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胡思亂想,電話鈴響了,楚明秋騰地跳起來,跑過去抓起電話,卻是楚寬元打來的,他在電話裏說要把楚箐和楚誠誌送回來,問是不是方便。


    楚明秋心裏連連冷笑,以前送回來便送回來了,什麽時候學會打電話了,假惺惺的,老子要說不方便,難道你就不回來了?


    “行呀,送回來吧,回來陪陪老爺子,挺好。”楚明秋心念一轉便問:“寬元,問你個事,我老媽,你奶奶,這次會怎樣?她這人不聽勸,別人說說罷了,她卻當真了,現在下不來台了。”


    “我說寬元,這次可得靠你了,你得保老媽過關。”


    “我不想聽那些,寬元啊,老媽這些年可幫你了不少忙,從獻寶到公私合營,老媽一直在幫你,再說這仕途險惡的,保不齊那天發配充軍,家裏也是一大依靠,你說是不是?”


    楚明秋正想再威脅下楚寬元,一雙幹枯的手伸過來將電話奪去,楚明秋不滿的要往回搶,六爺伸手便是一巴掌,將他扇到一邊去。


    “寬元呀,誠誌和箐兒你就送回來,那小子放屁你別理,該怎麽著還怎麽著,管好你自己的事便行了,家裏不用操心。”


    說完六爺將電話掛上,也不理楚明秋便回去了,楚明秋恨恨的瞪著六爺的背影,好半天才賭氣坐回去,也不搭理六爺,將報紙翻得嘩啦嘩啦的。


    六爺微微皺眉放下報紙,冷冷的看著他:“禁足三天,明天開始。”


    楚明秋賭氣的叫道:“禁足就禁足,楚寬元這混蛋,這次要不幫忙,將來休想讓我伸一個指頭。”


    “禁足一周!”


    “憑什麽!”楚明秋叫起來,三天還可以忍受,一周七天都隻能待在後院,這…。,更何況他不認為自己錯了,楚寬元是區委副書記兼副區長,完全有能力保護老媽過關。


    “一周之內,將《權謀殘卷》抄兩遍。”


    六爺的語氣冰冷,權謀殘卷是明代大學士張居正的著作,總共十三卷,史家稱之:“察者智,不察者迷。明察,進可以全國;退可以保身。君子宜惕然。”


    張居正是明代一代明相,帝師,上控皇帝,下控百官,被稱為不帶皇冠的皇帝,其一生經曆嘉靖隆慶萬曆三朝,經過嚴嵩徐階高拱三代狡詐萬分的激烈殘酷的政治鬥爭,最終站上中國政治的最頂峰,他撰寫的這部《權謀殘卷》集其半生政宦經驗,無論是從政還是謀事,讀後都大有助益。


    “一部偽書,抄它幹啥?不抄。”楚明秋賭氣輕蔑的說。


    “偽書?好大的口氣。”六爺口氣輕蔑,連腦袋都沒有抬一下。


    楚明秋早就看過這部書了,都能背出來,包德茂將一部“窮理正心,修禮治人”的理學經典講成了陰謀學,他便在如意樓上翻出了幾本陰謀學的書,什麽《韜晦術》《仕贏學》《觀人經》《解厄學》,通讀了一遍。


    這些書他都沒覺著什麽,唯獨對這本《權謀殘卷》持有異議,張居正生前位高權重,可最後的結果卻不好,萬曆對他恨得牙癢癢,差點就挖墳掘墓,碎屍萬段,別說還有什麽權謀卷流傳,要有也得焚了。


    再說,張居正在位幾十年,他好意思寫這樣的權謀術,不怕被千夫所指。明代那些士大夫可不是好惹,是些連皇帝都敢罵的主。


    最大的可能,是寫這個的家夥沒安好心,是為了壞張居正的名聲。


    “老爸,你就一點不擔心?”楚明秋鬧了陣,六爺不但沒反應,還將他禁足一周,讓他沒了脾氣,隻得拉下臉求問。


    “做好你自己的事,其他的別管,”六爺的語氣冰冷:“我以為你已經明白了,現在看來你還嫩著呢。”


    楚明秋徹底沒脾氣了,白白損失了一周的休閑時間,賠大發了。晚飯時,吳鋒回來了,嶽秀秀直到晚飯後才回來,看著她疲憊的神情,楚明秋一陣陣心疼,趕緊讓熊掌弄碗炸醬麵,自己端著送到老媽麵前。


    “老媽,你過關了嗎?”看著嶽秀秀吃麵,楚明秋湊到她麵前問道。


    嶽秀秀勉強笑笑:“兒子,沒事,你媽什麽沒經曆過,這事你就別管了,現在你已經管不了了。”


    放下碗,嶽秀秀長長舒口氣,楚明秋將碗收起來想交給小趙總管,遞到半途又收回來,把狗子叫過來,讓他送到廚房去,狗子正眼巴巴的等著他去玩呢,沒想到被派這個差事,嘟囔著不高興的接過去。


    “我說兒子,沒事,你媽這輩子什麽沒見過,沒什麽大不了。”嶽秀秀作出毫不在乎的樣子,楚明秋卻看出來,嶽秀秀已經碰到難事了。


    沒等楚明秋開口,吳鋒便拍拍他的腦袋,將他趕到院裏,不再讓他開口。楚明秋垂頭喪氣的出去了,虎子追著出去了。


    “狗剩,我看爺爺奶奶說得對,這事咱們已經沒辦法了。”虎子當然清楚楚明秋心急的是什麽,整風的時候,楚明秋還特意給他講了,讓湘嬸和段叔千萬別瞎提意見,他回去告訴他們。


    楚明秋心裏著急衝著虎子吼道:“那是我媽!”


