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代的研究生極少,從建國以來教育戰線一直在調整,從五十年代初期,學習蘇聯,高校院係調整,新成立不少專業院校,比如楚眉就學的地院,就是幾個學校的地質係合並而成,而綜合院校相反極少,比如華清大學和燕京大學,原來便是綜合性大學,經過調整後,華清大學變成了工科大學,燕京大學則變成了文科大學,政治學和社會學專業被撤銷,隻在極少數馬列院校中保留,所有教會大學和私立大學全部被裁撤合並。


    在這場教育調整中,新中國全麵學習蘇俄,方式方法與蘇俄完全一樣,學校內部,黨委權力擴大,校委會漸漸變成黨委的谘詢機構,這種全麵學習蘇聯教育模式的方式在高校內部產生極大分歧,不少教授滿腹牢騷,為此,中央又在知識分子中開展了知識分子思想改造運動,人人過關,隨後在********中,知識分子再度受到重創,現在誰也不敢再批評蘇聯教育模式了。


    大躍進時期,高校依舊不能避免,學校同樣大躍進,新開設專業數量和招生人數都達到高峰。隨著大躍進的失敗,高教部開始整頓全國高校,裁撤了一批專科院校,同時對高校進行第二次合並。這次調整幅度是驚人的,全國高校一下減少一半還多,專科院校減少更是驚人,減少了三分之二還多。


    所以楚眉能上研究生是絕對幸運的,現在全國研究生數量決超不過兩萬人,她和卓立實際上已經邁進了社會精英階層和高級知識分子階層。


    “多少研究生都沒什麽,”楚明秋嘴角掛上絲邪邪的微笑:“我說眉子,這下你可算徹底邁進資產階級陣營了,跑都沒跑,還有卓立,好好的革命烈士子女不當,非要當知識分子,你們呀,算是毀了。”


    “你說什麽呢?什麽毀了!少胡說八道!”楚眉皺起眉頭,卓立也皺起眉頭有些不滿,楚明秋笑了笑,轉身衝虎子他們揮揮手讓他們自己玩,自己帶著他們走進如意樓。


    “本科生都已經是知識分子了,研究生就應該是大知識分子,”楚明秋邊走邊說:“知識分子是什麽,是資產階級一分子,工人農民還有解放軍革命幹部才是無產階級,我說眉子卓立,你們現在已經算是資產階級一員了,以後說話辦事要小心點。”


    “胡說,!總理都說了,要給知識分子摘帽,知識分子應該算是無產階級一員。”楚眉有些生氣了,語氣變得有些重。


    “要正式文件才算數,中央下了正式文件嗎?”楚明秋好像沒聽出來,反倒立刻反問道,可這兩句話卻讓卓立產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楚明秋這是在勸說,勸楚眉不要參與政治活動。


    卓立自己很少參與政治活動,這不是沒有原因的,他拿到錄取通知書後,他舅舅就專門和他進行了一次私下談話,告訴他千萬不要參與政治,在政治表現上隨大流便行,但在業務上要努力學習。


    卓立明白舅舅為什麽這樣,在知識分子思想改造運動中,舅舅也就說了幾句不能完全學蘇聯,就被全校批判,光檢討便寫了十幾次,幫助會便開了五六場,最後才勉強過關。


    舅舅的事情在他心裏留下陰影,所以到學校後,政治活動一向不積極,可即便這樣五七年反右也差點被劃成右派,這讓他更成驚弓之鳥,從此遠離政治,連整風整社都沒參加,入團問題到現在也沒解決。


    在和楚眉建立戀愛關係之前,他也猶豫,覺著楚眉在政治活動上是不是太熱心了點,可最後他還是無法抵擋楚眉的攻勢。


    到了樓梯前,卓立驚訝的見到楚明秋真的將楚眉攔在下麵不讓她上去,楚眉氣咻咻的卻無可奈何,楚明秋還一本正經的說:“眉子,你讀書太少,上去也沒什麽意思,東翻西翻,弄得亂糟糟的,我還得收拾,還是先看看一樓的吧。”


