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學校自然是佛爺成群,好些學生不過十二三歲便到街麵上混去了,跟著比他們大上四五歲的小家夥蹬車出貨,要不然便跟著大哥抽煙喝酒,再大點便開始追小女生,而距離他們學校隻有三四個胡同的另一所小學則是幹部子弟成群,每次他們經過那學校都羨慕的看著他漂亮的圍牆,茂盛的樹枝,還有裏麵歡鬧的笑聲。


    不平便在這時產生了,怨恨自然也在這時埋下了。


    雖然作為胡同的一員,朱洪從未參與過與大院子弟的鬥毆,可林百順和韋興財都參與過,他們都和那所學校的小孩打過,還受過學校處分,後來老師讓當時的班長兼少先隊中隊長朱洪和他們結對子,由朱洪負責幫助他們,這才將他們拉回到正途上。


    林百順和韋興財都非常佩服朱洪,在他們和他們的父母眼中,朱洪是這個胡同的陽光,他家也和周圍鄰居家一樣,很窮,甚至更窮,因為他家孩子多。


    朱洪是家裏的老大,在家除了幫助父母,還要照顧弟弟妹妹,每天回到家便忙個不停,可學習成績依舊拔尖,待人接物彬彬有禮,身上的衣服雖舊,可收拾得幹幹淨淨。鄰居大事小事都熱心幫忙,這一切都讓他贏得周圍鄰居的交口稱讚,都說這孩子將來一定會有出息。


    所以,朱洪沒有上街,沒有動拳打人,可幾年下來,他已經隱隱成了煙袋胡同的孩子王,無論是不是街麵上的對他都極為尊敬。


    “百順,意誌的培養,這本書你看完了嗎?”朱洪問道,林百順搖搖頭,這是本小冊子。進入九中後,對朱洪來說,最大的驚喜是學校的圖書館,他是全班第一個辦借書卡的同學,幾乎每三四天便去換一本書。這本《意誌的培養》是他推薦給倆人的。


    “抓緊點,你看完了,我們小組活動便討論這本書。”朱洪沒有責備他,胡同裏的孩子每天都有很多事,有時候作作業的時間都沒有,更不論看書了。


    林百順輕輕嗯了聲,他是三人中最後一個看這書的人,韋興財已經看過了。朱洪對他們的讀書有嚴格的規定,必須作讀書筆記。他自己也做,買不起新筆記本,就記在作業本的背麵,所以他們的作業本從來不扔,後麵都寫滿密密麻麻的字。


    十字路口邊,一個中年大媽正大聲的指揮著人拉橫幅,橫幅是紅色的,兩個年青點的漢子牽著繩子爬上兩邊的樹杈將橫幅拉起來,街道兩邊的牆上有人正在貼傳單。


    “熱烈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十三周年!”


    “熱烈歡呼三麵紅旗萬歲!”


    “咚!咚!咚咚咚!”鑼鼓聲中,幾十個男女在前麵的空地上排練著秧歌,腰上都係著長長的紅腰帶,隨著鼓聲進三步退兩步,舞動著手裏的紅綢。


    菜店前排起了長隊,店門外堆著大堆白菜,現在是存白菜的時候了,兩個排隊的老婦女和朱洪打著招呼,朱洪和他們聊了兩句便趕緊離開,三人都加快腳步,幾乎是一路小跑著到家。


    朱洪急匆匆跑回家,匆匆和院裏的常奶奶打聲招呼,便進屋從家裏唯一的小櫃裏拿出菜本,又在床頭櫃裏拿出一塊錢,提著個背簍便出門了。這大白菜都是兩分錢一斤,即便是這種困難時期,國家規定的定額依舊沒有漲價。


    出門之後,朱洪問常奶奶買菜沒有,要沒有,他可以幫著帶回來,常奶奶說她早已經買了,讓他快去,不然又沒了,朱洪叮囑妹妹兩句便趕緊走了。他的小妹妹長期放在常奶奶家,由常奶奶負責看護。


    菜店一般下班比較晚,原因是一般人們都在下班後才來買菜,朱洪趕到菜店時,依舊還排著老長的隊伍,他看看前麵的菜,還有一大堆,估計了下輪到他還有,不由鬆口氣,將背篼放下,站在隊伍裏看起書來,沒過多久林百順和韋興財先後趕來。


