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莫,楚明秋同樣也點了一大桌子東西,除了牛排意大利麵條外,還給每人加了份奶香雞肉焗飯,把幾個饑腸轆轆的姐姐喂得飽飽的。


    楚明秋驚訝的發現,林晚居然沒吃過西餐,連刀叉怎麽握還得他來教,讓他覺著她不像是從國外回來的。問了下才知道,她在三歲多從國外回來,回來後,父母從未帶她上西餐館,下館子都是在中餐館。


    這頓飯可把楚明秋忙壞了,這裏麵吃過西餐的也就是郭蘭了,她也就吃過一次,隻記著奶油麵包怎麽香了,其他的差不多都忘記了,對著八分熟的牛排大驚小怪,讓服務員在邊上鄙夷不已,楚明秋紅著臉給她解釋,幾乎是手把手教大家怎麽用刀叉。


    林晚的表姐叫徐小蕊,年齡不大,看上去家庭環境也一般,她的同學看上去也一樣,到老莫這樣富麗堂皇的高級飯店還有些畏怯,她們悄悄的吃東西,隻是偶爾小聲的議論兩句,生怕驚擾了別人。


    一年以前,楚明秋教訓了軍子小安,可他並沒有記住這倆人長什麽樣,所以,當軍子提著酒瓶過來時,他還有點意外。


    軍子也不說話,先給楚明秋倒了杯酒,這葡萄酒不知從那產的,暗紅暗紅的,楚明秋端起來聞了聞,有種芳香的酒味。


    “上次我輸了,輸得心服口服,咱們打不相識,這杯算是我道歉。”軍子很豪氣,嗓門也挺大,郭蘭鄧軍她們都看過來,神情中都有些迷惑不解,林晚則有些擔心的看著楚明秋,剛才楚明秋的血腥在她幼小的心靈上留下了陰影。


    楚明秋沉凝下,端起酒杯:“既然如此,我推三阻四未免讓你小瞧了,什麽都在酒裏,喝了就什麽也沒了,誰要再記著,誰是王八蛋!”


    鄧軍看著楚明秋將酒喝幹,她是唯一知道楚明秋不喝酒的,在楚府這幾個月,無論是過年,還是其他什麽時候,都沒看見楚明秋喝酒,不是六爺嶽秀秀不讓他喝,而是他自己不喝,她還記得嶽秀秀說的,男人就是得喝酒得抽煙。


    可今天楚明秋喝了,而且喝得很豪氣,一大杯葡萄酒,一口喝幹,就像她在野外的同事,有些粗俗也有些豪氣。


    “好!”軍子不甘示弱,也同樣一口悶,亮出杯底:“這老莫適合卿卿我我,不適合喝酒,改天,我請你喝酒。”


    “行,不過要等幾年。”楚明秋不動聲色的說,軍子皺眉問道:“為啥?”


    “我年齡太小,還得裝幾年乖孩子。”楚明秋聳聳肩很是遺憾,他倒是想長快點,這臭皮囊變得實在太慢了。


    軍子毫無顧忌的大笑著回去了,他走了一會,小安又過來了,說了幾乎相同的話,倆人喝了一大杯酒,然後回去了,楚明秋站在那沒動,他有些看不懂,這軍子小安在鬧什麽。


    來而不往,這不是楚明秋的作風,他也向服務員要了瓶酒,服務員去拿酒的間歇,胡自強也端著酒過來了。


    “我是來下個定,我很想和你較量較量,可現在時候不到,這樣吧,等你二十歲後,咱們打一場,權當友誼賽。”胡自強說。


    “行,那你可要小心了,這幾年你可得好生訓練了。”楚明秋一點不在乎,滿口答應。


    胡自強含笑應諾,倆人將酒喝幹,胡自強正準備回去,服務員將酒拿過來,楚明秋提著酒就隨胡自強過去。


    “我聽說你今年該考大學了,準備上那念書?”


    “嗬嗬,多謝關心,”胡自強笑道,他總算找到幾分安慰了,楚明秋關心他,說明看重他,要不然關心他幹嘛:“我不想念大學,就算要念大學,我也念軍事院校,我打算去長春空軍飛行學院念書。”


    “你們家不是開坦克的嗎?怎麽去空軍?”楚明秋隨口問道,其實他也不知道這胡自強家是幹什麽的,不過,軍子和小安家是裝甲兵大院的,這胡自強家自然也是裝甲兵。


    “我喜歡飛機。”胡自強的回答很簡單,楚明秋當然不知道,胡自強打小便喜歡飛機,幾年前看過《長空比翼》便更迷上了飛機,做夢都想進空軍開飛機。


    空軍招飛行員叫選飛,比陸軍招兵和高考都要早,今年也同樣,三月底燕京各中學便開始進行選飛。選飛的條件首先便是政治品德,而後看身體素質和學習成績。這些條件對於胡自強來說絲毫不是問題,就算成績差點,他那從長征中一路殺出來的父親一個電話便解決問題。


    就在前兩天,胡自強便接到通知,他選飛選上,不過,部隊來選飛的同誌大概也知道他的背景,告訴他選上沒問題,但最好參加高考,空軍是技術兵種,學習成績好的更受重視。


    今天他們到老莫便是為胡自強選飛成功慶賀,桌上的都是大院裏的夥伴,楚明秋過去先給每個人的酒杯倒上,然後再給自己倒上。


    “這酒呢,一來給軍子小安道歉,那天我過於激動,出手沒分寸,給兩位大哥道歉;二來交個朋友,這四九城並不大,指不定那天撞上了,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開口。先幹為敬!”