    進入二樓,卓立才真的開眼了,這完全就是學校圖書館,楚明秋陪著他,邊走還邊介紹,到了第三樓的樓梯口,卓立站住了。


    “其實,真正要看書,這二樓就夠了,”楚明秋看著卓立說:“三樓主要是一些孤本善本,與學識無關,真正有用的東西都在二樓。”


    “孤本善本?”卓立輕輕歎口氣:“我姥姥姥爺家曾經收藏過兩本,好像是宋版的說文解字和明版的一本書,那書沒封麵,也不知道叫什麽,姥爺視若珍寶,從不示人,可惜後來賣了。”


    “讀書那用得著孤本善本,在我看來,這些孤本善本就是一些沒有變現的存單,”楚明秋微微一笑,看著整樓的書說:“如果你要看書的話,這裏的書夠你看一輩子的了。”


    “是呀,眉子說起家裏有五萬藏書,我還不信,原來果然是真的。”卓立有些興奮也有些貪婪的看著滿屋的書。


    “打住!打住!”楚明秋笑道:“這些書不是眉子的,是我的,她和你一樣,隻能借閱。”


    卓立笑了笑也不說什麽,地質學院建校時間不長,特別是這幾年國家困難,學校建設緩慢,圖書館藏書並不多,不過也比如意樓的多,但多數集中在專業技術書籍上,其他人文類書籍比起如意樓來說要少多了。


    窗外傳來一陣哄鬧聲,楚明秋朝外麵看去,小屁孩們圍成個圈使勁鼓掌,狗子在圈子中心炫耀著他的街舞,吉吉在邊上跳來跳去,興奮不已。


    “家裏經常這樣嗎?”卓立問道,楚明秋看著下麵微微一笑:“那可能,這不是過節嗎,另外今兒我過生日,大夥過來熱鬧下,平時家裏就老爸趙叔在,很清靜。”


    楚明秋轉身看著卓立,卓立覺著有異:“怎麽啦?”


    楚明秋輕輕歎口氣遲疑下才說:“按理你今天第一次上門,我不該說,可今後你什麽時候再來我就不知道了,卓立,有些話我想和你說說。”


    卓立掩飾心中詫異,看著眼前這小孩,這孩子比他小了整整十歲,神情卻象比他大了十歲似的,讓人感覺有些怪異。


    “其實,我並不認為你是眉子的良配。”楚明秋第一句話便讓卓立有些尷尬,他沒有激動更沒有生氣,而是沉著的反問道:“為什麽呢?”


    “燕京楚家,有記載的家史便有五百年,要在這樣的家族生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況,眉子從小便失去母親,她父親,也就是我那大哥,對她也不太關心,所以她從小便很機敏謹慎,愛憎分明,”


    楚明秋說到這裏停頓了會,注意的看著卓立,卓立正感興趣的聽著,楚明秋說:“所以,她的丈夫最好生活閱曆豐富些,對生活的認識更多,可你是個書生,讀書太多,身上的書生氣太重,難以承擔她人生導師的責任。”


    “所以,你不讚同我和她?”卓立覺著有些好笑,這孩子連愛情是什麽都不知道,卻在對婚姻和人生高談闊論。


    楚明秋輕輕搖頭:“不是不讚同,你是個謹慎的人,但眉子這幾年的變化很大,膽子變大了,做事情有些激烈,我擔心她將來栽跟頭,同時也連累了你,卓立,你是個專注專業的人,將來成就必定不凡,但你很難影響眉子,現在她被那些娛樂給迷住了,唉,這讓我很擔心,我曾經寄希望她未來的男朋友能影響她,可現在,。。”


    楚明秋再度搖頭,沉默了會才說:“有些失禮,對不起,你喜歡看什麽書就自己找吧。”


    楚明秋下樓好一會,卓立依舊沒在震驚中清醒過來,他完全被楚明秋給震驚了,他好像把楚眉給看透了,和楚眉交往不久,他便察覺楚眉對政治很熱心,開始他也擔心,可隨著和楚眉接觸,他覺著這是個單純的姑娘,參與政治也是出於對國家和黨的熱愛和忠誠,再說了,這個時代的年青學生有幾個不積極參與政治活動的呢?