    菜店肉店都是熱鬧的地方,不時有人抱怨,賣菜的姑娘的還擊則看心情,有時候調侃兩句,讓大家一樂,有時候則毫不客氣針鋒相對,往往這個時候便會爆發出一場激烈的爭吵。


    今天賣菜姑娘的心情看來不錯,老太太抱怨著,她麻利的笑著:“大媽,這是上麵送來的就這樣,這幾片葉子雖然黃了,正好夠您圍點雞鴨啥的,這也不心疼,是不。”


    “我說大叔,這是小點,可咱不是沒按大小收錢不是,咱是按重量收錢。”


    “下一位,我知道您等得久,我也想早點下班,您也別抱怨,深得待會我看錯了,多收您錢,讓我犯錯誤!您說是吧。”


    林百順很喜歡聽這有幾分姿色的女店員的貧嘴,朱洪卻象沒聽見,依舊專注的看著書,當年偉大領袖m主席為了鍛煉自己,還專門上菜市場看書,他在這既可以看書又可以等著買菜。


    也不知過了多久,朱洪聽到叫聲,他連忙抬頭,賣菜姑娘正衝著他招呼,朱洪連忙提著背簍過去,將手裏的菜本交給她。


    “阿姨,五斤。”


    這是家裏這月定量的最後五斤,家裏六口人每人每月六斤菜,平均每天二兩,這個定量不管你買什麽,白菜也好,土豆也好,蘿卜也好,反正就是這麽多。這點菜是家裏好容易節約下來的,今天是最後一天,必須全部買光,否則明天便作廢了。


    賣菜的姑娘找了他兩毛錢,他把錢塞進褲子兜裏,將背簍提到一邊,不一會,林百順和韋興財也過來了,他們倆人的不多,朱洪目測了下,加起來也就十多斤。


    三個人背著菜正準備往家走,從一邊的胡同衝出來七八個學生樣的小家夥,幾個學生的年齡看上去都不算大,估計也就十四五歲的樣子,這幾個學生邊跑還邊朝後麵看,很快,從胡同裏追出來一群人,衝在前頭的是個粗壯的穿著有些褪色的土布褂子。前麵奔逃的迅速拐進旁邊的小胡同,後麵的窮追不舍,追進去。


    “前麵那群人是瘦猴,公公的朋友。”林百順忽然說道,朱洪一下站住皺眉看著兩群人離開的方向,他感到似乎可以做點什麽。


    “走吧,怎麽啦?”韋興財碰了他一下,雖然不在街麵上混,也不打群架了,可規矩還是非常清楚的,這樣的群架他們是勸不開的,除非加入進去,將另一邊全部打垮。


    瘦猴拚命的跑,後麵追他們的不是大院子弟,而是旁邊牛欄斜街的,他們以前也交過手,可沒想到今天居然冒出個高手,一交手他便知道自己不是對手,憑著靈活的步伐勉強支持幾下,便帶著兄弟們跑了。


    瘦猴邊跑心裏邊琢磨回去搬誰,後麵的家夥似乎還不打算放過他們,依舊死死追趕,有兩個兄弟被追上了,被幾個家夥圍著很揍,為首的依舊帶著人緊追不舍。


    “走這邊。”


    這幾年的鍛煉顯示出效果來了,每天早晨五公裏,盡管跑了很久,瘦猴覺著自己沒怎麽累,兩條腿依舊很有力量,可身邊的幾個兄弟已經氣喘籲籲。


    “猴爺,猴爺,這,這家夥是那來的啊!”旁邊的笨熊喘著粗氣問道,瘦猴也納悶,以前沒見過這家夥,從那鑽出來的,而且這家夥還忒沒規矩,自己帶人撤退了,這家夥居然還緊追不舍,胡同裏沒這樣的。


    “誰他媽知道!”瘦猴罵道,笨熊氣喘籲籲的叫道:“這次得把公公叫出來,我看勇哥和虎哥不一定拿得下!”


    瘦猴沒吭聲,這是他們這貨人的程序,回去搬救兵,先找陳少勇和段小虎,他們要是也不行,才輪到楚明秋,不過,現在輪到楚明秋的機會越來越少,能闖過勇子和虎子的已經很少了。


    又跑了一段距離,笨熊也跑不動了,瘦猴幹脆站住,後麵那家夥也站住了,象盯著獵物的狼一樣盯著他們,臉上露出戲謔的看著他們。


    “小子,跑啊!跑啊!怎麽不跑了!俺可告訴你!俺前兩年每天跑十裏!”


