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肥不好弄,這是國家統購統銷物資,國家管著,私人要買很難,楚明秋隻好找著楚寬元,讓楚寬元想想辦法。開始楚寬元還莫名其妙,問他要化肥做什麽。


    “楚書記,我在家放衛星呢,人家種一畝地,幾千斤,我看著手癢,也種了兩畝地,怎麽也要弄個七八千斤,放一個大大的衛星,向黨,向m主席獻禮!”


    看出楚明秋口沫飛濺,指手畫腳的樣,楚寬元忍不住好一陣樂,他仔細問了,楚明秋撿了些無關緊要的告訴他,反正就一個目的,你給我弄點化肥。


    楚寬元有些頭大,他有心不管,可楚明秋把調子弄得高高的,向黨向m主席獻禮,這建國十周年,舉國歡騰,**廣場閱兵,燕京市建十大建築,各地頻頻放衛星,糧食產量進一步提高,工人們義務加班,都是為了向黨向m主席獻禮。


    “你會用化肥嗎?你知道施肥的配伍嗎?”楚寬元決定嚇他一下,讓他知難而退。


    “這有什麽難的,”楚明秋說道:“書上有,另外,還有田嬸幫忙,她可是行家。”


    “田嬸?田嬸是誰?”楚寬元沒聽說過,他想不出楚家大院裏那個姓孫。


    “就是原來區委那個孫書記的老婆,他犯錯誤了,就搬出了區委大院,搬到前院住了。”


    楚寬元心一沉,孫滿屯的事市委已經通報全市,他是城西區抓出來的小彭德懷,差點就被開除黨籍,劃入敵我矛盾,好在中央有人保了他一下,隻是免除職務,下放農場勞動。比起外省來,他的處理已經很輕了,象河南省委書記,安徽副省長,都被開除黨籍,撤銷一切職務。


    在這個時代,開除黨籍是除刑事處罰外最嚴重的處理,特別是那些為黨奮鬥了一生的人,這意味著你不再是組織的人。


    楚明秋無法理解這種思想,在他看來,這有什麽,好些人沒有入黨不是一樣活得好好的,前世,包括他在內的好些人,隻要不在體製內,入黨不入黨,根本不在乎,從沒聽說過,那個私企員工申請入黨的。


    他很想告訴大柱二柱,這根本沒什麽,不就是一張黨票,沒了就沒了。可這話說不出口,說出去恐怕便會有麻煩。什麽反攻倒算,躲在陰暗角落惡毒攻擊之類的,都會落到他頭上,甚至是楚家。


    楚寬元心裏忽然壓了一塊巨石,他想起那個坐在滿室煙霧中,眼眶血紅的孫滿屯,想起他那個簡陋之極,甚至比不上普通職工的家,他心裏莫名煩躁起來。


    廬山會議後,各省市反右傾運動蓬勃興起,以往對大躍進對大煉鋼鐵提出批評的黨內領導和普通黨員團員全部被清理,黨內再無人敢反對,衛星越放越高,澱海區算是半農業區,今年楚寬元又抓出了個五萬斤的衛星田,受到燕京市委高度稱讚,可楚寬元心情卻很沉重,他心裏很清楚這衛星是怎麽放出來的。


    作為領導,楚寬元對形勢有更全麵的了解,至少對澱海區的形勢很了解,他蹲點的公社,大食堂已經快辦不下去了,各生產隊的糧食快見底了,已經不止一個生產隊長愁眉苦臉的告訴他,他們的糧食也就夠吃兩個月,老天,這才十月,秋收才剛剛結束,糧食就隻能吃兩個月,這個冬天可怎麽過!


    楚寬元向張書記匯報,希望張書記能向上級要些救濟糧,張書記聽後不置可否,楚寬元憂心忡忡,夏燕嘲笑他是杞人憂天,然後警告他,他剛剛放出了一個五萬斤的大衛星,這就要申請救濟糧了。


    “楚寬元,你這是自己打臉呢,你讓上級怎麽看你?現在全國反右傾,就要不想要這家,就往槍口撞吧。”


    “可這糧食要吃完了,救濟糧下不來是要死人!”


    “死人?哪朝哪代不死人?”夏燕對他的激動嗤之以鼻:“你向上級要糧,上級就會給你糧?就不會死人了?我看,你不但要不來糧食,還會把你自己賠上!哼,不要以為你流過血,流過血的多了,元帥大將又怎樣,省委書記省長,比你級別高吧!”


