態度。”


    田嬸說:“還要啥態度,他是啥態度,這事沒商量。”


    王主任見狀沒法,又將何幹事拉到一邊:“何同誌,您這同誌,她們有顧慮,您也不用發火啊,該說服教育的還是要說服教育,不能一下就扣帽子是不,再說了,田嬸平時還是挺積極的,本來這店是個體的,人家主動要求辦成合作社,每個月也向國家交了不少稅,這也是支持國家建設不是?”


    “哎,我說,你這同誌是怎麽回事!”何幹事不高興了:“你怎麽還幫著她說話了,還有沒有點階級立場了?國家需要外匯,外商訂購,可以創造幾十萬外匯,這對國家是有利的,可她們呢?幹什麽呢?我看她們就是**說的那種小資產階級思想!”


    王主任楞了下,心裏窩火,可這何幹事是上級領導派來的,她也不敢得罪,隻好陪著笑臉:“您說得對,可這改造不得慢慢來嗎,何幹事,要不這樣,您今兒先回去,我再給她們做做工作。”


    “別亂動!哎,說你呢,別亂動!”宋三七又在嗬斥小夏:“出去!出去!幹什麽呢!出去!”


    宋三七連轟帶推將梁廠長和小夏轟出了店門,何幹事見狀更加生氣了:“王主任,今天的事,我回去一定向領導匯報,你們就等著處理吧!”


    說完何幹事扭頭就要走,梁廠長連忙將他攔住,轉身對田嬸說:“田同誌,你們有什麽要求可以提,我們向上級領導反應,您看行不行。”


    “您這個態度倒是可以,不過,這店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我們得商量商量,你們改天再來吧。”田嬸說。


    “那行,那行,我們明天再來。”梁廠長連連答應。


    王主任又拉著何幹事勸,何幹事依舊氣鼓鼓的,梁廠長拉著他走了,出了楚家胡同,梁廠長問小夏看明白沒有?小夏搖頭說時間太短,還沒看清楚。


    “我就不信治不了她們,哼,這事我一定要向上級反應。”何幹事依舊怒氣不消,梁廠長心裏歎口氣,這何幹事還是太年輕,技術在人家手裏,人家不肯傳自然是有人家的顧慮,光憑上級壓,能行嗎?


    “何幹事,我看你回去也不要告狀,就說她們有顧慮,擔心將技術傳出來後,她們自己沒活了。”


    哼,何幹事輕蔑的哼了聲:“不行,這是投降,是向資本主義思想投降,我就不信了,咱們這社會主義的天,還讓她們翻了去!”


    “思想問題還是要從思想入手,何幹事,你還是聽我一句勸。”梁廠長勸道:“咱們的目的是完成外商那一萬口皮箱的任務,這事若糾纏下去,耽誤了時間,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何幹事心裏就更煩了,這事是突如其來的,今年春季的廣州廣交會上,一個港商帶著口拉杆皮箱找到工作人員,表示要訂購一萬口這樣的皮箱,工作人員當時很納悶,廣交會上沒有這種皮箱,他們還以為這是外商在國外買的,可外商將皮箱打開,工作人員看了內襯上的商標後,才知道這是燕京產的,而且還是個皮箱店生產的,這才相信。


    這個時期的對外貿易都要通過外貿局,企業是沒有外貿權的,春秋兩季的廣交會,是中國對外出口的重要手段,中央和廣東省都高度重視,每年簽訂的合同要上報到國務院總理那。


    廣交會上的出口,主要是輕工產品的和農產品,而且也不是各廠商派人過去,而是廣交會組委會派人到各地組織貨源,外商過來,看樣品下訂單,有多少買多少,是什麽樣買什麽樣,簡單的說,別來什麽個性化,愛買不買,不買拉倒。


    至於那些產品能上廣交會或願意上廣交會,就由企業或廣交會派到各地的工作人員決定,這些工作人員到各地後,首先還是與當地外貿局聯係,由當地外貿局介紹本地的特色產品,同樣是看樣品下單,責任心強點的,才會深入到企業看看。


    隻是,這兩年國家外匯緊張,迫切需要大量外匯,廣交會承擔的任務很重,外商的要求報到組委會領導那去後,領導覺著春季廣交會已經來不及了,請外商秋季再來,外商要訂購一萬口皮箱,而且說如果銷路好,明年春季還要增大訂貨量,擴大到十萬,而且每口皮箱的價格都談好了,那口皮箱是外商在燕京買的,四十六塊錢,外商主動提價到五十,這讓廣交會的領導大為興奮。


    這主動提價,在楚明秋們看來不可思議,可當時就是這樣,外商參加廣交會,廣交會組織的貨品就那麽多,外商為了保證盡快交貨或者多拿貨,經常主動提價。


    春季廣交會結束後,廣交會領導便開始組織秋季廣交會,派到燕京的工作人員便找到燕京外貿局,要一萬口拉杆皮箱,外貿局還不知道,問題的關鍵是,廣州來的那工作人員也忘記了外商皮箱上的商標地質,於是,燕京外貿局便四下找,到各個皮箱廠去查,結果自然沒查到,可前幾天廣州工作人員在賓館外麵遇上瘦猴在那賣,他們便買了兩口,工作人員這才向燕京外貿局匯報。


    外貿局拿到皮箱後便開始查,才知道不過是個皮箱修理合作社,生產皮箱不過是兼營,外貿局自然是信不過這樣的合作社,於是便將任務交給了皮具廠,沒成想,皮具廠研究了半天,還是沒弄明白,這按扣和拉杆是怎麽處理的,外貿局等了一個多月,實在沒辦法,才上田嬸這裏取經來了,沒成想,剛剛開始事情便弄僵了。


    趕走了何幹事一夥,田嬸開始心神不寧了,她覺著這事不會這樣簡單就完了,以前楚明秋便告訴過他們,這拉杆的秘密必須保住,人家要仿製了,就沒她們的好日子了。現在人家找上門來了,這事就沒那麽容易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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