    大學校園裏沒有青年不關心國家,大躍進,整風整社,七千人大會,知識分子會議,中蘇關係,中印邊界的戰爭風雲,都是他們議論的焦點,他也發表過議論,也爭取過參加整風整社運動,隻是因為不是團員而沒被批準。


    楚眉,多麽熱情真誠的女孩,從封建家庭中出來,學習認真刻苦,身上帶有濃厚的書香氣,在政治上積極爭取進步,可楚明秋卻認為她很危險,而且會危及他,為什麽他要這樣說?


    是考驗我?還是真的不讚成他們?卓立忽然露出笑容,楚眉曾經介紹過她的家庭,他知道她出生在一個複雜的家庭,這個家庭腐朽,這個家庭封建,這個家庭缺少親情,缺少溫暖。楚眉向他坦承,家裏人中就三個人,爺爺奶奶和小叔,讓她有親人的感覺。


    今天,他才知道楚眉說得不錯,這個龐大家族中真正關心她的就這三個人,六爺和嶽秀秀就不說了,楚明秋雖然給他潑了桶冷水,可實際上卻是在擔心和愛護她,而且可以聽得出來,他已經擔心了很久。


    樓下楚眉還衝著楚明秋發泄不滿,似乎楚明秋剛才讓她在男朋友麵前丟了臉,楚明秋則笑嘻嘻的痞賴的應付著,卓立凝神思考著,慢慢露出笑容,他並不像楚明秋看到的那樣軟弱。


    在六爺的房中,六爺和嶽秀秀悠閑的喝著飯後茶,這也是六爺的習慣,飯後喝點茶可以幫助消化,嶽秀秀在邊上看著報紙。


    “這孩子還行吧。”嶽秀秀將報紙翻了個麵說。


    “弱了點。”六爺嘀咕道,小趙總管在邊上說:“我看挺好,這孩子心善,是個良善人,家裏也不錯,書香門第。”


    書香門第,卓立也算是書香門第,他從小是在姥姥姥爺家長大,姥爺曾經考上過前清的秀才,後來在一所學校當老師,他母親以前的掩護身份也是教師。


    嶽秀秀點點頭:“我看也是,能對眉子好就行。”


    六爺沒出聲,小趙總管點頭:“嗯,我看是這樣,這孩子能念書,哎,這研究生是什麽?”


    嶽秀秀笑了笑:“我也不清楚,小秋說,這研究生啊,好有一比,高中算是秀才,本科就是中舉,這研究生便是進士。”


    “那就是進士老爺了。”小趙總管點頭說道,說來他的兩個兒子都大學畢業,可他楞沒弄清楚這本科是什麽,在他的思想中,念書總是好的。


    “這孩子弱了點。”六爺又嘀咕道,嶽秀秀卻說:“弱點好,至少不會欺負眉子,這孩子命也夠苦的,八歲上便沒了娘,在這家裏也真不容易。”


    六爺目光愣愣的望著門外,好像沒聽講嶽秀秀在說什麽,忽然站起來,腳步有些緩,小趙總管連忙跟上去,六爺走到院子,到了百草園,對著院子裏的地,愣愣的看了半響,又轉身回來了。


    “兒孫自有兒孫福,莫為兒孫作馬牛,由她去吧。”


    小趙總管在邊上沒聽清楚,隻覺著六爺好像有些寂寞,他緊走兩步小心提醒:“老爺子,要不要上如意樓看看,小秋他們正在那玩呢。”


    六爺就像沒聽講似的徑自進屋,站在門口,有些不耐煩的嘀咕道:“我要睡覺,困死了,我要睡覺。”


    “行,睡覺!”嶽秀秀趕緊放下報紙,追著他進屋,替他脫衣脫鞋,扶到床上睡下,隻一會,六爺便發出微微的鼾聲。


    嶽秀秀和小趙總管相對無言的歎口氣,進入秋天以來,六爺的精神頭更差了,經常這樣,更加健忘了,也更加蒼老了。夏天的時候,老爺子自己到棺材店給自己定了口棺材,放在祖先堂裏。


    家裏人都在擔心老爺子,可那口棺材進門後,老爺子的精神頭好像又好了些,小趙總管說這是衝喜了,可楚明秋覺著不象,他悄悄給老爺子號過脈,從脈象上看,老爺子的身體沒什麽大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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