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裏的付新將車廂窗簾稍微嵌了點點縫隙往外看,十裏亭外,站了好些個衣服鮮麗的人。為首的是個中年男人,其身後站著一堆的婆子丫頭。


    付新知道,這一準是國公府的人在這兒接迎她們父女的。就在付新將車窗簾子撂下的一瞬間,她突然發現,在人群堆裏,有道瘦小的身影轉到了前頭,那不是她的姊姊付悅又能是誰?


    “她怎麽會在這兒?”付新明顯地愣住,心中不由得暗自問了聲。但付新並未表現在臉上,所以車上的繡燕和紀媽並沒有瞧出什麽來。


    付新並非故意隱瞞,因為隻要一下車,紀媽和繡燕也就會發現付悅了。付新隻是習慣於將事情放在心裏,而不表現在臉上了而已。


    到了那一眾人的跟前,付偉從馬上下來,付國公府的外院大管家已經上前一抱拳道:“二爺一路可還順利?前幾天聽得信,說二爺這幾天會到,咱們就一直在這兒等著,可將二爺給盼來了。”


    付偉下馬,就有小廝上前,將馬牽走。付偉將手裏的韁繩一丟,抱拳笑道:“鄭管事一向還好?托鄭管事的福,這一路上還算順利,隻在路上碰到過一小波匪徒,但還好有驚無險,萬幸萬幸。”


    鄭明笑道:“多謝二爺關心,小人一向還好。自上次一別,幾年未見,二爺倒是沒有多少變化。”


    付偉一擺手道:“老了、老了。”


    鄭明望了一眼馬車,道:“二姑娘一路上還好?請二姑娘下車活動下,喝口熱茶,然後就進城了。家裏國公爺、老太君還有世子、夫人就盼著二爺和二姑娘來呢。”


    付偉連忙說道:“要不直接進城?勞國公爺、老太君等,實在是罪過。”


    鄭明連連擺手道:“這可不行,臨出來時,世子爺、世子夫人千叮嚀萬囑咐,說一定不能讓二爺為趕路,直接進城。這兒離京城還十裏路呢,正經讓二姑娘下車休息下,活動下筋骨,吃些東西才好。咱們已經準備好了。”


    付偉這才讓丫頭去喊付新下車。


    付悅從人後閃了出來,近到付偉跟前一行禮,笑盈盈解釋道:“爹爹一路上可還順利?女兒是被舅舅派人接到京裏來的,現就住在舅舅家裏。”


    付偉先前一直在和鄭明說話,因為對國公府放心,所以並未太多的觀察十裏亭前的一眾人,再說婆子丫頭,也不好看得太細。現見付悅這麽冷不丁地出現在他麵前,著實是嚇了一跳。


    但付偉到底是生意場上練出來的,什麽突發事件沒碰見過?麵上變幻非常,轉而一拍腦門,對鄭明笑道:“你還說我沒有變化?到底老了,瞧我這記性,路上肯定太累了,一時就將這丫頭上京的事給忘了。”


    鄭明也跟著笑道:“別說二爺,就是小的,這幾年也時常丟三落四的,小人還比二爺小上幾歲呢。”


    付偉一笑,轉過頭對付悅道:“在你舅舅家裏可還好?要董事,與表兄妹們要好好相處。”


    付悅這招叫打草驚蛇,她就是要明著告訴付偉,她來京了,付新過繼的事情,她已經知道,並且,她打算著要取代付新了。付悅微笑著瞧著付偉。她今天身上穿的,是呂家給的呂家姑娘的舊衣服。


    但付悅自信,這隻是暫時的。在廣陵她不行,但付國公府,她上輩子可是呆了十幾年的,十分的了解。況她上輩子活到三十多歲,就從未離開過京城,也就是說,從沒和付國公府斷過。


    這一次,付悅底氣十足的想:她一定會贏!


    付悅笑意不減地輕聲回道:“女兒在舅舅家很好,女兒的脾氣爹爹還不了解?女兒與表兄妹們處得,和在家裏與妹妹一般呢。爹爹說是好還是不好?”


    付偉眉頭微皺,轉而哈哈一笑道:“你與在家時一樣,為父就放心了。”


    付悅被付偉地話氣得心頭火起,卻也隻能自己暗自地咒罵付偉,麵上卻是要撐足了笑臉。心下暗想:你笑吧,看咱們誰笑到最後。


    那邊廂,剛付偉吩咐的丫頭到車前,輕聲請付新下車。繡燕和紀媽先踩著下車凳,下到地上,再掀簾子,付偉丟下付悅,親自近到車前,讓繡燕和紀媽讓來,他親手撩開車門簾子。


    付新先探出頭來,衝著付偉一笑,甜甜地喊了聲:“爹爹。”


    她的頭發油黑烏亮,紅錦編的頭繩紮成丱發。付新臉上露著微笑,一動,頭發就像那垂柳扶水般,輕扶著人的心。她身上穿著一件水紅色的錦緞子襖裙,在這春風料峭、桃花鋪地的季節,付偉扶著她,緩步下車來,踏上了入長安的第一步。


    付偉的聲音溫柔得都能滴得出水來,道:“累了吧?先下車活動下,一會兒進了城,就好了。坐了這些日子的車,可累壞了。”


    付新笑道:“女兒不累,爹爹每日騎馬,才真的累呢。”


    付國公府的丫頭婆子這時候連忙上前來,亭子裏麵已經收拾好,小火爐上的茶已經滾開。而紀媽和繡燕,也被小丫頭迎著去到一邊休息去了。由於付國公府派來出城接的全是下人,所以付新不用跟任何人招呼,就被簇擁著往十裏亭處走。


    付悅站在哪兒,看著付新被一堆人簇擁著,恍惚間,她似乎看到了前世。付新也是這樣,被人捧在手心裏,而她隻能站在一邊呆呆地看著,羨慕著。一個輪回間,似乎一切又回到了原點。


    付悅直直地站在哪兒,她在等著付新上前喊她一聲“姊姊”。


    付悅越發的瘦了,麵頰枯黃,看起來好似從來沒吃過飽飯一般。眼睛也如個燈籠似的,尤其是當她心生不滿,不自覺的目光發狠時,非常的可怕。再見到付新的那一刻,付悅覺得,她吃的所有苦都值得。


    她要讓付新難受,付新不是不想理她嗎?不總是一副就按著自己的心走,任何事都不肯屈服?那麽,付悅冷冷地想,她現在就讓付新屈服。


    當著國公府一眾婆子丫頭的麵,就是裝,付新也要裝出姊妹情深來。要不然,付國公世子、夫人,總不會想要過繼一個不友姊妹的人吧?


    隻要付新想要過繼不出意外,那麽,今天的十裏亭外,付新就要低頭給她付悅喊一聲“姊姊。”


    付悅仔細想了想,她聽付新喊她姊姊,最近的一次,也是三年以前的事了。


    隨著付新越走越近,付悅內心越發的激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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