    楚明秋一口悶了,隨即亮出杯底,桌上大部分人都喝了,唯獨兩個人沒動,這兩人都穿著全套舊軍裝,其中一個嘴唇上已經有了點小胡子。


    “你哪來的小屁孩,拔份呀!”小胡子冷眼看著楚明秋,楚明秋淡淡一笑:“哪敢,諸位都比我年長,都是大哥級的,要拔份也輪不到我,您說不是?”


    小胡子看看楚明秋,又看看胡自強和軍子小安,三人的臉色都有點不痛快,胡自強陰著臉瞧著他,小胡子冷冷的看著楚明秋,楚明秋神情不變依舊帶著淡淡的笑意,眼神清亮,沒有絲毫謙卑。


    “行,今天,我給你這麵子,不過,你要記住,這是衝胡哥,軍子,小安。”小胡子伸手去抓酒杯,楚明秋卻摁住他的杯子,將杯子裏的酒倒進自己的杯子:“別駕,您可千萬別這樣委屈自己,您要這樣委屈自己,可不是讓我折壽嗎。您是吉普伏爾加,高貴著呢;我呢,最多算得上驢車,能蒙您看一眼,已經是高攀了,您說是吧。”


    小胡子的臉一下拉下來,楚明秋卻象是沒瞧見,扭頭衝胡自強說:“胡哥,軍子,小安,今天,你們能過來,是給我麵子,看得起我,這個朋友我交了,咱們後會有期。”


    說完頭也不回的轉身走了,胡自強站起來想叫住他,最終也沒開口,軍子有些不高興,將杯子重重擱桌上,那小胡子卻一點無所謂,扭頭對胡自強說:


    “胡哥,這小子什麽來路?說話挺衝啊!”


    “怎麽,你想收拾他?”胡自強不冷不熱的看著他:“行啊,找他單挑,哥們給你打勁,不過,我可得提醒你,別看他年齡小,我要對上他,也隻有四分勝算。”


    小胡子楞了下,這裝甲兵大院最能打的都說隻有四分勝算,他上去還不白給。旁邊另外一個同樣沒喝酒的小夥子開口說:“胡哥,理他幹嘛,你也太給他麵子了,不就是胡同的小混混嗎,能打了不起嗎。”


    “他可不是小混混,楚家在燕京已經五百年了,真正的貴族,”小安冷冷的看著他:“大頭,你丫到燕京還不到十年,人家可已經五百年了,燕京豪富,家裏隨便拎件東西出來,就敵你丫全家家產了。”


    “貴個屁族,”小胡子粗魯的罵了句,鄙夷的看了眼楚明秋:“不就是資本家的狗崽子嗎,跟這些人交往,丟份。”


    軍子什麽話也沒說,他不善言辭,隻是玩著手裏的酒杯,鼻孔冒著粗氣。小胡子的態度並意外,大院子弟從小便被灌輸這樣的信念,他們肩負著保衛國家,保衛紅色政權的使命;他們是與眾不同的,肩負著神聖的使命。


    除了,這種理想,優渥的生活條件也讓他們自覺高人一等,胡同裏的孩子還在為吃穿發愁時,他們已經坐上國內最好的轎車;胡同裏的孩子,一家人七八口擁擠在二三十的小房間裏,他們已經樓上樓下電燈電話了。


    這種強烈的使命感和優越感讓大院子弟大都看不起胡同子弟,覺著與他們交往丟份,當然,胡同裏也同樣住了些國家幹部,與他們的子弟交往,那就另當別論。


    胡自強沒開口,他了解這些大院子弟,這小胡子從來就桀驁不馴,連他父親,裝甲兵司令部副司令,共和國戰功卓著的老將軍都管不了,在大院裏也算一號人物。


    小安也沒反駁,他隻是無所謂的笑了笑,小胡子也不再糾纏這事,他知道剛才他的舉動已經讓胡自強三人不快了,若再說下去,惹翻了胡自強也不是好玩的。


    大院子弟內部打架,可不管誰爹媽官大,誰要敢叫“我爸是李剛”,那就永遠別在大院抬頭,再說胡自強老爹的官也小不了那去。


    多少年以後,小胡子才知道,今天他錯過了一個多好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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