    瘦猴那個氣,這什麽怪物,口音裏還帶著濃濃的河南腔,整個就鄉下土鱉。


    “小子,爺承認不是你對手,今兒咱認栽!留個名行不!”


    “啥!”那家夥細短的脖子上腦袋有些方,眼珠子有點小,身上穿的是那種土布作的短褂,露在外麵的胳膊看上去有些細,可就這細細的胳膊,爆發的力量卻難以想象,瘦猴就隻有在楚明秋那碰上過。


    “俺叫淩浩歌,你叫啥!”


    “大牛,少跟他廢話,揍他!”淩浩歌旁邊的家夥叫道,瘦猴認識這家夥,這家夥叫傻雀,在大柵攔工業中學念書,就是水生差點去了的那所中學。


    “你丫的叫啥,傻雀,你少咧咧,有本事咱們倆單挑!”瘦猴不屑的斜了眼傻雀,他們交手不下五次,每次都打得他滿地找牙。


    “今兒爺不跟你計較,”傻雀對他的挑釁毫不在乎,滿臉奸笑:“今兒我大牛兄弟要跟你玩玩。”


    “你也就配跟在後麵揀屁吃!”笨熊嘲弄道:“有本事跟猴爺掰掰手腕!”


    “我可不能搶了大牛兄弟的風頭。”傻雀還是不上當,幾次交手他早知道自己不是對手,也正是因為被揍慘了,所以才把這新來的同學叫上,專門為收拾瘦猴來的。


    淩浩歌是今年才轉學到大柵欄中學的,家住在醬坊胡同,據說是從河南來的。大柵欄中學的學生就沒認真學習的,這所學校最不缺的就是小流氓和小圈子,也最不缺喜歡欺負新生的地頭蛇。


    可淩浩歌很快便讓他們明白,有些人是不好欺負的,他很快便將班上的幾個地頭蛇給收拾了,隨後在學校中以一對四輕輕鬆鬆將幾個高中學生給收拾了,那一場架就在學校的操場角落打的,前後沒用到十分鍾,四個高中小夥便躺在地上起不來,開學不到三周,這淩浩歌就打了七八場,每次都單槍匹馬,以寡敵眾,次次獲勝。


    這七八場一過,學校便再沒人敢惹他了,這傻雀和他同班,傻雀在胡同裏算鬧騰的,可在學校卻老老實實不敢炸刺,強人太多。


    這淩浩歌來了後,傻雀開始嘲弄他,可淩浩歌脾氣挺好,也不生氣,隨後淩浩歌便開始征服全校的過程,傻雀都看傻了,特別最後一戰,他目睹全過程。那幾個家夥名義上還是學生,可實際已經上街了,平時都揣著刀到學校的,在學校沒人敢惹,可在淩浩歌就象一輛坦克將那幾個家夥給碾碎了。


    傻雀大為振奮,他立刻萌發將這家夥拉去為他出氣。傻雀原來在箭杆胡同也算號人物,可這兩年楚家胡同的瘦猴四下擴張,箭杆胡同靠近楚家胡同,更是首當其衝,他領頭和瘦猴對抗,可奈何實力不如人,每戰必敗,手下的幾個小子全投靠過去了,那個笨熊以前在胡同裏見著他便讓三分,現在居然在他麵前耀武揚威,想起來他便咽不下這個口氣。


    “淩浩歌,淩爺,今兒爺們認栽!有本事咱們約下,改天我們再掰掰手。”瘦猴盯著淩浩歌,發出挑戰。


    “認栽就行啊,我告訴你,從今後,別上咱們牛欄斜街來!”傻雀在邊上叫道,瘦猴根本不理他,隻盯著淩浩歌。


    “行啊,那天都行,”淩浩歌張口便答應下來,傻雀一下便著急起來:“別呀兄弟,咱們正是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這可是放虎歸山!”