    “我知道,她是我幹媽!她要成了右派,我難道好受!”虎子也叫起來,嶽秀秀也挺喜歡虎子的,認他作了幹兒子,可六爺卻沒點頭認他作幹兒子,不過虎子依舊叫他幹爹。


    楚明秋瞪著虎子,虎子歎口氣,不知道該怎麽勸了,狗子這時從廚房竄回來,看到他們的樣子有些手足無措。


    “你們,你們這是做什麽呢?”狗子小心的問道。


    楚明秋沒做聲,虎子搖頭說:“沒什麽,去那邊玩去。”將狗子趕到一邊去了,才拉著楚明秋到一邊坐下。


    “狗剩,幹爹幹媽說得沒錯,事情已經不在你控製範圍內了,你以為楚寬元能幫忙,幹爹心裏難道沒數?”


    楚明秋重重歎口氣,他心裏知道六爺說得沒錯,這事已經不在他控製範圍之內,不過他認為楚寬元完全可以控製,讓老媽過關不就行了。老媽以前那樣幫楚寬元,現在他卻袖手旁觀,這小子,忘恩負義!


    夏天的夜黑得晚,天還沒黑淨,楚寬元便送楚誠誌和楚箐過來了。一進院子,楚誠誌便歡呼著衝向正在練功的楚明秋和虎子,楚箐跟在後麵大呼小叫的。


    楚寬元忐忑不安的跟在後麵,在院子裏,他站在那看著楚明秋三人練功,想和吳鋒招呼,吳鋒卻雙手環抱根本沒有理會他,似乎根本沒看見他這人。


    楚寬元略微尷尬的在站著,正好小趙總管出來,連忙把他拉進客廳,這才解除了他的尷尬。客廳裏,六爺嶽秀秀還有甘河楚芸都在客廳裏。


    “爺爺奶奶,芸子,甘河,你們都在。”


    楚寬元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啦,當年三反五反公私合營,他都堂堂正正的向家裏提出來,和家裏人吵,和他們鬧,那時候沒有絲毫尷尬,可這次他卻感到自己沒那麽理直氣壯。


    可六爺卻根本沒提,連楚芸和甘河也沒提,聊了一會,楚芸抱著孩子和甘河回自己的小院去了,楚寬元坐在那愈發覺著尷尬。


    “寬元,夏燕現在怎樣了?”嶽秀秀問:“身子還行?家裏還有些燕窩和銀耳,就是阿膠沒了,現在市麵上的阿膠別買,那東西不行。”


    “奶奶,別擔心,家裏有,他媽昨天才送了不少東西來,她這次就是反應大點。”楚寬元苦笑下說,夏燕和她繼母的關係也一般,不過她父親很疼這女兒,總覺著當年虧欠了她,什麽都想著這女兒,這到燕京後,經常接他們一家子去家裏。


    上次劉書記對他暗示後,夏燕便去找了他父親,可他父親在這事上幫不上多大忙,燕京市委書記是個強勢人物,他父親這個副部長還說不上話。


    夏老爺子把情況傳回來後,楚寬元的心便沉下去了,夏燕給他分析,這說明調整他工作是市委書記親自決定的,別人都插不上話。


    楚寬元根本想不通,這幾年工作中,與市委書記見過幾次,在三反五反和合作化運動中,還曾受到他的表揚,應該說是信任他的,可現在是為什麽呢?


    他不明白,一向精明的夏燕也不明白。


    心裏焦慮,再加上懷孕,夏燕的脾氣變得很壞,動不動便發火,楚寬元隻得一讓再讓,可依然不能讓她安靜,楚寬元擔心影響到孩子,隻得先把孩子們送過來。


    “夏燕身子不好,”嶽秀秀還是將東西送過來:“她小時候受了太多苦,這體質趕不上芸子,這又生了兩個孩子,你可不知道,女人生一個弱幾分,生一個弱幾分,她都生了兩孩子了,年齡也大了,這越大越傷身子,這你不懂,你爺爺可是門清。”


    六爺吧唧著煙鬥:“行了,沒事你就趕緊回去,你那媳婦,整個一潑婦,趕緊走吧。”


    “爺爺,她那是懷孕,得,”楚寬元也不想解釋了站起來,猶豫下還看著嶽秀秀問:“奶奶,你在政協……。。”


    “沒事,整風的時候誰沒提幾句意見,檢查下就過關,你別擔心了。家裏什麽都準備好了,誠誌和箐兒你就別擔心了。”嶽秀秀倒是很爽快,趕緊寬慰他。


    楚寬元躊躇下,看看嶽秀秀,又看看六爺,最終什麽還是沒說什麽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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