    楚寬元遲疑了,最終他還是沒有向市委報告,後來他才知道,孫滿屯單獨向中央寫了份意見書,認為萬斤田不可信,大煉鋼鐵不但沒有增加鋼鐵產量,反而浪費很多原材料,中央將這份意見書轉給了市委,市委甄書記雷霆大怒,在市委會議嚴厲批評孫滿屯越級上告,早就對孫滿屯不滿的劉書記抓住機會,將孫滿屯一擼到底,消除了常委會上的不和諧聲音,不過,甄書記還是保留了孫滿屯的黨籍。


    楚寬元曾經對自己的軟弱有那麽一絲羞愧,但很快便安慰自己,這是一場誰也阻擋不了的風暴,是最高領袖親自領導發動的,即便是開國元勳,也隻能服從,何況他了。


    “楚書記,你該不是不願幫這個忙吧?”楚明秋見楚寬元的神情忽然變了,有些懷疑的看著他。


    “你呀,整天做事沒個首尾,照我看,你還是好好念書,家裏又不缺吃不缺穿的.。”


    “打住,打住,楚書記,你知道肉店已經幾天沒肉賣了?還不缺吃的。”楚明秋問道。


    楚寬元一愣,下意識的反問道:“肉店沒肉賣了?”


    楚明秋點點頭:“已經兩周了。”


    楚家的夥食由熊掌負責每天采購,最近家裏飯桌上隻有臘肉鹹肉,六爺都開始問了,熊掌委屈的說肉店已經十來天沒肉賣了,幸好家裏存得有點肉,否則就隻能吃素了。


    楚明秋還記得當時飯桌上就靜下來了,六爺吳鋒小趙總管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楚明秋倒沒說什麽,其實臘肉鹹肉也挺好吃。


    為了收藏肉,楚明秋腦袋都快想破了,鹹肉的保存時間也有限,最後還是六爺看不過去,指點他作出臘肉來,這臘肉的工序最初與鹹肉差不多,隻是最後要用鬆枝熏烤,然後掛在通風的地方,這樣長的話可以保持一年,短的也可以保存三個月。


    楚寬元心一下沉下去了,他一向是有什麽吃什麽,從沒注意飯桌上有什麽東西,夏燕也不是個注意這些的人,倒是常欣嵐抱怨過兩次,他也沒往心裏去,今天咋一聽楚明秋所言,不由倒吸口涼氣。


    兩周沒肉賣了,這就意味著燕京大部分城區有兩周沒有肉了,中央舍什麽地方都可以,就是不能舍這裏。可現在燕京卻沒有肉賣,燕京數百萬市民吃不到肉。


    “除了肉以外,還有其他的嗎?”楚寬元又問。


    “菜店的菜供應也短缺了,時有時無,”楚明秋隨口說道:“唉,不就是點化肥嗎,至於這麽猶豫?”


    楚寬元心裏還想著肉店和菜店的事,他又問:“糧食呢?”


    楚明秋也是隨意說說,他倒沒有什麽警告之類的心思在裏麵,他現在念四年級了,學校關於思想教育更多了,僅僅他去的那幾天,便聽了一次憶苦思甜報告,學校從郊區請來個老貧農,給他們作控訴舊社會熱愛新社會的報告。


    至於報上鋪天蓋地的反右傾報道,楚明秋自然也沒放過,楚寬元問到糧食,楚明秋心裏一下警惕起來。


    “糧食?糧食當然多了,現在到處都是畝產萬斤十萬斤的衛星,天上衛星滿天飛,地上倉庫都滿滿的,大食堂每天要作五六頓,個個肚子吃得溜圓.。。”