    “他們也算虎,就一群病貓,”淩浩歌神情滿不在乎,指指瘦猴說:“這小子還行,比學校的那些家夥強點,不過,也用不了俺兩隻手。”


    傻雀傻嗬嗬的高興著,今兒可算出了氣。瘦猴學著天橋把式那樣衝著淩浩歌抱拳,帶著幾個人便走了。笨熊不敢回家,他今天要回了箭杆胡同,傻雀還不趁機收拾他。


    瘦猴帶著他們幾個便去找勇子,到勇子家院子時,他讓笨熊他們留在外麵自己一個人進去,勇子媽告訴他勇子已經上楚家大院去了,瘦猴讓笨熊和他們先去大渣子那,自己連忙去楚家大院找勇子。


    等他趕到楚家大院時,天已經擦黑,楚明秋他們已經吃過晚飯正在休息,瘦猴鬼鬼祟祟的摸進院子裏,躲開吳鋒的身影溜到如意樓那,果然勇子虎子還有狗子水生他們全在那。


    “汪,汪,汪!”


    首先發現他的是吉吉,這小家夥衝著他一頓狂叫,狗子扭頭看到他忍不住樂了:“瘦猴,你丫咋成這樣了,掉溝裏了?”


    “勇子,虎子,”瘦猴連忙擦擦臉上的塵土,可淩浩歌在他臉上留下的印記卻是擦不掉的,青一塊紫一塊的,勇子驚訝的望著他,這幾年就沒見他吃過這麽大的虧。


    “誰幹的?”勇子大怒不等瘦猴開口便怒火中燒的叫起來,虎子和水生呼啦一下圍過去,看著瘦猴臉上的傷痕。也禁不住憤怒了。


    “活該!”狗子在邊上幸災樂禍的叫起來,虎子在他腦袋上拍了下:“少起哄,你要想去,先跟公公說。”


    狗子不屑的哼了聲:“就你們那兩下子,去也是白搭,猴子,約架沒有?我給你助拳吧!”


    “狗子,少起哄!沒你的事。”勇子冷著臉嗬斥道,狗子很是不滿,自從上次他在學校打架被老師請了家長後,吳鋒狠狠收拾了他一頓,連帶楚明秋和虎子也受到懲罰,吳鋒明確告訴楚明秋和虎子,他們是狗子的師兄,狗子闖禍,與他們平時沒有管好有關,所以他們要連坐。


    楚明秋心裏明白,別看吳鋒平時不管他們,可實際上,他們在外麵的所作所為全知道,楚明秋幾次在外麵打架,現在在周圍胡同的名聲,他全知道。之所以隱忍不發,是因為他認為習武打架很正常,隻要控製分寸便行。楚明秋和虎子出手有分寸,狗子不知天高地厚,出手沒有分寸,所以叮囑楚明秋和虎子,不準狗子出手。現在楚明秋也給勇子和瘦猴他們招呼了,不準狗子出手,這家夥出手太狠。


    “約了嗎?”勇子的聲音象冰一樣冷,瘦猴說:“後天,明天沒時間。”


    “好。”勇子點點頭,虎子要謹慎得多,立刻問道:“先別忙,瘦猴,對方是誰?身手怎樣?”


    瘦猴連忙將淩浩歌的情況介紹下,其實他知道也不多,就覺著對方的步伐靈活,拳頭厲害,他也不是完全沒有還手之力:“這家夥很扛揍,我抓到他一個破綻打他了兩拳,可這家夥一點事都沒有。”


    虎子又仔細問了幾句,然後掄拳打過去,然後又問:“怎樣?”


    “還要重點。”瘦猴遲疑下說,虎子微微皺眉,剛才他用了六分力,他又加了兩分,瘦猴覺著還是輕了點,虎子臉色凝重了,加足十分力,瘦猴想了想:“好像差不多了,不對,虎子,這小子好像也收了力,我沒打中他之前和之後,力道不一樣。”


    虎子大吃一驚,那小子居然能拿捏力道分寸,他還記得吳鋒告訴過他,能把力道拿捏得恰到好處的,都是高手,這樣的對手不是他能對付的。


    “嗬,這小子看來是個高手。”楚明秋在他們身後開口了,瘦猴剛過來,他便知道了,他說的話他也聽清了,特別是最後這句,心中好奇心頓起。這些年他的名氣雖大,可真出手的機會還不多,為楚寬遠出手兩次,知道的人都不多,在胡同裏出手也隻有兩次,那兩次都是對上比他們大得多的高中生。


    “虎子,勇子,到時候我們一塊去看看。”


    “哥,我也去,我也去!”狗子在旁邊迫不及待的叫道,楚明秋瞪了他一眼:“行,我沒開口,你不準出手。”


    狗子隻要能去便行,滿口答應,楚明秋打量下瘦猴:“瘦猴,你先回去,從前麵走,別讓吳老師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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