    “打住!打住!”楚寬元見他開始滿嘴跑馬,知道這小子又開始胡說八道了,每天吃四五頓?又不是喂豬,可還沒法說什麽,這一天吃四五頓,還是最高領袖在徐水視察時說的。


    楚寬元沉凝下,以他的職務和權力來說,弄點化肥不難,不過,楚寬元還從未利用職權為自己或為自己的家庭謀求點什麽,可今天楚明秋向他開口了。


    楚明秋一直對楚寬元有看法,覺著他這人有些僵化,缺了點人情味,原來還有點,現在越來越少了,但凡還有辦法,他便不會來找他。


    “好吧,你先回去,我弄到後給你送來。”楚寬元覺著這樣可以了,可楚明秋卻不這樣認為,這楚寬元要是忽悠他,轉過頭便忘了,那他可就傻眼了。


    “楚書記,你是大忙人,這點小事犯不著自己出麵,我看還是這樣,你給農資站打個電話,我自己過去拿。”楚明秋說著將早準備好的電話號碼交給他,楚寬元搖頭這小家夥平時看上去挺散漫,可要真作起事來,卻是雷厲風行,一環扣一環,一點不給你留下騰挪的空間。


    楚寬元推脫不過隻好抓起電話給區農資站任書記打電話:“老任呀,我是楚寬元,有件事要請你幫忙呀,我想請你給開點化肥,也不多,幾十斤就行,我答應他們了,唉,我知道困難,要不是困難,我也不會找上你了,尿素,行呀,有沒有磷肥,好,好,這樣好,不用,不用,我讓人來取,當然要給錢,價錢該多少還是多少,這不能走樣,好,好,來的人叫.。。”


    楚寬元說道這裏看了楚明秋一眼,這楚明秋也太小了,楚明秋張嘴便說:“段五。”


    段五就是虎子他爹,楚明秋的奶爸,王熟地現在也能下地了,可楚明秋還不敢讓他使勁,平時也就在家幫幫忙,瞪車這樣的事,暫時讓熊掌兼著,楚明秋要有時間,便由他自己來。


    “這下滿意了吧。”楚寬元放下電話有些無奈對楚明秋說,楚明秋衝著他笑道:“到底是楚書記,一個電話勝過我跑了五六天,多謝,多謝,等衛星上天了,我給你送個喜報。”


    一番話讓楚寬元哭笑不得,瞧楚明秋這樣,好像就是自己欠他的似的,不錯,當初嶽秀秀和楚明書被劃成右派,他沒有盡力挽回,可這次嶽秀秀摘帽,他是出了力的。


    建國十周年大慶,中央決定給部分改造好的右派摘帽,城西區最初報上去的名單中沒有嶽秀秀,他找上自己的老戰友,市委統戰部部長曹部長,讓他給城西區打招呼,劉書記這才將嶽秀秀的名字報上去,國慶節前,嶽秀秀摘帽了,重新回到政協上班,六爺不知道是感動了,還是為了向國慶獻禮,將楚家珍藏的幾百張秘方交給了國家。


    這次獻秘方在楚氏家族中沒有引起多大波折,連續的政治運動已經將楚家族人中有棱角的人的都磨平了,六爺召集他們開會時,誰也沒有反對,或者不敢反對。


    對六爺的這次捐獻,中央******和市政協都非常看重,兩個部門共同舉辦了一個儀式,由六爺將這些珍藏了幾百年的秘方交給了國家。


    隨著六爺領頭,燕京藥行的老人紛紛向國家捐獻秘方,隨後又向各個行業蔓延,原來的資本家們紛紛向國家捐獻珍藏,有獻古玩的,有獻出珍本的,還有獻金條的。


    政協領導對六爺的舉動大加稱讚,中央領導同誌甚至希望六爺去全國政協,可六爺拒絕了,他告訴曲樂恒,自己身體不行了,現在出門都少,實在沒有精神去政協了。


    曲樂恒回去向領導匯報後,領導非常重視,特地派車來楚府,將六爺送到醫院檢查身體,醫生告訴領導,六爺的病是衰老,骨質增生,另外有一些老傷也有惡化的趨勢,建議六爺多靜養。


    調全國政協的事這才作罷,以後六爺便請了長假,再不去政協了,名正言順的在家修養,工資照拿。


    除了給部分右派摘帽外,楚寬元聽說中央還準備特赦部分戰犯,當年抓獲的大批戰犯還關在功德林。


    下班回到家裏,常欣嵐正在聽劇看著搖籃小三,楚誠誌不知道跑哪去了,楚箐在客廳作作業,家裏現在的房間比較緊張,家裏多了常欣嵐和保姆,楚寬元的書房又必須保留,家裏的房間變得緊張起來,楚箐隻能和楚誠誌同住一個房間,平時作作業便在客廳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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